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摇头:“不是王爷相召,妾身亦不知王爷有难。”
湘王愕然。
“王妃”笑道:“不过几个得了战场煞气的野鬼,又有何难?待妾身为王爷除恶。”
湘王奇道:“你?”
且不说王妃有没有这个手段,就是有……她生前与湘王不睦,如今怎么就态度大变?
“王妃”羞答答道:“妾身以前对王爷不敬,都是劫数所致,如今历练归来,心思通明,想起往日种种,妾身深感羞愧。好端端一场姻缘,竟作一对怨偶,是妾身对不起王爷。”
强项一辈子的王妃竟对自己道歉,湘王顿觉心下焦躁舒缓些,大度道:“你我已经阴阳相隔,往日争执,本王不放在心上。”
“王妃”温顺道:“阳间之事,妾身不能插手,如今也只好为王爷做些小事。还望王爷不要推辞,也算全了妾身对王爷一片心意。”
湘王微感愉悦:“爱妃有心了。可是需要人手帮忙?”
“王妃”笑道:“王爷小看妾身。”
遂做法驱鬼,果然手段非凡。也不知怎生做的,但见时而青烟升腾,时而火花骤起,须臾屋内频现血迹,又有微臭腥气。
少倾,“王妃”宣布,恶鬼已被杀死。
湘王惊讶道:“爱妃竟有如此身手,往日不曾得见。”
“往日不过凡胎一具,如今妾身已入仙班。”“王妃”笑道。
湘王心中微动,试探道:“听说皇家之人亦为星辰下凡……”
“王妃”但笑不语。
湘王机敏道:“我知天机不可泄露,也不求你透露此战结果。但我夫妻一场,为劫数阻隔,不曾好生相处,如今本王亦觉遗憾。故而欲知死后归处,若与爱妃同上天庭,也好再续前缘。”
“王妃”惊喜道:“妾身多有违逆,王爷还肯原谅我吗?”
湘王大悦。
对湘王来说,王妃一直与自己唱反调,是件令他耿耿于怀的事。王妃没有在合适的时间生下世子,惹得湘王厌弃,可王妃伤心了几天竟也把湘王放下了。
我讨厌你天经地义,你有什么资格冷落我?
太伤自尊了!
随着王妃自戕,这点别扭永远留在湘王心里。
如今看,王妃生前违逆分明是被劫数蒙了心——就说这世上不会有讨厌自己的女子。王妃果然爱恋我。
更何况,王妃既然惦记着与自己和好,可见自己将来一定会位列仙班。这不就是说,自己有天子之命吗?
这场战争能打胜!
本王一定能登上皇位!
湘王努力按捺心底狂喜,温柔道:“你我少年夫妻,同甘共苦几十年,本王何尝能忘记?”
“王妃”含泪道:“王爷。”
湘王:“爱妃。”
两人脉脉含情相望一会,“王妃”微微低头:“仙凡相隔,妾身不好久留,这便回去了。”
湘王依依不舍。
“王妃”安抚道:“王爷福分深厚,难免有怨鬼恶灵来纠缠。偏王爷又离不得滋生鬼魂的战场。日后若再有不妥,尽管召妾身来。”
湘王方罢了。
褐槲方“回神”,对前事毫无知觉。
回了营帐,褐槲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装鬼装的像了,可湘王夜惊之疾……”
湘王继续做噩梦,这招魂术不就没用了?
沈栗微笑:“湘王殿下若是身体有恙,自有王府郎中医治。郎中既诊不出来,可见殿下得的是心病。大巫祝今日正是为殿下解了心结,想来殿下的病症会有好转。”
褐槲长舒一口气:“顶用就好。”
忽发现沈栗和童辞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褐槲疑道:“怎么了?”
沈栗微微叹息:“以后……大巫祝要辛苦了。”
湘王果真一夜好梦。
他的噩梦,根源在对战争失利的恐惧,被他归结于王妃恶灵作怪。如今得知王妃倾慕自己,恶鬼被驱散,自己又注定有当皇帝的命,还有什么可惶恐的?
得了王妃的好处,湘王便逐渐想起刚刚大婚时与王妃夫唱妇随的好时光。
记忆中的王妃端庄秀丽,温柔可人,确实是做大妇的好人选。又是先帝赐婚……
湘王猛然又宠爱起王妃了,言谈举止间时时夸赞起王妃如何贤良。这让他的儿子们百思不得其解。施展招魂术要避着人,公子们不知是褐槲作妖,只道是父王嫌他们兄弟之间争得厉害,故此要借宽宥死人警告他们收敛——你们还不是嫡子呢——于是公子们老实些,湘王觉得日子更惬意。王妃果然是好的!
湘王开始频繁令褐槲招魂,与王妃相会。
作为“王妃”,褐槲苦不堪言。
现下褐槲才觉出沈栗为何说他要辛苦了。
湘王是认真的与王妃倾吐心事,请教问题,以为被附身的褐槲毫无知觉。但对褐槲来说,他是在和湘王殿下谈情说爱!
揽镜自照,褐槲泪流满面。
这一张涂满颜色的老脸,湘王殿下你是怎么含情脉脉地与之甜言蜜语的?
“谈情说爱”不可能一直吸引湘王,褐槲开始让“王妃”关心起湘王的健康问题。其他的事,他也不好入手。
作为好武的王爷,身上自然会有旧伤沉珂。
第三百三十八章炸营
听说方士给王爷用药,惊动了王府郎中。
杀鬼驱魔随便你折腾,但入王爷之口的东西不能不慎重。
几位公子带着郎中劝谏湘王,状告三公子邵环居心不良,举荐巫祝装神弄鬼,迷惑王爷求仙问道服用丹药,意欲暗害王爷。
邵环近来风光了,因举荐有功,大巫祝又常常提到他对湘王的孝顺,终于教这个边缘人入了湘王的眼。他出头了,其他人自然要将其挤下去。
何况湘王如今可不能出事,真教他乱服丹药伤了身体,大家还怎么谋反?
郎中们口若悬河,严肃认真地向王爷介绍了服用丹药的三十六个坏处。
湘王:“本王知道啊。”
众人一愣。
湘王笑道:“大巫祝也说金丹不可信,所谓雄黄、朱砂之类本是为画符排阵所需,皆有微毒,不可入口。”
说到此事,湘王感慨不已:“为了警示本王,大巫祝还亲自喂鸡鸭金丹,果然毒死不少。一片忠诚之心,令本王慨叹。”
公子们面面相觑。怎么着,那巫祝没献金丹?那他给父王吃的什么?
大巫祝切切实实是在为湘王调理身体。
沈栗压根没起过毒死湘王的心。
有前朝皇帝吃金丹而死的例子在,既使湘王昏了头真肯吃,也一定会有人拦住。况且给王爷吃的东西都会经过试毒,下烈性毒药是不可能的,慢性的……容易被人发觉,沈栗也没那么多时间。
给湘王治伤的主意是沈栗出的,但药物却来自大巫祝。
夷民世居深山之中,采集捕猎为生,治别的病不行,对跌打损伤、积年暗创很是有一手。他们有一种“神赐”的秘药,向不外传,沈栗曾有幸见过,效果非常好。
这种秘药的制作方法被牢牢掌握在作为大巫祝的褐槲手中,而此时,褐槲凭着它再次加深了湘王的信任。
自从招揽到沈栗二人,褐槲便开始走好运,得到湘王源源不断的赏赐,重新在夷民中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自从招募到褐槲,湘王便事事顺心,见到了“王妃”,确定自己有帝命,儿子们消停了,旧伤也见好。便是战事也有起色。
没错,僵持不下的战事终于有了进展,湘军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
才经武接替玳国公世子后,最先面对的问题不是与湘军作战,而是如何震慑郁家门人。手持皇帝密旨,处置了几个不敬之徒后,才经武方彻底掌握了军队。
伴随这个过程,军中必然有些动荡不安。才经武深思熟虑之下,决定暂时收缩兵力,以免被湘州趁乱打劫。
于是湘军得到一片山岗……没有歼敌。
没有杀敌,但地皮总是真的,对湘军来说,仍然值得庆贺。
到了这里,褐槲道此地风水正好,乃是南方龙气汇聚之处,宜祭祀。湘王便决定为王妃修建一座“忆仙亭”,让王妃的魂魄在这里为他护佑龙脉。
湘王府上下人等:“……”
正打着仗呢,谁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得了,起座亭子也不当误时间,趁着军中修整,遂王爷的意吧。
褐槲带着人手亲自布置兴建忆仙亭。
而真正做事的是沈栗与童辞。
既然是用于举办祭祀的亭子,自然不能普通。褐槲需要这亭子在恰当的时候产生异象。
这种手段,现下只有沈栗会。褐槲倒是潜心跟着沈栗学过,只学的头昏脑涨也没有头绪——褐槲想学会这些,必须先知道什么是物理与化学,不然他只能照本宣科,却无法因地制宜。
沈栗也拿出全部精力来参与建造:这里要埋个宝器,那里要种棵海棠,阶上需朱砂涂抹,台下需撒些碳粉。
到了祭祀这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军士最后检查了一遍场地后,湘王在众将的簇拥下来至亭中。
但见庭外祭台前竖起几面铜镜,祭台上乃是是一块剔透琉璃,正反射着太阳光芒。
褐槲上前介绍道:“王爷请看,这祭台上座着那块水晶,据传乃是来自东海龙宫,已经得了龙气。待吉时到来,在下祭告上天,那几面铜镜便会得乌金之精华,将阳气注入水晶。到时龙气升腾,自有生生不息之象。到时将水晶镶到亭子顶上,日后我湘军自然战无不胜,王爷大业可期。”
湘王大笑:“若得天下,将与众卿共享富贵。”
“属下拜谢王爷。我等当尽心竭力辅佐殿下!”众人叩首道。
褐槲开始主持祭祀。
湘王在亭中观看,王府属臣与众公子在庭外列班。
“哎,”一人道悄声道:“我怎么闻着有点奇怪的味道?”
他旁边的抽了抽鼻子:“嗨,这不就是硫磺味吗?他们这些术士没事就炼丹捣药的,什么朱砂、雄黄、金石都用,有什么稀奇的?”
“不是说没给王爷炼金丹吗?”那人疑道。
“不炼丹也要拿来画符布阵。前儿我还见那巫祝的仆人在捣弄这些……”
“嘘,你们别说话,快看!”前头人回身道:“还别说,真新鲜嘿,这巫祝有两下子。”
但见随着太阳移动,几面铜镜竟汇聚了太阳光,在地上划过一片光影。时间越近吉时,那光影便越加凝聚,最后形成一个耀眼光点,爬到水晶上。
此时水晶光芒大盛,一道又细又亮的光柱从中射出,不一时竟见其落处的香炉上升起袅袅青烟。
褐槲大喜,笑道:“王爷,这是天火降临,乃是吉兆啊。”
众人此时才回过神,纷纷惊叹。
“恭喜王爷!”
“王爷洪福!”
“什么王爷,是皇上!臣参见皇上。”
“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湘王意得志满,放声大笑。
众人山呼万岁的声音未落,忽觉山摇地动,耳边轰鸣不止。
待尘土落下,众人滚了一地,有立时爬起的,也有坐地哀嚎的。
湘王被扑上来的侍卫压在身下,没有受伤,跳起来暴怒道:“怎么回事?褐槲?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说味道不对的那个头破血流,愣愣地看着旁边人:“我想起来了,这味道好像和朝廷用的火药差不多。”
那人失去了一跳腿,哪有功夫理他。
“快去叫郎中!”湘王跳脚道:“快快救治众卿。”
“不好了。”有人跟头把式地扑来:“王爷,不好了!山下士卒听见这边地动,不知怎么就说是……是‘天谴’,校尉们镇压不住,已经炸营了!”
湘王眼前一黑,抬脚将人踹倒:“什么天谴!褐槲呢?去把那逆贼抓来!”
山上一片混乱,荒林中沈栗与童辞正急慌慌奔逃。
今日祭祀,沈栗二人作为“仆人”是没资格上山的,送走了褐槲,二人便匆匆溜到大营边隐匿起来。
待听得山上震动,趁营中兵卒慌乱,沈栗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不好了,天谴了,王爷叫雷劈死了!”
兵卒对造反这种事本就心存惊惧,湘王的久战无功和崇信方术更非君王之相,沈栗在山头发生异响时这一嗓子,顿时令营中哗然生变。
军士炸营,防范松懈,二人趁机跑出湘军大营,向盛军方向逃去。
为了避着湘军斥候,二人且逃且藏。
童辞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再次打量一番这位已经熟悉的主家。
“怎么?”沈栗奇道。
童辞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在湘军中这段日子实在令人称奇,沈栗竟利用巫祝的身份在湘王的眼皮子底下收集木炭硫磺等物,悄悄做出了足够火药。在逃跑之前,还正大光明地将那些东西埋在忆仙亭外,硬是请湘军吃了好大一个闷亏。
“也不知湘王现下如何?”童辞笑道:“若是能炸死了他……”
沈栗摇头:“条件所限,那些火药做的粗糙,估计威力不大。再说湘王身边有死士保护,想伤了他都不容易,更别提要他死。”
炸死湘王不太可能,在随后的炸营才是令湘王头疼的大事。何况因笃信方术被人戏耍,也会令湘王威信扫地。
“湘王殿下那么惦记火药,惹得尤行志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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