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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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 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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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半边身子就在井沿上,要跳下去还不容易?待沈栗再次冲上前时,只捞住半边臂膀!沈栗是跑过来的,立足未稳,槐叶向下的势头又足,立时就给她带下去。

沈淳刚把孩子交给田氏,就听见李雁璇、李雁璇和一干丫鬟仆妇一边惊叫一边向井边跑,转头一看,哪还有儿子的身影?

饶是沈淳身经百战,此时腿也软了,脑中嗡嗡直响,深一脚浅一脚奔过去,扒开围着的仆妇们,见李雁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与郡主在井边合力向上拽着一只手臂。

原来沈栗反应快些,到底叫他一只手攀住井边,没有立时落下去。

李雁璇早就哭得力竭,与郡主两个女子,哪有力气拽沈栗上来?何况底下还有一个槐叶。

沈淳立即替下妻子儿媳,亲手去拉儿子。沈梧见丑哥儿在田氏怀里哭得响亮,一颗心放下,倒是能动了,也赶紧上前帮忙。加上两个有力气的婆子,渐渐将沈栗拉上来。

一边拽,一边就见沈栗呲牙咧嘴,沈淳便担心沈栗落下去时磕了撞了,伤到筋骨。直到将沈栗与槐叶都拉上来,沈淳才发现,原来是槐叶在井下咬了沈栗。

槐叶早就抱着必死之心,在府中大闹一场,不能骂的人骂了,不能得罪的人也得罪了,何况她还想抱着沈家的血脉去死?槐叶自觉今日若是不死,上去肯定没有好结果。因沈栗使劲儿拽着她不放手,槐叶索性便攀住沈栗手臂下口就咬,希望沈栗吃痛放手,放她落井。

也是沈栗倒霉。本来冬季都穿得厚,便是咬也不会留下太重的伤口,奈何沈栗来得急,只随手拽了件衣衫披着,不但冻得够呛,此时也被咬的不行。

沈淳见沈栗手臂给咬的鲜血淋漓,知道槐叶是下了死口,不禁勃然大怒。他平时都不屑亲自与女子计较,何况是个下人?然而见儿子受了伤,沈淳便再也忍不得,劈头狠狠扇了槐叶一耳刮。

马上将军的手有多重?槐叶教他扇的转了半圈,一声没吭,闷头倒下去。仆妇们纷纷让开,面面相觑,不知要不要扶起她。

田氏怒道:“不要管她,为这婢子闹了多少事?谦礼何苦救她!安智,你若再为这婢子求情,看老身饶得了你?”

沈梧早被槐叶惹了一肚子气,恨她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为其求情?往日宠爱早就烟消云散,倒觉着这婢子还是死了干净。

沈栗苦笑道:“祖母,非是孙儿心软。槐叶千不好万不好,可谁叫她是丑哥儿的生母呢?今日教她死了,丑哥儿长大后怎么办?人死了便无法解释,将来事情被传成什么样可就不一定了。说到底,不过看在孩子面而已。”

田氏静心思量,也觉沈栗说的有理。

今日槐叶闹得这一场,阖府都惊动了,这事情再怎样也是瞒不下去的。容蓉小产之后,一直没有动静。沈梧身子弱,成婚几年,也只得了一个丑哥儿。长房长子,万一沈梧再没有嫡子,这孩子真有福气承爵,到时为了他生母之死闹起来,对侯府的影响可太大了。

这么说,槐叶一时竟还死不得?

第二百五十二章生为杜鹃

田氏拍拍丑哥儿,喟然道:“罢了,留她一条命。只是我再能不容这女子留在府中,将来教坏了孩子。待她稍好,便送到庄子上去,再不许回来。”

槐叶原就病得沉重,今日折腾这一场,大约也活不得多久,总挨不到丑哥儿成人后再来挑拨。教她拖些时日,也好避过口实。

沈淳惦记着沈栗手臂上的伤,忙催着众人进屋,连声唤人去请府医。

容蓉怯生生凑到田氏身边,伸手去抱丑哥儿,被田氏一让,让在一边。这会儿田氏也不念丑哥儿是什么乱家子了,更不嫌孩子重,亲手抱着往屋里去。

往日里田氏总怜容蓉嫁过来受气,很是给她几分面子。容蓉不意太婆婆今日竟一点儿也不遮掩地表示对她的不满,一时窘迫非常。

茫然四顾,沈梧看也不看她,众人纷纷离去,片刻间人踪皆无,便是昏迷不醒地槐叶也被人搀走。而自己却孤零零,身边只有一个郝嬷嬷。

天上渐有雪落,寒凉透骨。

沈栗早冻得不行,府医给他包扎伤口时,便一连串喷嚏打出来。郡主一叠声吩咐厨上浓浓熬了姜汤他驱寒。

丑哥儿又惊又吓又冷,虽然还有力气扯着嗓子嚎哭,身上却已低烧起来。沈梧心中着急,想起槐叶说是容蓉设局害人,不由开始怀疑起来。

田氏既然想要槐叶活,自嘱咐郎中尽力救治,教人开了库房,拿出些好药材与她用。槐叶从小劳作,身子骨较闺秀们硬实得多,因耳边有丑哥儿的嚎哭声,心里惦记儿子,到底叫她撑过来。至天明时,好歹缓过一口气。

容蓉委委屈屈回转屋中,心中忐忑不安。如今事情闹大了,自己那点儿小手段会不会被公婆发现呢?

第二天,容蓉骇然发现郝嬷嬷竟然不见了!打问时,左右仆妇都摇头,半点儿消息也没有。

心惊胆战,坐卧不安,待容蓉终于鼓足勇气去问沈梧时,正碰上沈梧张罗仆妇们收拾丑哥儿的用具衣衫。

见是容蓉来,沈梧愤然道:“原还觉你是个老实的,不想竟娶了毒妇!为了夺子,搅得阖家难安。丑态百出,哪堪为我沈家宗妇!”

容蓉心知事情发了,不意沈梧竟说出如此绝情话。心里又气又怨,不禁涕泪连连。

沈梧与她少年夫妻,原也恩爱过,此时却觉眼前人是红粉骷髅。冷声道:“你还来做什么?祖母已吩咐了,待槐叶能挪动,立时送她去庄子上,可合了你的心意?至于丑哥儿,交给母亲抚养,不劳你费心。”

容蓉心里五味杂陈,在她看来,便是将孩子托给沈栗也比交给郡主好。丑哥儿由郡主抚养长大,岂不抬了身份?将来自己得了嫡子却要往哪里放?

见沈梧心意已决,容蓉一时也无可奈何,越发想找到郝嬷嬷与她商量。

沈梧怒道:“那仆妇存心不良,挑拨是非,早叫父亲处理了!我劝你还是安生些吧,再敢谋我子嗣,我沈家也不是不敢休妻!”

容蓉捂着脸跑回房里,她自娘家带来的陪房死的死、嫁的嫁、走的走,单剩一个郝嬷嬷在身边,如今竟也没了。在房中哭了半晌,丫鬟仆妇都躲了,冷冷清清,越发凄凉。

至午间,才有人发现容蓉也病了。沈梧的一妻一妾,均倒卧在床,奄奄一息。

太子发觉沈栗今日尤其无精打采,兼之其左臂十分不便。待问时,沈栗满脸苦笑,无奈道:“家丑不可外扬。”

太子疑心礼贤侯世子又闹起来,沈栗摇头:“不是,然而此事实在说不出口,殿下恕罪。”

太子便不再问,只嘱咐道:“若有难事,尽管开口,好歹吾是太子,总该庇护得你。”

沈栗恭声称谢。

太子微笑道:“事情如你所料,父皇果然疑心起那两家。”

原来今日早朝后皇帝便将太子宣去,拟起一份名单来。此时新年将至,除了平常赏赐,皇帝打算对一些老臣、重臣格外加恩,由太子代为问候,亲自登门犒赏。

一则,是为了继续给太子壮声望,二则,现在平湘之战在即,是时候让一些关键人物知道皇帝的打算了。

何、金二家都是传承已久的世家,又有阁老在朝,按说应该在名单上,可惜,太子前后扫了几遍,没见何宿与金德寿的名字。太子心中一转,轻声问:“父皇,何阁老与金阁老……”

邵英没吱声,半晌问:“你觉着,这两个人如何?”

太子小心道:“二位阁老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儿子正该虚心向他们请教。”

邵英轻叹:“只怕就是太渊博了,反而失了本心,教人看不清。你不要与他们学。”

“是。”太子恭声应答,顿了顿,又试探道:“父皇,眼见三弟过了年便要择日封王、大婚,二弟那里也该加封才是。”

邵英漠然道:“你倒还惦记他。”

太子低声道:“总是我邵家子弟,一直拖着,却教二弟的面子往哪里放?”

“不好封啊。”邵英迟疑一番,叹道:“先放着吧。”

听说皇帝将何、金二家排除在名单之外,又继续拖着不肯给二皇子加封,沈栗心中松一口气。自己在赐宴上不惜得罪两位阁老也要说出口的话终于有了效果。

越是抓权的皇帝疑心越重,若是能由此开始,慢慢令皇帝对何、金二家由疏远至疑心,由疑心到忌惮,便可完全将野心勃勃的二皇子剔除在太子的竞争者名单之外了。剩下一个三皇子便是有心争位,其外家势力也完全没法和金家相比,所带来的威胁只会更小。

皇家子弟都是属杜鹃的,打出生开始,就一直致力于挤掉其他兄弟。

仿若天命,亦是宿命,不挤不行。

幸亏皇上这窝崽子不多。沈栗暗道。

太子低声道:“父皇的意思,明年无论如何要开打。”

沈栗默然点头。

有失踪的人口和赋税在那里,邵英年都过不好。这场仗打的越早越好,总不能等到湘王那边都准备好了。

“却不知北狄那边情况如何?”沈栗问的是北狄的内乱是否结束,若是北狄境内已经安定,只怕朝廷的压力会更多。为了防止背腹受敌,盛国还要分兵在北方边境防御,不知国库到时能不能支撑的住。

太子喜滋滋道:“缁衣卫有探子过去了,带回来的消息说那边更乱了。北狄大汗的几个成年儿子年纪相差不大,纷纷招兵买马。因去岁的雪灾,草原上的势力翻了盘,如今正分裂成几个势力,短时间内怕是不能给咱们捣乱了。”

沈栗立时恭喜道:“此诚社稷之福也,可见我皇得天独厚,自有皇天保佑。”

“要不怎么说‘天子’呢?天之子也,咱们万岁和殿下要做什么,天爷爷总会帮忙的。”雅临凑趣道。

太子脸色微红,咳了一声道:“君子应常修己身,家国大事,不能总靠着运气。”

“殿下能如此想,也是社稷之福也。”沈栗道。

太子教沈栗拍的高兴,又赐下一盒点心,嘱咐他:“过两日朝中便要封笔了,不过,因吾要至大臣家中去,你还是闲不得。”

沈栗恭敬道:“微臣荣幸之至。”

自东宫出来,沈栗便思量着到翰林院点个卯,在封笔之前将手头的工作收尾。他这点卯纯属应景,然而满翰林院也无人找他麻烦。无他,沈栗在昨天辩赢了温率,皇帝亲口许诺年后要为他升职的消息已经传开。

羡慕嫉妒恨!同科进士,别人起码要熬三年资历,才能有机会升迁,他倒好,大半年过去就要化茧为蝶了。

一口老醋咽下去,还是要围着沈栗道喜。奉承就算了,献上一个笑脸,和这位青年英才打好关系还是必要的。

消磨到散衙回府,惊闻容蓉也病重在床,一日之间,便命若游丝。与父亲兄长面面相觑,正经大妇病重,总不能不教亲家知道。不然万一容蓉重病不治,容家哪能干休?

沈栗一头冷汗,容家那位颤巍巍随时可能咽气却又偏不咽气的老太爷,不会亲自到门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亲情道理难分辨

容老太爷几年前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他自己都将棺材板准备好了,然而时至今日,老爷子还恹恹地过活着。

这老人家经过立国之战,给老侯爷牵过马,只时运不济没能发达,先后失去了几个儿子,如今还健在的,只有容蓉的大伯容置业。偏容置业如今外放,一家子都跟随上任,只留下容蓉的母亲黄氏与弟弟容荞在景阳伺候老太爷。

昨日早上礼贤侯府派了管家气冲冲将容蓉的陪房郝嬷嬷一家都送回府中。老太爷审问之后,知道容蓉耍手段,事情闹大了叫婆家不满,正思量着是不是上门与亲家赔礼,随即就传来容蓉病重的消息。

黄氏吓得六神无主,担心是沈家容不下女儿,要暗中处置了。老太爷嗤道:“心里都装着些什么小门小户的阴私手段?难怪将女儿教的气量狭小,犯下大错。”

黄氏哭道:“孩子在婆家过得艰难。”

老太爷叹道:“她是正经娶进门的宗妇,只管规规矩矩过日子,将来总少不得她的诰命。偏学那小妇模样算计争宠,反失了身份。”

容老太爷与黄氏想的终究不同。黄氏是觉着将自家女儿嫁出去做儿媳的,容老太爷却是将孙女嫁去沈家做宗妇的。

宗妇与媳妇,到底有些差别。

孙女出了事,孙子如今还撑不起门庭,老太爷只好亲自劳动一番,往沈家走上一遭。

见容家果然出动了老太爷,便是自家有理,沈淳也觉气短。人上了年纪,总有点任性的理由,亲家太爷讲理还好,老人家若是撒起泼来,却要如何应对?

沈栗想溜,被父亲拽住,只好不甘不愿地一同前往正堂。

好在容老太爷年纪大了,脑筋可不糊涂,固然能仗着辈分死不讲理,可自己还能撑几年?若是亲家心中不满,等自己与沈家这点香火情消耗殆尽,孙女怕是更难在婆家立足。

老太爷要讲理,真正准本撒泼的却是容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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