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嚎到最后,跪在前排的载沣竟然奋起,一头撞在了香案上,登时血流如注,人也昏迷了。
载沣的“自尽殉国”为这场在后人看来纯属闹剧的祭奠仪式划上了句号。众人七手八脚将载沣救下,御医赶来为摄政王做了处理,所幸力道不足,载沣并未重伤,只是额头要留下一道疤痕了。
载沣的绝望反映出了皇室的心境。他们现在想的不再是平叛,而是自身的结局了。满清宗室虽是异族,却是汉化甚深的族群,宗室子弟自小受到严格的汉文化教育,他们事实上对以汉族文化为主导的中华文明有了根本上的认同,四书五经等儒家典籍不必说了,便是明季之前的历史那也是如数家珍。
问题来了。哪一朝的亡国之君有好下场?乐不思蜀的刘禅难道真的忘记了亡国之恨?他表现出的毫无心肝难道不是为了活命的无奈选择?雅好诗书留下无数极品词章的南唐后主李煜手无缚鸡之力,对于宋太宗有何威胁?竟要承受妻子被辱的大辱不说,最终还是难逃被毒死的命运?
满清皇室将是什么结局?
绝望中等来了北洋大将王士珍及在满清贵族眼中首鼠两端的杨度。杨度的资格身份是不够的,但既没穿军服也没穿官服而是一身便装戴了顶瓜皮小帽的王士珍迅速被带至载沣的卧房,不避嫌疑了,肿着双眼的隆裕太后也赶至了小叔子的房间。
隆裕望了眼跪在青砖地上嚎哭的王士珍,“你就不要假惺惺了,你是代表袁世凯还是龙谦来?”
“微臣是奉袁世凯之名而来。”王士珍止住哭声,连连叩头。
“你起来说话,袁世凯坐视京师被破而不顾,是要给龙谦做见面礼吗?他如今究竟是何章程?现在不是闹虚文的时候了,你实话说罢。”头上包着绷带精神萎顿的载沣说道。
“回摄政王的话,非是袁世凯不愿勤王,实在是无力勤王了。德州一战,北洋三镇已经残破不堪一用,且将无战心,粮弹两缺,随时有兵变之忧,哪里还能使用?而且,袁蔚亭已经通电下野了……”
“嘿,他倒是会将自己撇清。以为这样就能被龙谦放过吗?”载沣哼了一声。
“不说袁世凯了,王士珍,你来说说,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隆裕太后道。
到了关键的地方了,王士珍斟酌了一下词语,“回太后的话。臣以为,如今只能退位以保平安。”
隆裕尖声叫道,“退位?平安?退位就能平安吗?你用什么保证?”
“臣于九年前曾与龙谦有一面之缘,其人不是嗜杀之人。拼着微臣这条命去跟他谈,若是他不能答应,微臣愿一死以殉大清。”
“嘿嘿,说起来你倒是忠臣了。”
谈话不欢而散。好在次日晚间,徐世昌、段祺瑞联袂来到了行宫。闻知二人是自京师来,顾不得别的了,隆裕及载沣急忙传见。
当徐世昌报告京师安静,皇宫、王府均未受到侵犯,载沣犹自不信。
“微臣岂敢欺瞒摄政王殿下,”徐世昌沉声道,“微臣见到了鲁山,他奉龙谦之命,托微臣给太后、摄政王带几句话。”
“带什么话?”叔嫂二人齐齐问道。
“鲁山说,龙谦电报指示他联系皇室。只要朝廷通电退位,号召天下息兵罢战,他绝不会危及皇室。至少,皇室可以在新国家内做一守法公民。他可以公开发誓,绝不会追究朝廷的一切罪责,切实保护皇帝及宗室的人身安全……”
“他,那龙谦真是这样说的?不是鲁山假传旨意?”情急之下,隆裕竟然用了“旨意”一词。
“微臣看到了龙谦给鲁山的电文,确实是这样写的。”
“那好吧,你就来为大清写这道退位诏书吧。”隆裕甚至没有征求载沣的意见,立即做了决定。
“太后……”载沣绝望地叫道。
隆裕望了眼载沣,“老五,万千罪责,都由我这个不祥之人一身承担吧。只要皇帝能活下来就行。”一向唯唯诺诺的隆裕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担当。
这个过程中段祺瑞未发一言。
“微臣不敢奉诏……”徐世昌跪倒,连连磕头。
“就算本宫求你了。”隆裕厉声道,“若是你念及大清的恩泽,你就不要怕承担骂名了。不过,还要龙谦给本宫一纸手书才好。”
“微臣愿赴江南,去跟龙谦讨一封保证书。”王士珍再次磕头不止。
“太后,殿下,怕是要先发诏书了。”一直未开言的段祺瑞说道,“我等离京前,驻扎丰台之北方军骑兵大队已经准备西进了。”
“啊,啊,”这个消息让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比起徐世昌和王士珍,段祺瑞对满清的感情淡漠的多,他在北京两次被鲁山召见,谈话内容甚广,在获悉龙谦绝不称帝而立志建立共和并对北洋宽宏大量后,这位曾留学德国对共和体制比北洋其他将领更为了解的将军已经决定站在蒙山军一方了。
ps:出差了,先将今日的发出来。明日的预发了。争取明晚赶回来。
第三十八节大势七
且不说王士珍及杨度即刻启程南下,也不说孙文、黄兴已自日本回国至上海“主持大局”,更不说在黄兴组建大元帅府并改组了起义军为民国政府军队后启程南下督战,留在武昌左右为难的宋教仁、谭人凤、黎元洪等人。
现在要说说龙谦。
南方军停在长沙未动,在世人看来是龙谦向孙系发出的和平信号。真实的原因是因为龙谦的病情沉重,蒙山军总部严密封锁了消息,除了核心的几员大将和龙谦身边的几个人,没人知道一度时间龙谦被医务处长齐尚明宣布病危。
这个局面令总部至为绝望!司徒均甚至起草好了命王明远速来长沙主持大局的电文,被数日间衣不解带守在龙谦病榻前的许思所拒绝,“决不能告知王司令!谁也不能告!我相信他会挺过来的!”
连日高热昏迷,连水都很难喂进去。主帅挣扎在死亡线上,哪里还能进军?正在率第一师北上的封国柱接到总部严令,原地停止待命。
绝望之下,一向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总参谋长司徒均甚至在龙谦病床前放声大哭。司徒均心里清楚,龙谦万一不治,蒙山军注定分裂!龙谦以下,没有一个人能统摄分置南北的数路大军!自己不行,王明远、鲁山、宁时俊都不行,方声远陈超更不行!蒙山军南北各路军马能够如臂使指,全靠龙谦这个一手创建蒙山军的个人威望,因为这帮已经形成自己势力的将领们只服膺他一人!
龙谦甚至没有留下一道“遗言”。难道已经看见曙光的新政权就此夭折?司徒均至为伤心绝望。
卫队长康继勇在绝望之下暴打了主持治疗的医务处长齐尚明。被司徒均关了禁闭。齐尚明也是冤枉,什么办法也想过了,甚至将长沙最好的中医“抓”来,尝试用中医的法子救治,汤药、针灸全部用过了,毫无作用,每日间龙谦全身滚热,昏睡不醒。
司徒均对许思说,“夫人,为今之计。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了。立命方声远、吴念掉头。将陈先生、主母及长公子接来吧。”这是司徒均第一次叫出许思“夫人”的称呼。司徒均反复盘算,唯有龙谦称帝,立长子为嗣君,或许能挽救蒙山军建国大业。
司徒均本来是对帝制极为反感的。他讨厌装神弄鬼的崇拜。甚至连青军联都没有加入。但现在却意识到帝制是挽救蒙山军事业的良方了。
许思表现出罕有的勇气。“我不相信他就这样走!再等一两天,若是不成,就按你说的办。”
奇迹发生了。8月31号晚。龙谦清醒了。虽然高热未退,但龙谦确实清醒了。
“我怎么在这儿?”他轻声问守在床前的许思及张红草。
许思放声大哭,张红草掩面而泣。
“你们哭什么啊?”龙谦挣扎着要坐起来。
张红草哭着说,“司令,司令,你可把俺们吓死了。”
匆匆赶来的司徒均确认龙谦真的清醒了,连呼万幸。
“怎么回事?司徒,说说情况。”
“不,司令你且安歇,只要你好了,蒙山军所向无敌!”
龙谦喝了一碗白粥,沉沉睡了。随着体热的减退,蒙山军总部紧张到极点的神经松弛下来。次日,龙谦开始工作,听取司徒均关于全国局势的汇报,发出对山东、北方两军的指示电。等武昌传来起义的消息,龙谦基本上不烧了,食欲也恢复了不少,“洪先生就要来了吧?”
“计算日期,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七旅也上来了。”司徒均报告。
“我想请洪先生代表我去趟武昌。跟宋教仁他们谈谈,内战有什么意思?他们大多是坚定的共和派,估计有可能促成武昌事件的和平解决。武昌,我们是一定要占的!但大家还是可以共事的嘛。”
洪粤诚当晚来到了长沙,获知龙谦故事,笑道,“司徒总长过于担心了,天命所系,哪能像你想的那样?倒是二夫人厉害,不愧巾帼英豪,令洪某钦佩!如果消息传出,那可糟了!”
洪粤诚同意与武昌方面和谈,现在优势尽在自己一方,洪粤诚只身赴“敌营”的危险基本没有。在与龙谦商议了谈判要点后,洪粤诚在王之峰精选小队的保护下,启程北上了。
本来是要长沙、武昌大道赴武昌的,但行至岳州,闻听第九镇起义部队已经南下,这显然不是来投诚的。为了以策万全,负责保卫的王之峰建议让开大路,走临湘、嘉鱼,前往武昌。
这样就耽搁了一些时间。洪粤诚一行十数人抵达武昌城,已是9月14号了。路上已经听到北方军攻克京师,满清朝廷西逃保定的消息,更加坚定了洪粤诚对于和谈的信心。
洪、王二人进城后没有急着去见同盟会在武昌的首脑人物,而是先找了间小店住下,王之峰到军情局武昌站考察,确认安全后,将洪粤诚接入武昌站,听了武昌站站长关于武昌局势的报告,方才知道第九镇被林述庆控制带去了蒲圻、咸宁抵抗我北伐大军,并不听从谭人凤和宋教仁的指挥,目前谭宋手里的兵力是基本完整的原黎元洪那个混成协,黎元洪已经投降同盟会,成为谭宋在武昌的主要助手。更为重要的是,黄兴来了!已经确认无疑,日前,在武昌原湖广总督府门前举办了隆重了欢迎仪式,扯出了巨幅标语——黄兴到。
“看来孙文已经回国。”洪粤诚沉思着说,“东南巨变,给了孙系人马一个立足之地啊。第九镇南下,表示出了武昌方面的基本态度,看来他们并无多少和谈诚意呢。”
王之峰是军情局要紧人物。龙谦在情报方面的主要助手,可不只是负责自己安全的大警卫,洪粤诚屏退左右,“你不要露面,我去见黄兴,万一事情不协,有可能被扣为人质。你立即派人回长沙,报告此处的情况,建议郾城第七师即刻南下,以战促和。”
王之峰已经严厉批评了武昌站。其情报传递水平实在太差了!黄兴到武昌已数日。总部竟然一无所知!这不是一个道路不通的问题了,反应出这个情报站运作水平极低,但现在不是处理的时候,王之峰同意洪粤诚的意见。会谈必须进行。也只能是洪粤诚来谈。等洪粤诚写好了信。王之峰没有用武昌站的人,而是从自己所带的特别行动大队的成员中选了两名认为稳当可靠的成员,令其立即折返长沙。
做好这一切。王之峰派了两名卫士,护送洪粤诚去了起义军指挥部。
报出自己的名号及身份,洪粤诚立即被带了进去。很快就见到了黄兴、谭人凤及宋教仁。
“久仰三位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洪粤诚抱拳拱手,“鄙人洪粤诚,忝为蒙山军参议,奉我家大帅之命,前来拜会三位先生。”
谭宋二人急忙还礼,但黄兴则比较冷淡,只是指了指椅子,“洪先生请坐,上茶。”
“洪先生请坐,请坐。洪先生自长沙来,一路辛苦了。”相比黄兴,宋教仁就热情多了。
“多谢。”洪粤诚落座于黄兴对面,也不开口,只是盯了黄兴那张胖脸去看。
谭宋是存了与蒙山军和谈的,但林述庆的行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也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按说,兹事体大,派孙武或者刘公前往长沙显然份量不够,应当是谭宋二人去一人的,但两人均有顾虑,事情就搁下了。等黄兴东来,却不同意与蒙山军和谈,醉心于军事整顿,或许是粤西之战结下了双方的仇怨。
“洪先生,龙谦派你前来,所为何事啊?”黄兴穿了一身新军军服,却不甚合身,手指扣着茶杯,曼声问道。
“黄先生,谭先生,宋先生,”洪粤诚理了下思路,“全国局势巨变,满清退位在即,我家大帅不愿内战,派我前来,跟诸位一同寻求和平解决武昌问题的途径。”
“武昌有什么问题?”黄兴锐利地问道。
“武昌乃九省通衢,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不管武昌持何种态度,我家大帅是要北上的,武昌是必占的!为避免无谓的流血牺牲,故遣洪某前来,商议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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