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尊敬像你一样舍生取义的革命者。我不去,起义的结果更糟糕。现在,至少大量的革命者因我而活。刘道一活着,蔡绍南活着,黄兴也活着。”
“刘道一活着?黄兴活着?他们在哪里?”
“刘道一被我从江西带至灵山,放他去与黄兴传话,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黄兴被我有意放走了,估计走水路跑日本了。蔡绍南就在我军中,女侠若是想见,随时可以。大批的被我俘虏的义军加入了我军,女侠想见,也可以。看看龙谦是不是嗜杀之人?若不是景仰你的为人,龙谦何必派我的部下甘冒奇险,到绍兴走这一遭?”
或许是听说刘道一并未被杀,秋瑾冷静了许多,“刚才你说起兵反清不成,难道你真有反清之心?”
“慢来慢来,刚才的话题还未谈完呢。秋女侠,你等革命,目的就是驱除鞑虏吗?”
“当然。”
“驱除鞑虏之后呢?”
“建立共和之民国!”
“再以后呢?是不是将满清赶下台,建立一个汉族政权就万事大吉了?国防如何?外交如何?民生如何?秋女侠想过吗?”
“到时候自然有办法。”
“国家大事,岂能用‘到时候自然有办法’来搪塞?先抛开我龙谦不谈,北洋十万雄兵就驻扎京畿,你认为他们会拥护共和,拥护同盟会执掌权柄吗?”
“这个……”
“闻说孙文先生有割据两广以抗中枢的计划,早在李鸿章时期就试图实行,可惜李鸿章瞧不上他。又听说孙先生革命的资费,多取自日本,日本朝野对于孙先生的排满革命异常热心,对于孙文一党,多方庇护。龙谦愚昧,日本人如此做目的何在?”
“这个……”
“秋女侠,我敢负责任地讲,自日本明治维新成功,就将中国视为头号大敌,从地缘政治出发,日本与中国,是典型的两雄不并立!日本强,则中国必弱。中国强,日本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他们那几个小岛上过日子!为何日本要资助孙先生的革命?秋女侠,多少罪恶,都借革命的名义盛行。说实话,龙谦早就不看好满清,他们将国家搞得一塌糊涂,早就该下台滚蛋了。但中国之难题,却不会因为满清之垮台而解决,更不能仰仗日本之援手,甲午之耻。庚子之难。秋女侠真的就忘记了吗?”
“想不到龙将军一张利口。”
“不是龙谦口利,而是事实如此。我救女侠脱困,非为女侠个人,乃是为国家民族。女侠之令龙谦所尊敬者。不是你的政治主张。而是为国牺牲的勇气!中国所缺少的。就是女侠这样慷慨赴死的勇士。”龙谦说到这里,对身后两名部下挥挥手,让他们出去。“秋女侠,龙谦有一事相求,不知女侠答应不答应。”
“什么事?”秋瑾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强悍的男人。
“龙某是要反清的……”
“什么?!你再说一遍。”刚才龙谦已经讲了满清早该下台的话,但龙谦亲口说出他要反清,还是让秋瑾激动地站起来。
“没错,你听的没错。龙谦卧薪尝胆七八年,目的就是推翻满清,建立一个富强民主的新中国。龙谦所求女侠者,便是一道为新中国的诞生出力,为新中国的富强出力。秋女侠可能答应吗?”
“你若是起兵反清,秋瑾一定追随!”激动之下,秋瑾脱口而出。
“慢来慢来,若是我要你就此脱离同盟会,你也肯吗?”
“你为何对同盟会有如此成见?”
“我不太赞同同盟会的主张。而且,我也不相信同盟会的主张。”
“同盟会的主张有何不好?”
“自古便是破坏易,创立难。打碎一个旧世界易,建设一个新国家难。龙某居鲁数年,闲暇之余,很是读了些史书,王朝易鼎,造反起家者要么是不堪忍受,只为一时痛快,要么便是空喊了些华丽的口号,比如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之类的让赤贫无立锥之地的贫农动心而追随的口号。就是同盟会,也搞出了平均地权的纲领。听起来确实美妙动人。秋女侠,据龙某所知,追随中山先生的革命党骨干首领,无一不是富家子,几乎都有留学海外的经历,或许正是留学海外看到了另一个不同于满清自诩的天朝上国的世界,方才认识到祖国的悲哀,于是萌生了推翻满清,创建民国的动机。但是,真正身无余财,贫苦交加的最下层贫民,谁能将子弟送至海外念书?这些富家子一旦取得政权,谁又会革自己的命?将自家的土地拿出来分给贫农?平均地权,既是孙文十六字纲领中最具实际意义的条款,也是最难实现的条款。”
秋瑾一惊,没想到龙谦如此评判孙中山的十六字大纲。
“要我看,不管是汉人掌权,还是满人掌权,衡量一个政府是否合法的唯一标志便是治下民众的福祉。满族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凭着十几万弓马娴熟的八旗兵便夺下了上亿汉人的万里江山,要我看,不是满人多么勇武,而是自万历至崇祯的汉人政权失德给了满人入主中原的绝佳机会。龙某一直认为,决定军事成败的根本原因是政治之成败,而不是军事的一两次胜负。政治上开明进步,即使有一两次军事的失败也无关战争的最终结果,反过来,即使战场上凭借将士用命取得几次战役的胜利,最终也难以改变战争的结局。明朝政治的**决定了它的结局,没有满清骑兵的威胁,它也会将江山丢给张献忠李自成或者其他扯旗造反之人。而张献忠李自成若是政治成功,自然不会败于兵力远逊自己的鞑子。”
秋瑾大失所望,“如此说来,龙将军是要自立旗号了。”
“龙谦所幻想的新中国,是吸纳所有爱国人士的新中国,是广开民智,崇尚科学民主的新中国,是关心民生,努力使百姓富裕幸福的新中国,是建设强大国防,重振我汉唐雄风的新中国。龙谦自立旗号不自立旗号是小事,但龙谦可以向女侠保证,龙谦绝不称帝,绝不建立一个新的封建王朝。”
“那,龙将军如何对待同盟会?”
“自当海纳百川。”
“好,秋瑾答允你了。我来问你,及既有反清之心,如何实施?”
“问的好。不外是练兵、筹款、厚培民生三件事。相比后两件,练兵反而不难。我们不去管朝廷如何,主要是我们要集聚好足够的实力。倒是有一件事比较急,还没想好如何办……”
“什么事?”
龙谦想到的就是政党。如果自己要建立一个新的封建王朝,建立政党就不需要了,只要以权位富贵相召,总有卖身投靠者。便是蒙山军诸将,看着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忠心自然没有问题。但如果军事上叠遭大败,问题将彻底暴露。建立一个具有先进性的政党,情况将完全不同,中国虽然封闭愚昧,总不缺献身理想者……可是,政党是有明确政治目标,代表了一定阶层利益的政治集团,蒙山军代表谁的利益?工人?全中国真正意义上的工人有多少?农民?如何代表广大农民的利益?没收地主的土地分给农民?走历史上曾经有过的路?在郑家庄尝试土改就发现,地主和富农不能一概而论,情况至为复杂……
“此事比较难办,我尚未想好。待我有了眉目,再来请教女侠吧。”
“那,龙将军如何安置我?”
“秋女侠,我希望你深入了解一下龙某以及龙某的军队。耳闻不如亲见嘛。龙谦将会在广东待一阵子,秋女侠若是愿意,就留在广东助我。不过,为掩人耳目,女侠要化一化名。待大旗高举,再恢复女侠的真容。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北上山东,亲眼看一看山东新政,或许女侠对龙谦就有了更为全面的认知了。何去何从,女侠可自定。”
“若是我要回日本呢?”
“也可以。但要女侠应允龙谦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说出是龙谦救了你。”
“为何?”
“不是我小看你的同志们,严重缺少保密意识,八字还没一撇,早已嚷得满城风雨,徒坏我大事。不过,我不主张你出国,革命嘛,自然要脚踏实地,哪有躲在海外空喊救国的呢?”
这便是讽刺孙文了,秋瑾撇开了这个话题,“龙将军的救命之恩,秋瑾自然要报。何况将军心怀救国之志?我便留在广东吧,且看你是不是心口如一。”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龙谦哈哈大笑,“满清气数已尽,但如何创建一个新中国,龙某却有自己的一点小见识,既然大的方向一致,我们就求同存异,为了重振我中华雄风携手奋进,此刻嘛,便请女侠耐心等待时机吧。”
龙谦与秋瑾的交锋,以龙谦完胜告终。当即龙谦告辞,在欧阳中的陪同下去看许思了。
第三十一节蒋继英与橡胶
“此地虽好,但我不能常来。不若还是住在司令部吧,待我安排妥当,让欧阳来接你过去。”虽然分别不过两月,但两人都觉得甚为渴望,一番缠绵后,龙谦对倦慵娇媚的许思说。
“喔,不怕有损你大司令的威信了?”
“连我心爱的女人都庇护不了,我这个司令当的也没什么味道……”
“有你这句话就可以啦。要不,我便做你的秘书吧?我看你身边也没一个书写之人。”许思拥着被子坐起来。
“嗯,欧阳确实没时间做文案。我再想一想……最近你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消息没有?”
“没想到广州的报纸那么厉害!看来这天下真要大变了,有个《南粤评论》大骂你呢,文章写得真是犀利。”
“哦?骂我镇压革命?报纸总不至于公开排满吧?”
“我看也差不多了。那篇文章很有意思,从黄帝与蚩尤之战讲起,影射满人篡夺汉室江山。你是从海外回来的,怕是血统也不那么纯正,自然仇视主张驱除异族的革命党了。”
“唔,这个作者对我进行过考证?真是没想到。看来我这个海外归人要获得民间的认可真有些麻烦呢。”
“咦,你听了不生气?”
“干嘛生气?言论自由是社会进步的主要表现,如果再辅之以严细的法律就更美了。着急了我就告他,告他到倾家荡产。赔偿我的名誉损失。”
“嘻嘻,笑死我了。”许思捂住嘴笑,“堂堂一军统帅,竟然想到用告状解决问题,真要笑死我了。”
“丢人吗?我不觉得丢人。如果手握兵权的人物都有我这觉悟,咱们中国不富强也难。”龙谦正色道。
“还有就是安庆徐锡麟案子争议极大,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在骂朝廷野蛮残暴,活剖人心,简直是禽兽之为……对了,浙江出了大案。秋瑾被人劫走了!”
“唔。你知道秋瑾?”
“知道。那年我表哥来济南探望我母亲,跟我说过此人。还留给我她写的一首词……‘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寻知音。金瓯已缺终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读来令人神往……”
“好一个‘为国牺牲敢惜身’。嘿嘿,那件事便是我干的。秋瑾在我手里,她就在广州。”
“什么?!秋瑾是你救的?她就在广州?我能不能见一见她?”
“当然可以。”
“天啊天啊,秋瑾可是革命党。”
“我救的革命党又不止她一个,有啥了不得的?”
“她会降你?你可是连续扑灭革命党举事的刽子手。你准备用秋瑾?”
“秋瑾绝对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哦,你也是,不过稍具女权意识而已,比起秋瑾怕是差远了。要改造这个腐朽的社会,秋瑾这样的女权主义者有大用处。”
“口是心非的家伙……想不到你竟然会树立女权主义的榜样……喂,秋瑾的诗写的好,你能不能为我写一首?”
“律诗太难,自由诗需要情绪……好吧,等我有了情绪再说。”
“不行!必须写,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看来不管什么时代的女人,本质都是一样的。龙谦苦笑一下,搜肠刮肚,却没有想起什么合适的诗句,情急之下吟出两句,“正是神州有事时,又来南国踏芳枝……”
“喔,不错哦,神州有事时,南国踏芳枝。人家在你眼里已是枯枝败叶了吧?对了,你说‘又来’,什么时候来过?”
“作诗嘛。算了,下面的想不出来了。最近和家里联系了吗?”龙谦转了话题。
“我给他们写了信,已经寄出了。好在满清做了件好事,广州与济南的邮路已通。”
“信上怎么说的?”
“心虚了?”
龙谦长叹了口气,“总之是我不对。对不住你父母,也对不住你。”
“主要是对不住你夫人吧?现在她身份变了,更加尊贵了。原先是提督夫人,现在又多了布政使的女儿,我可不敢与其争锋……”许思莞尔一笑,“知道你一直把袁世凯视为大敌,袁世凯据说一妻九妾,这一点,你可比不上了。”
“不行,我得回去了。明儿,最晚后天,我派欧阳来接你。嗯,这座房子不错,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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