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西斯瞥了迪亚一眼，露出微妙的表情：“……”
“哦，对了。”西亚突然再度开口，“我还在他的记忆里面看到，这些人的任务是提前一步出发，跟踪所有买主抢走拍卖品然后带到一个地方聚集起来，另外还有一批人去干别的事情了。”
“别的事情？”迪亚正了正表情看向尤里西斯，“你觉得会是什么？”
“……我想我们在想的事情是一样的，队长。”尤里西斯稍作沉默后回答。
“……喂，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而且我好歹也是信息的提供人，你们在讨论事情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自然地就把我排除在外？”
“反正你也听不懂。”迪亚微笑。
西亚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他本来是想要怒吼的来着——然后干巴巴地说：“……连一点掩饰都不做直接说出这种话真的没关系吗？”
“总之，简单地来说就是我们中计了。抢走拍卖品什么的都只是诱饵而已，这一次计划就算真的跟我们有关系，针对的势力似乎并不是我们……”迪亚瞥了眼西亚茫然的表情，干脆地结束了解释，“……所以都说了你听不懂，只要乖乖跟着我走就好了。”
“……”西亚最终屈服于阴谋诡计的复杂程度之下。
“要去吗？”尤里西斯突然出声。
“当然了，不然我是为了什么在凌晨来回奔波？”
“可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想去。”
迪亚张了张嘴，但突然又沉默了下来，安静地过了几秒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清楚地知道那个人在两年前已经死了，他也很清楚地知道死而复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他内心深处对于这个拥有神秘力量的世界总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待——也许借助驭这种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的东西，斯图亚特可以复活——或者，斯图亚特其实根本没有死……可能失去了记忆、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现在正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纵然迪亚自己也知道这些想法蠢透了。
他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成为独自行动的佣兵，不再和任何人合作，然后假装是变得成熟，可以接受生活带来的挫折那样。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尤其是在遇见了艾克和赛斯坦之后。
尤里西斯的判断没有错。虽然已经下了决心要去找出四季城事件的主谋，但是“因为觉得对方的计划和自己有关”这样的理由完全只是借口而已。他并不想去，不想见到那个“和他有关的人”。
不是别的什么，只是在长年累月地幻想和从不间断的自我否定过程之中，已经变得害怕看到希望。
……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迪亚是那种不需要被强迫也会主动行动的类型，他不是勇往直前，大多数情况只是懒得回头。
“我已经做好决定了，而且既然都到这里了再中途放弃就太说不过去了吧。”弯了弯嘴角，沉默许久的迪亚才再次开口，“我想赛斯坦应该也马上就会到他住的地方——然后卢卡斯会留守，雷门和尼尔会分头赶去不同的地方……”
“等一等，我之前并没有听说这样的安排。”尤里西斯皱起了眉毛，“我只知道他们三个是去保护那个人族女孩的。”
“他们没有告诉你吗？”迪亚挑眉，“大概是时间太紧急——或者你们见面的时候旁边有人所以不适合开口吧。”
尤里西斯眯了眯眼睛，似乎回想了一下，最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总之，西亚你就回到刚才的旅馆去，尤里西斯去博德曼家，我会去寻找对方的主谋——这样没问题吧。”迪亚继续往下说，“因为只有六个人，而且具体的事情也不方便告诉外人，所以只好全部分开行动了。”
“……我为什么要回刚才的旅馆？”西亚咬了半天指甲还是乖乖地提问。
“目前住在那里的人全都是参加了拍卖会的人，我想你到那里之后会有惊喜的。”迪亚龇牙一笑，“如果可能的话，把所有人都用幻术放倒就可以了，这点小事对你来说不难吧……西亚？”
水族青年嘟哝了一声，不知道是否是在咒骂些什么。
“……队长。”尤里西斯的双翼悄无声息地拍动了一下，“特地选择我去博德曼家有什么理由吗？”
“只是随机分配而已。”
黑色和蓝色的两双眼睛定定地对视了一会。
“不管你是谁，我都是信任你的，只要你的名字依然是尤里西斯。”最终迪亚开口，有点无可奈何和安抚的意味，“这种事情，你希望我说出来？”
西亚默默地抖了抖，抹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
“其实你不需要继续跟着我。”赛斯坦对坐在窗台上一脸烦躁的卢卡斯说，“我在这里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啰嗦，要不是迪亚这么说你以为我会乐意留在这里。”卢卡斯冷冷地回答，“要是那个东西——”他用明晃晃的匕首指了指米瑞可，“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还不知道迪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倒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他本人会不会出什么事……其实你是这么想的吧？”
“……闭嘴，别以为你和迪亚关系不错就可以随便猜测别人在想什么。”
“看到他又能重新拥有伙伴，这感觉有点复杂……”赛斯坦抱着手臂把背靠上椅子，目光穿过窗户望出去，嘴角无意识地弯起，声音慢慢往下滑去，“我还以为他认可的同伴只有一个呢……”
“你知道那个人的事情？”卢卡斯突然回过头来，抛到空中的匕首被他稳稳地接住，但却没有再次被抛起，“关于迪亚以前那个同伴的事情——我记得没错的话，是叫斯图亚特。”
——迪亚说起过这个名字？赛斯坦几乎就要这么脱口而出，但最终却在短暂的迟疑后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因为某些佣兵工会内部的关系听说过一点而已，具体并不了解。”
“哼。”卢卡斯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赛斯坦的话漏洞太多，一听就知道他并不是不了解内情，而是不愿意说而已。但对方都这么说了，目前身份为良好记录佣兵的卢卡斯总不好拿匕首架上赛斯坦的脖子逼他说出来。
“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个名字的？”赛斯坦忍了一会，依旧没有忍住——问题出口的一瞬间他就在内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以为已经能够很冷静了，但事实是发现自己依然那么不堪一击。
卢卡斯斜了他一眼，勾起冷笑：“想知道？”
“……”
“哼，不告诉你。”
“…………”
87、销毁
如果说西亚看到的东西没有错——那些人打算把所有的拍卖品集中到一个地方，而所针对的人又不是这支佣兵小队的话，迪亚觉得他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
因为那也是他一度想做的事情。
可是——这跟摩西里斯有什么关系？摩西里斯姓维斯特，至少他是有翼族人这一点绝对不会出错。而迪亚所想的那种情况和有翼族完全没有关系。
“到了没有？”
这边迪亚正在苦思冥想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地方，上方一直提着西亚的尤里西斯已经表现出了不耐烦。
“放心，我一直在找呢——还没有找到像的地方。”
西亚此刻显得相当惬意——为了寻找确切的地点，他被尤里西斯带着飞上了天空，根据刚才提取记忆中模糊的片段来定位那些夺走了拍卖品的人会在什么地方聚集——尤里西斯的飞行速度刻意放慢，凉凉的晚风吹过来在夏日的晚上格外舒爽。
“不好好工作的话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尤里西斯不用想都知道西亚绝对在偷懒，“或者等到一会天亮了之后还没有找到，你就该面对队长的怒火了。”
“……队长的怒火？那个还真没见过……”西亚嘟囔了一声，突然打了个寒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动力，睁大了眼睛借助高空优势在黑夜中寻找起来。
就算尤里西斯的飞行速度再慢，迪亚也是不能靠步行跟上的，所以此刻的他没有大范围移动，只是在附近来回晃悠——他和尤里西斯约好就在这里附近见面。寻找的过程可能要很久，他恐怕要在这里等上几个小时了。
如果可以的话，长对翅膀也不错。迪亚想着，反手去摸肩胛骨，结果摸到冰冷的大剑。愣了一愣之后迪亚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收回双手，让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后才翻上了旁边某户不知名人家的墙头，几个轻松的起落就直接上了别人的房顶。
他才刚刚坐下，两道黑影就从街道的拐角处闪了过来，警惕地停住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确认没有可疑人物之后才又小心翼翼地把身体隐藏在大块的阴影里，迅速离开了迪亚的视线。
“……低级佣兵？”迪亚挠了挠下巴，“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在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出现这种形迹可疑的人，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有问题的，更何况是本来就被掺和了进来的迪亚。
“不过一会尤里西斯回来找不到我的话一定会生气的吧。”迪亚没动力地自言自语着，向后靠上倾斜屋顶，放弃了去追踪的打算，“反正只是两个C级的佣兵而已……”
——迪亚无视了他自己的佣兵等级也不过是C而已。
说到佣兵等级，迪亚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发现佣兵等级考核已经不远了——等他把四季城的事情处理完，再放个大假，就可以以最佳状态去参加B级考核——等等，只是个B级考核而已他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就算海因斯曾经私底下威胁过他不升级的后果，那也据对不是他严肃起来的原因！
再说到海因斯，骷髅架子居然放心就这么让他接了这个敏感的任务出来而没有阻止几句或者多啰嗦什么。迪亚眯起双眼盯着一颗星星看，脑中想的东西已经朝越来越不靠谱的方向发展。
“如果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到底是怎么样违反物理定律去到几万光年以外的……”迪亚抓了抓头发，坐正身体，漫无目的地吐槽。
——而斯图亚特，离这颗星球有多少万光年的距离？
“人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有个人在他后面冷冰冰地把话接了上去，“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迪亚。不要在这种时候还做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迪亚的身体紧了紧，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却觉得对方的声音有点莫名的耳熟。于是他转过头去，挑高了眉毛：“会长？这种时间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
“如果你指的是凌晨的话，我经常工作到这个时候。”格雷希尔的小半张脸在月光下闪现了一瞬间，接着他侧过了身体背对月亮，像是一旦被曝露出来就让他很不悦一般。
“问题是你知道我指的不是凌晨的问题而是四季城现在要出大事了。”迪亚严肃地指出，“而且据我所知，猎人总会的会长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他在处理另外一件和你无关的事情。赏金猎人那里也有很多麻烦的家伙经常会捅出漏子来，就好像我身为会长总不得不帮你处理后事一样。”
“我说会长，刚才你的话里面好像出现了一个了不得的语病呢——其实你内心一直在期待着给我处理真正的后事吧？”迪亚正换了口气准备把吐槽点转移，就看见格雷希尔做出了个抬手的动作——他的手中毋庸置疑地闪过了一道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考虑到在正常情况下的实力差距，迪亚乖乖地举起双手：“那么我就不计较会长你抛弃偷听我说话的事情，直接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好了。”
“强行把你带走。”格雷希尔手中的寒光并没有消失，而是变得越来越亮，并且逐渐拉长，显现出一柄细长的、几乎无法受力的轻剑来。
迪亚怔了一下，眼神立刻从刚才轻松的状态切换了出来：“会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就算身为佣兵公会的会长，也没有资格在情况失控之前插手佣兵小队任务的权利吧——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对我拔剑并且要求强行把我带回去，是完全违反规定的。”他的语速随着语句的进行逐渐加快，到后来变得像是毫不退让的质问一样，“海因斯授权我领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海因斯总是纵容你，而我不可能总是让他和你这么随心所欲下去。”格雷希尔回答——以完全不容反抗的语气，“他不能下狠手把你带回去，我可以，而且我也有做到的实力。”
“我打不过你我承认。”迪亚慢吞吞地说，“但是我们两个一旦打起来的话，这里的居民区恐怕至少得毁掉一大半吧？”
“……”格雷希尔的回复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但是迪亚抓住了，他的脑中迅速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