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因为是大年初一,龙谦不愿意多做批评。但部队普遍存在的思乡情结必须注意了,便是高级军官,对部队停留在江西不进不退也颇有怨言。
“这就对了嘛。吃菜,边吃边聊。军法官,”龙谦笑眯眯地看着马福生,“三营纪律如何?有没有严重违纪的?”
“没有。”马福生站起来,龙谦摆手让他坐下,马福生看了一眼标统韩子英,“三营纪律执行良好,没有违纪案例。”
“这就好。纪律是军队的生命,没有严格的纪律,就是一群土匪!甚至连土匪都不如了。是不是啊?军法官是根据军律执行军法的,你们要自觉接受军法官的监督,不得有对抗情绪。马福生,工作有没有困难?程建国配不配合?”
“营长自身执行纪律就是模范。我在三营一切顺利。”
“嗯,你的任务不是给他们唱喜歌,就是挑刺的!没有监督,程建国一样会变坏的。”龙谦的语气严厉起来。
气氛陡然变冷,韩子英站起来说,“请司令放心,我标一定严格执行纪律条令,保持发扬我军的荣誉。”
“对,荣誉!荣誉是军人的第二生命!要用具体的行动体现蒙山军是什么样的军队,要让百姓爱戴我们这支军队。要让大姑娘们都以嫁蒙山军军官为荣。哈哈。”
“一定按照司令的要求办,保持发扬蒙山军的荣誉!”几个军官齐声回答。
“好,好。眼下要做的就是做好士兵们的思想工作,丢掉马上回家的念头,认真完成好参谋处下发的山地战训练科目,等待我的命令。”
“是。”
蔡锷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扒拉着盆里的已经凉了的肉菜,却很少送进嘴巴。看起来他在认真听龙谦的“训话”,实际上思绪早就飞扬到不知道何处了。第五镇的伙食出奇的好,过节就更不一般了。但是他的心思不在伙食上,第五镇军官们不断冒出的“蒙山军”三个字刺激着他的神经,提醒着他这是一支独立性极强的军队。跟北洋军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两个月来,他对这支军队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尽管第五镇势如霹雳地镇压了起义,但蔡锷却很难痛恨这支军队,因为它不是朝廷的鹰犬,而是一支相当另类的军队。
蔡锷在第五镇身上看到了日军的影子,比如内务条例,比如训练科目,比如部队的战术素养。蔡锷认为他所了解的第五镇精锐部队,不如封国柱兼任标统的第十七标,已经不次于日军了。而且有许多地方超越了日军。比如小分队战术以及新式武器派生出来的战术训练。但又有更多不同的地方,比如真心地爱护百姓,比如战功评比,比如奖励与处罚。比如别开生面的爱国精神与献身精神的教育。
隐约听说刘道一等人并未并枪决。而是被秘密关押了。蔡锷曾私下询问过龙谦。他有这个机会。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这位年轻的统制官,他有比第五镇高级军官们更多的机会与龙谦接触。
龙谦没有承认刘道一蔡绍南被秘密关押了,而是反问他对于湘赣边界起义的看法。“这样的举事会不会成功?它对于你们革命党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那些领袖们躲在日本不敢回国深入百姓去做艰苦的工作?难道他们连冯云山萧朝贵都不如?而是像雇佣打手一样做无谓的牺牲?这场闹剧中死掉的那些人,有几个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事?他们的父母妻儿,会不会为他们的死而骄傲?”
蔡锷无言以对。他承认即使没有第五镇的出现,这场“轰轰烈烈”涉及两省数州的起义不会成功。蔡锷是军人,懂得将一伙毫无纪律毫无战术素养的农民训练成令行禁止的军人的难度。更不要说身负更大责任的将领了。巡防营虽然**,比起一帮以江湖义气为纽带连结的会党战斗力强。关键是,所谓的革命军并未得到百姓的衷心拥护,在江西及湖南两省的会剿下注定会失败。即使第八镇及第五镇不来,一样的结果。
龙谦说的那句‘不愿深入百姓做艰苦的工作’震撼了他。因为他亲身参与了第五镇的民众工作。战斗结束后,第五镇各部一方面组织了以连排为单位的分队搜山剿匪,另一方面则组织了所谓的群众工作队搞了些访贫问苦的工作,医疗队深入乡村为百姓免费诊治,处置了临江等三府六户鱼肉乡里的豪强,搞了类似历史上起义军的开仓放粮,筹措军饷救助赤贫的农户,在当地乡村公开招募新兵……这一切,都受到了赣西百姓的热烈欢迎。现在,光是从袁州、临江、吉安三府招募的新兵便编了两个新兵团,分属第九协和第十协,展开了极为严格的训练。其中,大约有一半是参加过这次暴动的民军。
第五镇在临江、袁州、吉安三府驻扎的各种行为,并不受到当地官府的欢迎,除掉剿匪,其余的都受到一定程度的抵制。特别是对六户豪强地主的严厉镇压。蔡锷见证了这个行动,曾担心龙谦不好收场。豪强之所以称为豪强,一般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一户的亲戚据说是江西按察使这样的高官。但第五镇的理由很充分——勾结叛匪!要证据,好吧,证据多的是,认证物证俱有。蔡锷算是领教了龙谦手下那个叫王之峰的情报官的厉害,谁都看得出是由于他们的豪奢与不配合导致了杀身之祸,但偏偏就能拿出他们“通匪”的证据来!第五镇既拿到了他们需要的粮食和住所,又严厉打击了豪强的气焰。还刁买了人心。看着官府拿这支山东军毫无办法,三府之地所有的士绅谁还敢对抗军队?
如果革命党有第五镇这样的军队该多好。蔡锷不止一次这样想。既然龙谦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不在意,蔡锷自然没有放过“策反”龙谦的机会。他说了几句便被龙谦打断了,“你不要讲那些大道理了。在我看来,根本就不是道理。百姓厌清是因为满清朝廷没有治理好这个国家,假如满清将中国搞的和美国一样,百姓也会厌清?种族之说只能欺骗没有头脑的愚民,骗不了有思想的人。革命不只是一个口号,关键是革命会给百姓带来什么,如果只为改朝换代,革命就是一场让百姓流血受罪的灾难。‘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没听说过?只有实实在在地为百姓谋福利,百姓才会拥护革命。你说说,你那些革命党给百姓带来了什么?你凭什么说民国建立百姓就会过上好日子?凭什么说民国就比满清强?”
蔡锷还是无言以对。说实话,即便如他自己,也没有想过深入百姓做艰苦的工作。龙谦提到了冯云山和萧朝贵这两个首义五王的两位,他隐约听说,太平天国部队的老底子就是这两位打下的。
“司令,你承认民心厌清了?”不自觉间,蔡锷也跟着别人一样叫龙谦司令了。
“百姓并不知道朝廷对或者错。但他们懂得他们的日子好了还是差了!假如百姓在满清的统治下衣食无忧,日子一年比一年强,他们会不会厌清?”
那是一次很深入的谈话。之后,蔡锷参与了第五镇的评功会,让他大开眼界,所有的功劳或者过错都一清二楚,从山东出发,那支部队发挥了主动性,那支部队缴获多少,俘敌多少,那支部队违反了军纪,那支部队延期了,都记得一清二楚。奖罚自然无话可说……朝廷对于第五镇及龙谦本人的打赏尚未下来,蔡锷自然也就不知道龙谦会将自己那份全部捐了出来用于部队对有功官兵打赏和伙食改善。
“我想加入你们,可以吗?”又一次谈话中,蔡锷提出了要求。
“唔,这说明蔡参谋看得起龙某啊,荣幸,真是荣幸之至。”龙谦哈哈大笑,“为什么?可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难道是想做一个高级卧底?”
“我喜欢你的军队。”
“蔡锷,你是一个有才能的人,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这很难得。与其贸然加入蒙山军,还不如回北洋去!或者到全国走走,看看中国将来会走到哪个方向?我不要你表示忠诚。忠诚是建立在理想之上的,我希望蒙山军会成为国防军,它不再是朝廷镇压内部的工具,而是抵御外侮,恢复祖先荣光的伟大的国防军。”
“司令……”
“好了,你不要说了。过完年,你就回北京。我们之间的话永远烂在肚子里吧。留着有用之身,为我们这个国家做更多的事。回北京后,你该如何向袁世凯报告,你自己斟酌。北京有我的人,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联系你,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给他们提出来。松坡,日子还长,如果你觉得蒙山军真正是一支值得你参加并为之效忠的军队,咱们总会走到一起的。是不是?”龙谦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笑容,“另外,刘道一还活着。但现在他还不能亮相。”
第四节春节三
前门一带是北京传统的商业区,庚子年闹拳匪,前门一带损失惨重,破坏严重。经过六年的复苏,前门商业区已经恢复了旧观,尤其是在中国人最大的节日春节临近,这一带更是摩肩接踵,热闹异常。
年关下午,随着暮霭四合,熙攘的人群逐渐散去,各自回家准备祭祖过年了。不断炸响的鞭炮,让空气中带了幽微的火药香,预示着又一个春节来临了。大栅栏顺福祥的皮货店已经打烊了,伙计们已经领了红包各回各家,老板李云祥与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张氏将祖宗牌位摆上了堂屋擦得铮亮的八仙桌,张氏开始从灶房往出端准备好的祭品。
敲门声传来,起初以为听错了,但没错,正是前院铺面大门被人敲响了门环。
“这个时候谁来呀?真是的。”张氏是京城人氏,但李云祥祖籍山东,京城并无亲戚,即便是亲戚,这个时候也不会登门。
“我去看看,说不得有一笔大买卖呢。”李云祥披上棉袍,去前院开门了。
很快,李云祥领进一高一矮两个男子,从衣着神态看,矮个子白净面皮身穿皮袍的男子为主,那个黑脸膛高个子身穿深蓝粗布棉袍的是随从。
“怎么能领进后宅呢?而且是在这个时候,”张氏起身回避。
“啊,真是喜事。老家的亲戚来了,他是我表弟张小云,那位是表弟的朋友。”李云祥神色很古怪。说是大喜事,脸上却殊无喜色,“表弟,她就是你嫂子。”
“嫂嫂安好。刚进京城,真是打扰了。”张小云对张氏施了一礼。
“叔叔安好。你且宽坐,我去准备饭食。”张氏感到了丈夫似乎有些紧张。
张氏离开堂屋,张小云大喇喇地坐在客位上,“坐吧,是不是很意外?”那个黑脸大汉挪了几步,守在了门口。
“是。没想到处长您来……”李云陪着笑。没敢落座。
“你是兄长,哪有我这个弟弟坐着你却站着的道理?坐下说。住下,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李云祥换了山东话回道。小心翼翼地坐在对面的主位上。
“小日子过的不错呀。”张小云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看起来你真成了生意人了。”
“从不敢忘了自己的任务……”
“是吗?”锐利的目光扫过去。李云祥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一年来。你违反了几次纪律?嗯?出发前所发了誓言。都当了耳旁风了吧?”
“江处长……”李云祥扑通跪了下去。
一个眼色丢过去,黑脸汉子一把将李云祥拉了起来,“坐着说。”
没错。张小云正是蒙山军情报处长江云。
听见张氏拖沓的脚步声,江云阴沉的脸色立即挂满了笑容,“家里都好,我爹一直拿三哥你教育我……嫂嫂,”看见张氏进来,江云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接过黑脸汉子手中的包裹,“从老家带的一点土仪,不成敬意,还望嫂嫂笑纳。”
“都是自家人,带什么东西嘛。”看见鼓鼓囊囊的包裹,张氏脸上有了笑意,“叔叔是今天进京的?路上好走?”
“上午就进城了,第一回来,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儿……”江云笑眯眯地审视着妇人。
“老七,我先安顿你住下吧?”
“那好,不知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伙计们都回家了,再来几个人都没问题。”李云祥起身,领着江云俩人出了堂屋,回到了前院,打开了西厢,点起了蜡烛,“我这就生火……”
“稳住神。如果要处置你,就不是我来了。”江云冷冷地说,“你先忙你的,饭后我们再谈。”
“是,是,”大冷的天,李云祥额头竟然沁出了汗珠。
李云祥是在前年被派往北京建立这个情报站的,但一直没有具体的任务,他接受的指令就是做一个真正的商人,这点对于他不难,因为他参军之前,家里就是做皮货生意的。但父亲在庚子之乱的第二年死在关东道上,母亲改嫁,家道也就中落了。他参军后的第二年被挑入情报处,在徐州站工作了一年后被调回总部,再次受训后带着一笔“巨款”来到北京,买下这间铺面后成为了一个京师皮货商。这间顺福祥皮货店除了他之外,都和蒙山军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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