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呢?”
“那,江云抓的没错啊?你为何放了?是担心军心不稳吗?”
“笑话!你认为部队会造反?”龙谦摇摇头,自己回答道,“不。绝不会!我所顾虑的,是不想走那条路而已。”
不知不觉间,棋盘上已零零落落地布了十几枚棋子,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棋上,陈超的本意是来看望死里逃生的龙谦,却聊了一气遥远而玄奥的东西,不想走那条路也要等你有资格选择再说吧?
“退思,这次会不会引发与官府的矛盾?”陈超转了话题。
“呵呵,好像我已经是朝廷一方大员了呢。跟你说吧,盐运使张莲芬和吴知府联名上了折子,告沂州兵的状。宁时俊现在太原,或许对他有些帮助。至于冲突倒不会﹍﹍”
“假如如你所愿,逼走沂州兖州官军,你的兵接管两州,你准备做什么?”宁时俊去朝廷斡旋,并未瞒着陈超。
“扩军练兵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发展工商。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嘛。我去峄县就是找人商量修铁路的事。那位张莲芬张大人是个实心办事的人,早就筹划着将枣庄至运河边的台儿庄小铁道修起来,将煤运出去。朝廷已经批准,跟德国人的交涉也差不多了,所差的只是钱。我正好手里有点闲钱,准备投进去,组建一个新的公司。我出面是不合适的,想来想去,也只有您可以代表我了。去做个董事,监管新公司的运行。依托煤矿,可以办好多实业。”
“朝廷不给你发饷,你哪里来的钱?张莲芬没有生疑吗?再说,俺也不懂呀。”
“我当然说是当地士绅筹集了。至于说不懂办实业,不懂就学嘛,想把鲁南搞好,非走这条路不可。实际上你可以联系下朋友们,像萧观鱼、申无病这些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闲钱,不妨集中起来办厂子。我让大卫回国也是办同样的事,等大卫回来,我们会兴办一批实业,比如发电厂,炼铁厂、纺织厂、火柴厂、药厂等等。没有实业,无法养兵,百姓也不会富起来﹍﹍”
“谈何容易﹍﹍”
“只有将农村富余的劳动力转移出去,转移至工商业,百姓才会致富。光靠种地,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另外,我还想搞一个大范围的,详细的社会经济调查。”
“调查什么?”
“内容多了。人口,土地。商业,工业,矿产,交通,水利,都想调查一番。只有摸清了情况,办实业才不会赔本。就是农业,也应当搞清楚咱们这儿适合种什么吧?比如本来适合种棉花,却闷着头总是种粮食,这就不划算。棉花用来深加工。比如防线织布做成衣。利润肯定比种地强。再比如种油菜,榨油去卖,也比种地强。”
陈超凝视着龙谦,“道理是不错。先不说棉线布匹和油能不能卖出去。不种地了。吃什么?”
“买粮食来呀。多简单的事。适合种粮食的就种粮食。适合种经济作物的,就种经济作物。咱们将厂子办起来,将农民变为工人。每月发给工钱,他们手里不就有钱了?就说种地,也是有学问的,品种那么多,适合种什么,怎么种,都是大学问。别看有的人种了一辈子地,光是知道浇水施肥,却不一定懂得他的地更适合种什么。是不是?”
“退思你的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俩人正聊着,小薛再次进来,“司令,曲致庸回来了。”
“曲致庸?”龙谦一时间没想起是谁。
“去年咱们在北京打仗。他和郑小毛陪着罗秀才去了西面,是你下的命令呀?”
龙谦一拍脑门,“嘿!六队的小曲嘛。那罗秀才呢?也回来了?”
“没,就是他一个人回来了。”丁小富道。
“人在哪儿?快带他来。”
曲致庸是蒙山老兵,春季在赵家楼打阻击负了伤,没有跟蒙山军主力走,留在了根据地。陈超根据龙谦的信安排罗同秀去敦煌,封国柱挑选了曲致庸和郑小毛护送罗秀才万里西行,这一去就是小一年了。
“司令,总算又见着你了。”风尘仆仆的曲致庸进得屋来,利索地给龙谦敬了个军礼。
“好兄弟,幸苦了。”龙谦上前狠狠地抱了曲致庸一下,“情况怎么样?快说说。”
“嗯,这是罗秀才的信。俺也不知道咱大队早已回来了﹍﹍”曲致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看过曲致庸带回来的信,听了曲致庸的讲述,龙谦和陈超总算知道了失去联系近一年的三个人的行踪和遭遇。敦煌的事情办的比较顺利,他们一路顺利地找到了三危山,那个看守石窟的王道士确有其人,藏经洞早被王道士发现了,并且报告了当地县衙,但无人理会。罗同秀顺利地与王道士建立了友谊,罗不同于目不识丁的王道士,看过那些卷子,意识到其中的价值。给了王道士一千两纹银,算是从王道士手里接管了石窟的“管理权”,现在王道士已经离开了敦煌,据说是回湖北老家去了。王道士走了后,罗秀才与曲致庸和郑小毛商议,花钱雇人修理破败的庙宇和洞窟,每天都钻在洞窟里欣赏研究那些卷子,乐此不疲。搞了一个月,怕家里担心,派了曲致庸回来,还带了几卷罗秀才挑出的卷子。
“我不是让他都封起来吗?”龙谦着急地问。
“封了大部分,也整理出一部分。司令你不知道,那里都快塌了,破败的不像样子﹍﹍”
曲致庸从包袱里取出一捆用黑布包着的东西,陈超急忙接过来。
“那些都是极为宝贵的文物!你们当然不懂。就是罗秀才,也未必知道其中的价值。嘿,嘿,”龙谦转身给曲致庸倒了水,“当地官府和百姓对于你们接管石窟,有什么反应?”
“有屁的反应!”曲致庸接过杯子大口地喝水,“连个鬼都见不着。罗秀才倒是去县城去了,是小毛陪他去的。狗官收了礼,什么都不管了。”
“啊,退思,你看,都是古诗,我从来没见过﹍﹍”看到卷子,陈超就放不下了。他毕竟是在科举制度下严格训练出来的举人,文字功夫不算一流也颇有功底,立即意识到其中的价值,“真是无价之宝啊。”
“致庸兄弟,你立大功了。我要给你记功!还要派人去,切实保护好石窟﹍﹍”龙谦接过卷子看了几眼,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
“对咱蒙山军,有啥帮助?这些书卷,很值钱?”曲致庸凑过来看。
“值钱!太值钱了!不过不是为咱蒙山军,而是我咱国家,为咱后代!对了,老罗有家信吧?这样,你陪陈先生去趟罗秀才家,赶紧给咱秀才娘子报个平安。对了,小毛就是郑家庄人,也告他家里一声。”龙谦笑着对陈超说。
这是自然,作为罗同秀的好友,将此喜讯报告给其家人是自然不过的事,陈超应了一声,“好事,吾这就去。不过,退思,你应该﹍﹍”陈超努力将半截话咽到了肚里,跟着曲致庸出去了。
第二十九节周毅的心思
周毅亲自下场训练越野科目,崴了脚,拗不过参谋长邓清华,被送回了家。郑婵看见担架将丈夫抬进来,吓了一跳。问清楚只是崴脚才放了心。但脱去臭烘烘的高筒布袜,看见丈夫左脚腕已经肿得乌青,又心疼起来,生怕伤了骨头留下残疾。等士兵离开,小声埋怨道,“你已经是标统了,手下上千号人,干嘛还要自己玩命呢?”
“你不懂……”周毅看妻子绞了热毛巾,“不,不能用热水,要用冰水,现在也没冰水了,没事,歇两天就好。”
“为啥不用热水?这也是医护所的规矩?”
“是,训练难免崴脚,都是用冰水擦,止疼,也好的快。没事,俺清楚没伤骨头。”
“刚才龙司令来了……”
“有事?找我?”
“俺觉着是让俺们宽心。他对俺们说,不会是你们……”
“你们?”
“月蝉刚才在……”不知从何时起,郑婵便不再呼王月蝉姨娘了,但叫月蝉姐也不合适,便直呼其名。这也是王月蝉原意的。她更想彻底忘掉自己不愿意拥有的身份。
“当然不是你们,这俺很清楚!”周毅冷哼了一声。
“那你还抓她?!”
“傻瓜!你真是傻瓜!”周毅看着惊愕的郑婵,感觉到她生育女儿后变得更加娇艳了,如果原先是含苞待放的花蕾,现在则是怒放的花朵了。无论皮肤还是身材。郑婵都比未生育前漂亮了许多。
“婵儿,”周毅压低了声音,“以后再不能与他们联系了,懂吗?出了这档子事,就连你二哥也不能联系了。”
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对于郑婵并不是十分重要,但周毅的话还是让她感到难受。
“不是龙谦不容,是其他人不容。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啊。等我们到了新的驻地就好了……”周毅微微闭上了眼睛,忍受着脚踝处传来的痛苦。
“其他人不容?”郑婵是懂非懂地咀嚼着丈夫的话。
自整编出任第二标标统后,周毅就搬出了家与部队同住。第二标的部队基本驻扎郑家庄周围。但周毅最多五六天才回来一次。扑下身子抓部队的训练与整顿。决心与鲁山一较高下。
龙谦将第一标的番号给了鲁山,毫不掩饰对鲁山的器重。自离开蒙山,论战功,周毅真比不上鲁山。且不说鲁山跟着龙谦打了勤王之役。便是在夺取和巩固根据地的一系列战斗中。鲁山比周毅出彩的多。周毅将这一切归咎于龙谦对他的冷藏。说是担任副司令,但实际独立指挥作战的机会很少,哪里来战功可言?
周毅将竞争对手选定了鲁山而不是曾与他平级但实际地位低于他的龙谦。是因为他早已打消了与龙谦争雄的念头。如果搁在两年前,他刚率三队残部回返蒙山,尚可与龙谦一较高下,那么自蒙山整军后,那个可能就彻底消失了。曾经的老部下,包括叔父的老部下,比如叶延冰和冯仑,已彻底遗忘了之前的隶属关系,重新在蒙山军中为自己定了位,成为了龙谦最得力和信赖的将领。而平邑寨俘虏的那批官军,如石大寿、张玉林等,对龙谦的忠诚度不次于叶延冰和冯仑。更不要说是龙谦老八队出身的宁时俊、王明远、鲁山、封国柱、宋晋国、江云等人了。这就是江湖,这就是现实,你没有实力,就必须曲着,就必须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周毅也对比过自己与龙谦的差别。他承认自己不如龙谦。如果当初执掌蒙山寨的是自己,会有几个不同。第一,他不会接受官军的俘虏;第二,他没有龙谦那些练兵的方法,比如用队列训练建立纪律,用充满趣味的训练场来演戏小分队的攻守,用单杠等器械来练习士兵的力量和灵活性;第三,他不会建立那么多的军规条例;第四,他不会舍弃蒙山,跑到费县的一个山村去建立什么根据地。第五,也是最为关键的,是他不会寻求招安。
做不到这五点,也就没有现在的蒙山军。周毅承认,自蒙山整军后,原来那支蒙山寨就不存在了。人是原先的人,但组织起来的队伍已经发生了变化。龙谦成功地改变了孙德旺的规矩,重新定义了头领和喽喽的关系,现在叫军官和士兵了,军官是什么?就是平时带头训练,战时率先冲锋的人。说起来真是没意思,但偏偏就将原先的一帮小队长、什长哄的嗷嗷的。不过,人家自己也做的过硬,无论是练兵打仗还是遵守那些规矩,周毅真的挑不出什么来。
那么好吧,蒙山军是你的了。周毅在部队扎根郑家庄后,一度时间变得消沉,寻求从未没有过的家庭温情,特别在有了妻子和女儿后。龙谦控制队伍的方法很高明,但还算宽让。虚位也给了个虚位,而且,一贯地,龙谦表现出对周毅与他人不同的尊重,似乎在提醒别人,周毅的地位是与你们不同的,请大家记住这一点。
跟随叔父提着脑袋走南闯北,周毅真的没有想过踏踏实实地娶个媳妇,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是说他没有女人,而是他没想过像普通人一样拥有一个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固定女人。直到他看到郑婵,一下子就认定这个羞怯、惊恐交织的女孩子就是自己的老婆。十六岁的郑婵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周毅可不像龙谦那样装正经,什么女孩子结婚太早对身体不好,简直是胡扯。很多女孩十三四岁就嫁人了,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
好在龙谦并未反对他娶郑婵。倒是冯仑等人提出过异议,说咱们这边打劫人家家产,你这边又正儿八经地娶人家闺女。是不是有点问题?
有什么问题?当时周毅根本没有往深处想。龙谦治军严,随营婊子们都取消了,大家伙儿整月见不到女人,若不是练兵练的精疲力竭,到哪儿去发泄精力?既然娶老婆可以,那就娶吧。何况郑家的小娘子又如此的水灵?直到后来,周毅才意识到自己娶了郑婵有些麻烦了。比如去年春应对官府三路围攻,宁时俊点名要将郑婵与其母送走,看上去是关心自己的家眷,但周毅却品出了其中的不同滋味来了。而部队被招安后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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