《首辅沈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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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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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妃是宫中最看不上皇后的,早年间还屡屡冒犯皇后,还是宁王残疾后才老实些。在邵英印象中,瑜妃一向觊觎后位,是以第一个便要疑心她。

瑜妃苍白着脸,倔强道:“便是为了儿子,妾身也不敢谋害娘娘。皇上何不问那失了儿子的?”

邵英心下一惊,转目看向前阵子刚刚死了七皇子的舒妃。

舒美人乃是宫女得幸,长得也不算出挑,还是因生了儿子才得以晋封。平日里老实低调,不是被人特意提起,邵英都想不起她。

这样一个本分人儿,为何忽然谋害皇后?

舒美人扬着脸连连冷笑,也不辩解,竟是坦然承认的架势。

“为什么?”邵英疑惑道。

舒美人位份低,便是害了皇后也轮不到她。

“我的儿子死了!”舒美人切齿道:“妾身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又不得圣宠,不过想在这宫里求个安稳日子,待将来新帝登基,教儿子接我出去奉养。可皇上偏将那孩子打发出去,他就一病死了。他死了啊!”

邵英抖了抖嘴唇。

因怕太孙将来掣肘,邵英这些年不断收拾倨傲老臣,压制宗室,便如先帝当年为他所作的一般。

几位小皇子也早早打发出景阳,为了不重蹈湘王旧事,邵英严令控制王府势力,要钱可以,养兵不行。小皇子们远赴封地,自是不如在宫中得意。年纪不大,父皇又不肯为他们撑腰,再加上水土不服,当地官员或有不敬,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

七皇子尤其倒霉,到了封地不久便急病死了。

“妾身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争,为何死的偏是我儿子?皇后的儿孙是宝,我儿子便一文不值?他也姓邵!”舒美人冷笑道:“妾身只不过是教娘娘也尝尝这丧子之痛罢了,谁知道她就撑不过去呢?妾身还嫌她死的太痛快呢。”

舒美人无牵无挂,没了儿子,便可尽情发疯。

骊珠忙命人拉她下去堵了嘴。这女子刻意说的恶毒,看来惊死了皇后还不罢休,打算连皇帝一起气死。

邵英果然气得发抖:“凌迟!教人拉下去立时凌迟!还有中宫的宫人!一律殉葬。连个活人都看不住,教她跑到梓童面前胡说,既然伺候不好,就到地下去向梓童请罪吧。”

骊珠连声应是:“皇上千万不要因这起子小人动怒。”

太孙面露不忍之色。舒美人罪有应得,他亦恨的咬牙。宫人们也确实有错,但中宫今日当值的少说有一二百人,有些甚至连皇后的面都见不着,这便要他们一同殉葬……然而想到太子之死还扑朔迷离,太孙一时便顾不上这些了。

“皇祖父,”见一众嫔妃惊慌跑走,太孙低声道:“沈师方才来说发现何泽乃是前朝遗脉,何家要谋反了。”

“什么?”邵英一把抓住太孙的手:“你在说一遍?”

太孙喉结微动,干涩道:“何家已经打算谋反了。还有,吾等怀疑父亲暴亡也与何家有关。”

邵英不觉松开太孙的手,呆愣愣思量半晌。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似乎串联起来。沈淳被诬案,差点让自己失去得力大将,之后何沈两家便撕破了脸;宫门夜开案,没有内鬼,北狄人怎么能成事?何泽死命与东宫最有出头的属臣沈栗为敌、何家当初支持过湘王、依附过颖王、北狄求亲时何泽正在鸿胪寺任职……

自己只看到世家渐渐衰落,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到底是被蒙了眼!

所以,集松之围其实是何家有心算计?

太孙眨眨眼,心惊胆战地看着鲜血从皇祖父的口中溢出来。

骊珠忍不住跳脚。皇上本就有恙,一日之内丧妻丧子,又被舒美人气了一通,如今乍然得知逆匪消息……情绪大起大落,焉能不出事?

皇太孙呦,活祖宗,您可闯了大祸了!

“快,太医,快叫太医!”太孙嘶声道。

太子妃不意自己一错神间,皇太孙竟激的皇帝吐血,顿时软倒在地。若是太孙背上惊倒皇帝的名声……储君万万不可有此污名!

朝臣们会怎么想?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攻击太孙?

皇帝夫妇的身体情况都不好,太医俱都随身跟着伺候,在殿外听得太孙与骊珠尖叫,急忙冲进来,见皇帝胸前都被血迹染红了。

好在邵英如今仍然清醒,抓住太孙的手道:“舒美人大逆不道,气煞朕也!”

皇帝一句话,将太孙开脱出来。

太子妃抓着胸口,良久方觉喘上来一口气。太孙才反应过来自己莽撞闯祸,又被皇祖父护着,顿时红了眼圈:“皇祖父……”

邵英却不顾上安慰太孙了。一口口鲜血吐出,邵英的心渐渐凉下来。往日便是偶尔咳血,也不过星星点点,吐出一口便算多的,何尝如此次凶险?

莫非是大限已至?眼前泛花,邵英越加觉得不好。

不成!朕还有事未曾料理清楚。如今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太孙稚嫩,朕须得为他打算周全。

“宣沈栗觐见!密令沈淳、才经武、黎佑戍卫景阳。不要走漏风声。”邵英喘息道:“元瑞随侍朕左右,千万不可离开,知道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燕盏

因皇后离世,邵英尚未有暇顾及太子被徐良娣气死之事。既然说太子去的蹊跷邵英自然担心东宫安全。如今太孙无论如何不能出事,邵英认为这时节只有自己身边的守卫最严密,嘱咐太孙千万不可轻离。

“孙儿知道了。”皇太孙含泪应道。

“太子妃,你要为太子太孙守好了东宫。”邵英盯着太子妃:“要像当年皇后一般!”

太子妃面色苍白:“媳妇遵命。”

虽则太医苦劝邵英静心修养,然而皇帝看着太医面上惊恐神色,已经明白自己的情况多半不好了,此时说去修养也于事无补,何况还有何家谋反之事迫在眉睫:“朕总不肯听张卿嘱咐,今日便再任性一回吧。扶朕去乾清宫。”

内监们轻手轻脚将皇帝抬上御辇,往乾清宫而去。

太子妃压低声音嘱咐太孙:“一会儿在你皇祖父那里见到沈大人,你便好生听他的建议。万不可自作主张,尤其不可再胡乱言语!”

说到最后一句,太子妃已是有些声色俱厉。知子莫若母,太子妃知道儿子此时已经乱了分寸。方才若非皇上替他掩饰,少不得要背一个莽撞不孝的名声。

太孙有些稚嫩却不傻,也知自己差点闯下大祸,惊魂未定连连点头。

因邵英越发畏寒,如今乾清宫中四季都用炭炉。太孙不耐热,心中又慌急,不一时便出了满身燥汗。

“万岁爷,沈大人候见。”骊珠轻声道。

邵英仰在软塌上似睡非睡,半晌才道:“骊珠……将前些天博若国进上的燕盏熬上些来。”

骊珠瞳孔一缩,见邵英微微睁目盯向他:“你亲自动手。”

骊珠心下凛然,不及细想,恭声领命。

“元瑞,你去后头听着,不要出声。”邵英道。

太孙心下疑惑,不及细问,依言向屏风后头去。

骊珠心头沉重,在殿门口碰见沈栗,好容易扯出一个笑脸:“沈大人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沈栗虽奇骊珠面色不对,但如今宫中接连丧事,面色不对的人多了,沈栗挂记着何家复辟之事,一时不及细想。

皇帝的情况给骊珠的异常添加了注脚——沈栗叩拜半晌,才听得邵英幽幽叹道:“朕……朕要死了。”

沈栗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皇帝面色,果然形容枯槁。沈栗心念电转,皇帝的肺痨已经不是秘密,曾数次于大臣面前咳血,今岁以来常有罢朝之事,何家大约也是因为这个才敢准备动手。然而如今朝廷失了皇后与太子,复辟大祸近在眼前,这时节邵英再撒手人寰……沈栗想起太孙,就凭那个少年,能稳定局势吗?

“皇上奉天承运,福泽深厚。如今不过一时病痛,好生修养自会龙体强健。皇上千万不可如此心神沮废,太孙殿下和天下万民都指望皇上呢。”沈栗道。

邵英有气无力道:“世间哪有不老不死的帝王呢?朕天天被人称作万岁,却不能真正万岁。可惜朕没有时间了,不能交给元瑞一个太平天下。”

邵英摇了摇手:“你将何家之事仔细说来。”

沈栗垂目:“武稼大人自十年前……”

“骊爷爷要用什么,使人言语一声便罢,何劳您亲自过来?倒衬的小的们不懂事。”御膳房总管将一张老脸褶子叠褶子,笑成一朵菊花。

“得了吧您呐。”骊珠将总管的脸推远,扬了扬手中匣子:“看见没,万岁爷要用燕盏,要用杂家亲手熬出来的燕盏。”

“圣眷哪,”总管酸溜溜道:“奴才在这御膳房中混了一辈子,论手艺敢拍着胸腹说天下无二,可皇上偏就认您这双手。啧啧,奴才是心里真是嫉妒得很哪。”

说着,总管还装模作样地揩揩眼角。

当面说出口的嫉妒便是奉承了。骊珠扯扯嘴角:“咱家没空跟你这猢狲磕牙,万岁爷可等着呢,还不快与杂家倒出炉灶?”

“都准备好了。”总管一引手:“您往这边请。”

骊珠跟到里边,见这里僻静无人,家什、食材齐全,满意道:“还是老哥哥办事妥帖。”

“得了,有您这句话,小的能再风光十年!”总管笑道:“小的还有差事,您老自便。”

总管恭敬退出来,转身便见徒弟在外头探头探脑。心中暗骂一声,快步走去扯着就走:“你个小东西,这就想攀权富贵了?也不称量称量自己的斤两!”

小徒弟歪着脖子叫疼:“我的爷爷,奴才连灶台都没上手呢,哪敢起这份心?奴才是想……”

小徒弟低声道:“爷爷,您就不看着点?皇上入口的东西,又是从咱们御膳房端出去,这万一……”

“呦?猴崽子还有点心计,倒是个好材料。”总管照着徒弟脑门狠抽一下,低声道:“这宫中的道道多了!骊珠是不会害皇上的,不过他亲自动手……咱们不该看的不看。”

正教训着徒弟,忽见门口来了个小内监。

“给总管请安。奴才是尚衣监的派来寻骊珠爷爷的。”小内监低着头行礼,打袖子里掏银子:“原是皇上叫给太孙殿下做的鹿皮大氅,您知道,这主子亲口吩咐的物件不能依着老例子来。我们总管琢磨着问骊珠爷爷一声,请教请教皇上和太如今有什么喜好样子。”

“你们总管倒是追得紧,都找到御膳房来了。”总管哼了一声,掂掂手中银子,踹了徒弟一脚:“去,往骊珠爷爷面前露露脸去。机灵点!”

徒弟欢天喜地去了。

“你说什么?”骊珠霎时面色铁青,将小内监拽到一边:“仔细地说!”

听完小内监叙述,骊珠沉默半晌,解下腰中玉佩赏下去:“回去找个僻静宫殿混几年再出来。”

回到御膳房中,总管的小徒弟殷勤道:“奴才不错眼儿地看着,绝对没人动过。”

骊珠心不在焉夸了一句好,打发人出去,望着灶上砂锅微微出神。

“朕很高兴。”听过了沈栗陈述,邵英忽然微笑道:“朕一直为和亲之事耿耿于怀,如今知道是被人有心算计,倒是令朕释然了些。”

被人算计便不是主动犯错,邵英心底的愧疚便能轻一些。

邵英喃喃道:“朕自谓一生兢兢业业,从没犯过大错,唯独和亲……”

唯独这一次,非但祸及百姓,还将他的儿女妻子甚至自己的健康填进去。若非此事,太子能顺利登基,太孙也不会在这个年纪便需仓促应对乱局。

“告诉史官,教他修史的时候要写清楚。朕宁愿是被人蒙蔽的蠢材,也不愿是利令智昏、愧对妻儿的浑人。”邵英道。

沈栗恭声应是:“这都是逆匪狡猾之故。皇上年少即随先帝征战四方,平定天下,登基以来视民若子,镇压反叛。我盛国如今堪称海清河晏,百姓富足,这都是皇上的功绩。些许瑕疵何必放在心上?皇上也太苛待自身。”

邵英长叹一声,心知若非自己被北狄称臣的诱饵吸引,何家也未必能得逞。然而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到死亦难以瞑目。

“皇上,燕盏好了。”骊珠进来道。

“端上来吧。”邵英点点头,向沈栗道:“朕如今用不得硬食。这燕盏是博若国上进的,朕用着好,你也试试。今夜你是回不去的,咱们用边说。”

对沈栗来说,邵英赐宴算是常事。只是如今邵英将死,沈栗总牵挂那将来会兔死狗烹的忧虑,未免有些不安。抬头观看骊珠神色,见骊珠借着摆点心的时机对他使眼色,沈栗才稍稍定神。

骊珠承过先沈太妃的情,私底下对沈家颇为亲近。虽则这大太监一向忠于皇帝,但今日他既然坦然示意无碍,便说明这事情他确实插手过,而且是对沈栗有利的一面——他要沈家欠他人情。

沈栗低下头,不紧不慢地进食,心中暗暗思量。是什么要一个皇帝眼前的红人儿来招揽沈家的人情?

见沈栗用了燕盏,邵英微露笑意。

“朕这个样子是难以亲自镇压叛逆了。何况只有在朕死后,那些虫豸才会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邵英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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