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大人帮忙。”麻高义执意道。
姜寒瞪了他半晌,颓丧道:“竖子不足与谋,随你的便罢。”
回到市舶司衙门,于枕仍余怒未消,骂道:“匹夫,奸商,竟敢拿捏官吏!”
沈栗皱眉不语,廖乐言奇道:“怎么?”
沈栗沉思道:“麻高义有些过于得意忘形。他虽攥住姜寒与乌庆,可也相当于与这二人翻脸了,日后便是想要修复关系也不容易。他哪儿来这样的底气?”
廖乐言仔细思量,也觉奇怪:“麻高义能将生意做大,审时度势的本事还是有的。此番竟似完全无所畏惧,确实有些奇怪。”
于枕气道:“区区商贾,见识浅薄,知道什么进退?本官断不能容此僚张狂!姜寒完全倒向海商,已不适于继续为官,本官要向万岁上书。”
沈栗仍觉蹊跷,只是无甚线索,苦思无果,便也暂时放开,提醒道:“风雨将至,二位大人出入谨慎。须得有人跟随保护。”
廖乐言有被人暗害两个儿子的经历,知道厉害,点头道:“杂家知道。于大人不要轻易离开官署,家眷更需小心。”
于枕虽不喜廖乐言,好歹还是知道的,自是谢过不提。
沈栗回到古家,自是找上沈怡:“城中颇不宁静,若无大事,还请不要出门。”
沈怡心中早有准备,也不惊讶,随即亲自去上房与古显商议。因古逸节已保证不掺和此事,两房关系略有缓和,沈怡想了想,也往二房一趟。
第二百八十九章偏不教你说话
沈怡出身勋贵家,少小时性子爽利,跟着老侯爷习过些拳脚,与一般深宅妇人不同。因此今日往姜氏院子里一趟,恰巧就让她发现些蹊跷。
姜氏神情慌张不说,方才回廊上掠过的黑影是怎么回事?
没抓住现行,沈怡只做不察,并不质问,心里却怀疑古逸节一房暗地里仍在蓄谋帮助海商,回转后便告诉了沈栗。
“姑母可曾看清那人形貌?”沈栗问。
“脸上看不清,只观身形穿戴该是个女子。”沈怡回忆道:“以前倒未见有这么个人物与他们来往。”
沈栗疑惑道:“逸节世叔出入随意,又无人跟踪监视,想背着人联系只管去外面找地方,何须偷偷摸摸跑来府中?”
沈怡一愣:“照你这么说,确实没必要,那这人……”
“不能随便出门的是姜婶娘,”沈栗立即道:“又要隐藏行踪,这人怕是世叔也不知道。”
沈怡讶然:“怎么可能?”
沈栗道:“找个机会探探世叔的口风就是。他若知道这人,势必会矢口否认,若他也不知,自会去问姜婶娘。”
“母亲。”一个声音娇娇怯怯唤道。
沈栗脊背一凉,立时低头垂目道:“侄儿告退。”随即一溜烟儿跑了。
沈怡早顾不得沈栗,看向古冰容一叠声问:“外头丫鬟没拦着你?怎不使人通报?你的规矩呢!”
古冰容含着泪,并未应声。
沈怡叹道:“快死了心吧,别说为娘的不应,谦礼可多看你一眼?你这样作,反惹人低看。”
古冰容仍不言语,只恨父母不为自己做主。若他们亲口提亲,表兄自会答应。待成了亲,凭自己这容貌,还怕得不到表兄喜欢吗?
翌日,无论是古逸节院中的神秘来客还是痴心以待的漂亮表妹,沈栗都顾不得了。
一大早,于枕便派人来送信,市舶司被人围住了!
沈栗吓了一跳,轻声问:“姜寒调兵了?”
那人忙道:“并未见兵丁,是好些读书人,写了不少文章,正在向衙前张贴。”
沈栗舒了口气:“还好,姜寒并未失去理智。”
那人跳脚道:“衙门前被人扔了好些臭鸡蛋,大人们都不敢出门,那些人还威胁要冲破大门!还有……衙门里的书吏都不见了!”
沈栗奇道:“一个不见?”
“一个未见。”那人点头道。
沈栗摸摸下颌:“不来也好。”
“哎呀大人,”那人急道:“您倒是快着些。”
“不急,”沈栗道:“你今日多跑几家吧。照着衙里书吏的名单挨个找,告诉他们,如若今日不来,以后也不用来了。”
沈栗来到市舶司时,这边正热闹着。跨过人山,越过人海,才见到了官署大门。
此时正有些书生文人喊着口号,见有穿官服的来,立时神情激动往上冲。围观的轰然围上来:那些读书人在衙前闹了半天,未见半个人来理会,如今这是要正面接触,有热闹看嘿。
也是百姓看官府热闹的机会少,如今好容易见着,半城的人都聚起来。
眼见领头几个冲到近前,沈栗反手“呛喨”一声自侍从腰间抽出腰刀,指向这几个人。
领头的险些没能收住脚,险险儿教刀锋破了相。打个踉跄,手扶胸口,只剩下后怕了,方才汹汹气势半点无存。
这是怎么回事?顺序不对啊。
本应是书生上前质问,官差应答,书生们再上书,然后群情激愤,怒斥市舶司。虽也安排了“被官差打伤“的步骤,但那应该是书生们取得优势后,官差恼羞成怒时……这才是“合理”的规程啊,我们可计划了好几遍呢。
这还没说话呢,你就要动手?
沈栗幽幽道:“攻击上官,杀无赦。”
身后侍从齐刷刷拔刀在手。
领头几个面面相觑:“我等并未攻击……”
沈栗冷笑道:“没有刀隔着,你能从本官身上踏过去!”
书生道:“我等只是想与大人言事……”
“矫词伪饰!本官就在这里站着,想说什么话我听不见,用的着如此气势汹汹往上冲?”沈栗怒道:“别想糊弄人!本官出身勋贵,在大同府也见识过兵阵,那些狄人冲锋时就你们这个样子,说!你们是不是北狄细作,想要挑拨是非,趁机刺杀朝廷命官?”
书生们:“……”
飞白顺着沈栗言语道:“说不定是湘州派来的刺客,如今湘王谋反,自然想咱们朝廷治下越乱越好……没错,定是这些人要给龄州添乱,才来攻击大人!看他们的架势想必身手不错,快,保护好大人!”
书生们:“……”
半句话还没捞着说,没想到沈栗先要给他们扣上个细作、刺客的帽子。
回望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们警惕地打量他们,隐隐有些敌意。同来的同窗们也疑惑地看着,皱眉思索。
前岁北狄犯边,今岁湘王谋反,家国不得安宁,百姓们对有关北狄、湘州的事非常忌惮,沈栗的话一出口,原还被煽动的有些发热的脑袋顿时稍稍冷静。
“不是,”领头的几个向同窗道:“我等土生土长,与诸位就是熟识,怎么可能……”
“就是土生土长好做细作呢,”沈栗向人群问:“本官在大同见得多了。你们谁见过他们习武?”
人群面面相觑,摇头。
沈栗道:“别人都不知他们会武,可他们方才扑来的样子分明是兵营里冲阵的架势,这还不可疑吗?”
人们眼中的怀疑顿时又重了几分。
沈栗理智气壮胡言乱道,单为先打断这群书生的气势。
两厢对阵,不能由着对方的戏本来。
对方人多势众,又被有心人煽动已久,不是能轻易与之辩驳是非的。何况对方又是有备而来,单为向市舶司寻麻烦,并不是诚心讲理,若是沈栗真沉下心来与之辩解,很可能理没辩完,市舶司先教人砸了。骚乱之中,就凭沈栗几个人,连肉渣都留不下。
当务之急,是教人群冷静下来,不会再被人轻易煽动,不敢轻举妄动。
沈栗的话题选的匪夷所思,但恰是最令百姓警惕的。
无论士农工商,百家千业,只要是盛国人,自认朝廷子民,北狄和湘州都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将这几个领头的与北狄、湘州联系起来,百姓们先考虑的就不是市舶司与这些人孰是孰非,而是自己会不会被敌人利用。
与官府讲理虽然大胆,到底有成功的可能。但若是被家国敌人利用,毫无疑问是破家灭门的大罪。
需要仔细考量。
沈栗说那几个领头的是军阵里冲锋的架势,一时半晌倒也不怕有人揭穿。一则他有在军前效力的经历,说出这番话先叫人信几分;二则人群中就算碰巧有会武的,但百姓练武与军营架势毕竟不同,别说能不能看出蹊跷,就算有心怀疑问的,也未必愿意出头掺和。姜寒没向市舶司派半个兵丁差役维持秩序,别人连问都没个人可问。
几个领头的这个委屈,方才冲的猛,原为着显着气势足,没想到表现过度,叫沈栗倒扣一定帽子。
“我等不是什么细作!”领头的怒视道:“我等出身清白,便是一时被人污蔑,总有水落石出之时……”
“本官静待水落石出之时,”沈栗淡然道:“但现在你等需静待官差到来调查清楚。”
“我等是来质问市舶司……”
“质问?”沈栗似笑非笑:“市舶司欢迎诸位的……质问,不过,你等现在有细作的嫌疑,本官不屑于和你们辩解。”
“大人莫非是想回避与我等对质才……”领头的忽然又激动起来。
“谁说本官要回避了?”沈栗奇道。
领头的:“……”能不能让我说句完整话!能不能?
沈栗懒洋洋道:“你们现在没资格,不是还有其他人么?”转头向随着这几人来闹事的文人们问:“你等该是同他们一起来的?”
这些人面面相觑,迟疑点头。
“着啊。都是为了一桩事,他们现下身有嫌疑,不能上前言事,你们来说也一样啊的。”沈栗笑道:“本官见你们方才贴了不少文章告示,还有吗?拿来给本官看看。”
第二百九十章一降再降
怎么能一样!领头的一口牙都要咬碎!
今日来闹事,除了这几个领头的,其他人多为被迷惑、被怂恿才跟来市舶司的。这些人并不知海商密谋,有的是真想着为海商抱不平、与官府磋商政事而来的,有的是觉得有机可乘、要扬名养望而来的,更多的是觉他们声势浩大,纯属跟着看热闹。
这样的辩驳,时间、步骤、要说的话、怎样不漏痕迹的煽动他人情绪、什么时候带人冲击官署、什么时候有人被官员误杀,都是被预先精心安排过的,换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来出面,怎么可能替他们把该讲的话讲出来,怎么可能达到他们原本的目的?
沈栗不教他们开口,他们便失了先机!
果然,见领头几人陷于细作的嫌疑中,其余书生们便觉气短,老老实实将文章递上来:“大人,我龄州海商生活辛苦,听闻市舶司苛求无度,学生们不免义愤填膺,故此……”
这些人肯好好说话,沈栗便也恢复了温和态度:“你也说‘听闻’,那你等知道海商的实际情况吗?”
“海商们如今是勉强维持开支,甚至已饔飧不继,大人们再加盘剥,只恐龄州又要添许多饿殍了!”那领头的插言道。
“你等身上的嫌疑,待府衙并缁衣卫调查过后便很容易洗清,最多不过一两日而已。”沈栗平静道:“但在此之前,你等还敢在市舶司衙前大放厥词,试图挑唆闹事,本官就只好以煽动叛乱之罪将尔等立斩了。”
领头的看着沈栗漠然的脸,身上有冷汗徐徐出来。
他们蓄意闹事,这市舶司几个主官的根脚总是预先打听一二的。廖乐言早有败绩,自是不被放在眼中,于枕是纯粹的文官,纵然长于刀笔,真到了短兵相接时却难免畏首畏尾。若是他二人出口威胁,这几个大约还敢稍稍放肆,只有这位沈栗沈谦礼,市舶司三位主官中,只有这位是敢眼也不眨杀人的。
沈栗说要斩人,他们还就不敢不当回事。
倒不是说几个人中尽皆怕死的,他们原也安排了“无辜被害”的角色,但那得是混乱起来后被“失去理智”的官吏失手杀死的。此时沈栗预先给人安上了嫌疑,又出言警告过,那人再死也是白死,完全赖不着市舶司。
领头几个闷了,书生中还有为他们鼓劲的:“几位仁兄不必担忧,有我等为各位奔走,不过一二日内就可为各位证明身份,仁兄们再来参与此事也来得及,到时看这位大人有何话说。”
到时?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像这样意图冲击官府的事,要的就是教对方措手不及,自是越快越好,拖得久了,市舶司有了对策,效果便越加微弱。
市舶司衙前出了乱子,能不向州府要求派人来镇压吗?固然姜寒、乌庆与麻高义早有默契,能拖得一时不露面,可也不能总是不理,否则难免落个怠忽职守、处置不力之罪。
麻高义在人群中急的要死,他前几年也筹谋过叫书生到原运转司闹事,那时顺风顺水、并无不妥,因而如今他才想着再来第二次,谁知竟被沈栗轻而易举搅了局。
沈栗镇压了几个领头的,又与书生们搭腔:“你等说海商困苦,是亲眼所见?你们有自书院来的,应有出身海商的同窗,不妨仔细想想,他们的衣食住行可曾有困苦之状?不说别的,就是本官来龄州,往来见到的海商无不豪奢,吃穿用度堪比王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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