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谦陪着荣禄“检阅”了他“久别”的部队,走在荣禄侧后的龙谦的目光一直在荣禄脸上搜寻,心里暗骂鲁山这小子把事情搞砸了。搞什么检阅嘛,真是的。
荣禄走到头,又折回来,到队伍当中站下,“唵,山东军的弟兄们,太后听说了你们的功劳,圣心大悦,已授龙谦,唵,授予龙谦副将之职,以彰其功!大家的功劳,等龙副将上奏朝廷后,一定会赏功的!”
龙谦带头鼓掌,队伍里响起掌声。
荣禄却是第一次见这个调调,脸上有些迷茫。龙谦凑过去说,“这是卑职的规矩,鼓掌就是感谢大人训话的意思。”
“唔,原来如此。退思啊,叫大家散了吧。一定要看好洋人啊!”荣禄再次叮嘱。
“是,大人放一万个心。卑职既然能将他们从战场上捉来,又岂能让他逃走?”
“哈哈。说的好。龙副将练的好兵!难怪洋人不是对手。”荣禄从蒙山军不长的队列前走了一遍。发现士兵们的目光基本上没有看自己,而是盯着他们的首领,“你的兵很是仰慕你呀。”
“大人,卑职最仰慕曾文正公,看了曾侯兵书不少,努力照曾侯练兵之法操练士卒。他们都是淳朴的农家子弟,身上虚骄之气少,教以大义,故能悍不畏死,临阵勇猛杀敌。”
“好。好。太后见了,必定喜欢。哈哈。”
“大人,请先回屋休息,条件简陋。还望大人担待些。鲁山。”龙谦喊道。
鲁山跑过来。
“将最好的房子给大人腾出来。马上让伙食兵为大人做顿热乎些的饭菜。”
“是。”鲁山压住心底的不快,答应一声。
“先带大人去休息。”龙谦命令道。
从昨晚折腾到现在,已经六十五岁的荣禄早就累得够呛。现在很想躺在松软的褥子上睡上一觉,但肚子不争气地咕咕起来,对于龙谦刚才的安排,荣禄深为满意。
“司令,俘虏住在土地庙,那里的条件还好些。”
“怎么能让大人和俘虏们住一起呢?真不会办事。这样吧,你住哪儿?”
“我这两天都是露宿的。”鲁山冷冷道,“司令,你教导我们不得扰民,我们又不能去抢民房。”
“谁让你去抢民房?”龙谦瞪了鲁山一眼,笑着对荣禄说,“大人不要生气。他叫鲁山,是我的副手,为人直而鲁。打仗时一等一的勇猛。既然这样,还是到庙里找一间洁净些的上房吧。”
“好一条精壮的汉子,一看就是猛士。”荣禄打量着鲁山,龙谦就算是魁梧精壮了,但这个黑大汉比龙谦更高更壮,“不要那么讲究了,退思,随便点就行。”
龙谦陪着荣禄回道蒙山军的临时司令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联军战俘占据了大部分房间,其余的则被警卫部队占据。龙谦选了一间东向的小耳房,安置了荣禄。
“大人先歇息片刻,卑职去催一下午饭,马上过来。”
“好吧,你去。”荣禄点点头。
一直跟在后面张管家赶紧为主人捶背敲腿,“这个龙谦还算懂事。”
“嗯,”荣禄闭着眼睛想心事。
张管家乘机说,“老爷,没想到他们真的抓了这多的洋人。这要是献俘阙下,该是多大的荣耀呀。自高庙以来,朝廷对外还没有如此武功。”
荣禄脸色一变,“胡说些什么!京师都让人家给占了!还提什么献俘阙下!”
“是,是,”遭到训斥的张管家也觉得在这当口讲这个有些不合时宜。
张管家说的高庙,是指清高宗弘历,乾隆自称十全老人,对外有十大武功。但不过是对周边属国而已。不过,确实如张管家所说,之后朝廷国势日蹙,甲午一战,更是颜面扫地。一战而俘获当今最强国英国的海军中将,确实是了不得的武功。
“你跟我多年了,也算见多识广。你觉得这支山东兵有何不同啊?”荣禄睁开了眼睛。
“回老爷的话。我觉得他们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有一股子凶气。”
“嗯,我想起一事,你去请龙副将来,就说有事商量。”
龙谦从土地庙出来,立即被军官们围住了。
“司令你负伤了,不要紧吧?”熊勋关心地问。
“司令,王营长他们呢?”范德平问。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看到大家都好,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擦破点皮,不打紧。明远、时俊、二虎他们还在城中,执行另一件重要任务,他们都好。不过,明远他们的事绝不可让荣禄知道。现在我交代你们的,正是这个荣禄,他是满人,不姓荣,大家称呼大人便是,千万不要叫什么荣大人。”
“扯淡。一个老棺材瓤子。装什么架子!一看这帮鞑子就来气。”腿脚不甚利索的杜三立愤愤道。
“司令,拉这个老头来做啥?”冯仑道。
“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大学士,军机大臣。实实在在的宰相。不过,如果不是为了咱蒙山军的前程,我岂会巴结他?但咱们蒙山军的前途就着落在此人身上。他是慈禧太后的第一红人,咱们要想回山东,有一块供咱们积蓄力量的地方,非此人不可。所以大家这些日子对他要尊敬些,哪怕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众人看见张管家颠颠地跑来,便住了口。
张管家过来,“龙将军,大人请你过去。有要事相商。”
“好。你们在此等候。我去见大人。对了,催催饭好了没?大人一定饿了。”龙谦瞪了杜三立一眼,跟张管家去了。
“退思,太后与皇上朝宣化方向去了。咱们还是要早一些赶过去才好。”荣禄本不愿意端那个黑瓷碗。但又耐不住口渴。还是将碗里的开水喝了。
“卑职遵令。”龙谦微笑道,“不过还要准备一下,卑职现在带着千余人。人吃马嚼的,每日的耗费不是小数,要备齐粮草。另外,太后与皇上蒙尘,咱们也不能不有所孝敬。”
“唔,退思想的很周到。”
“请大人放心。”龙谦答道,“卑职清点一下粮草辎重,再为大人找一乘舒服些的轿子,长途行军,怕大人受不得颠簸之苦。”
“那倒不必吧?”荣禄嘴上这样说,还是很怀念轿子的。坐了骡车从城中出来的这一路,已经让他有些不堪忍受了。
“龙将军想的周到。”站在荣禄身后的张管家赞道。
龙谦见卢广达端着饭菜进来,顺手接了过去,是一碗面条和一碗面汤,“嘿,我让你们给大人搞一点像样的午饭,怎么就一碗面条?你这差事怎么办的?”
“部队的午饭是干饼子,这面条是俺做的,军规不准扰民,又买不到肉﹍﹍”小卢有些委屈。
“行了,也算难为了他。”荣禄早就饿了,看到那碗面条就眼睛放光,“退思,你让这位小兄弟为我的随从也搞点饭来。你去忙你的。”
等不及龙谦离开,荣禄端起饭碗便大口吞咽起来。
龙谦再次回到等候着他的军官们中间,一面就着凉开水吃饼子,一面听了鲁山和叶延冰的汇报,又问了部队的粮草弹药诸事,满意道,“你们做的很好。下一步,咱们要护送荣禄去找逃亡路上的慈禧和光绪,目的地吗,或许是西安,或许是太原。争取我们在太原停下。因为董福祥的甘军,就是武卫后军,叛变了,董福祥是甘肃人,一定会带着他的兵回陕甘。朝廷顾虑他,或许不敢去西安了。这些事我来办,你们就带好部队,看好俘虏即可。另外有几件事要办,第一,部队适当整编一下。现在各连的人数太少,万一发生战斗,不方便。我的意见,各营的建制不变,四连加上没有了大炮的炮兵连,充当警卫连。主要负责看押俘虏,警戒司令部。其余三个营,还是要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小三百人的民夫队是用不着了,动员一下,愿意加入部队的,留下,不愿意的,发给银子辞退。当初在西沽时,说好每天一两银子,仗打完了,工钱怎么定的?”龙谦去看连树鹏。
“五天一两。”
“可以了。就按这个结。我还带来些墨西哥鹰洋,一并交给你保管。”
鲁山笑道,“从天津出来,俺就动员了,这些人既然跟着过来,肯定是愿意的。”
“那好,跟他们讲清楚部队的军饷和军规。要留下足够的运输队,负责伤号和粮食的转送。老连你计算下。多余的人,由鲁山编入各连。武器也要统一调配下。”
“是。”
“第二件事,尽量再购买一些粮食,盐以及药材,出高价,能买多少买多少。这件事也是你办,李三才协助你。”
“成。”连树鹏答应一声。
“第三件事,找一顶轿子,选几个民夫做轿夫,给够工钱。另外,跟民夫队里参加过义和团的人说清楚,现在朝廷开始杀义和团了,叫他们闭紧嘴巴,要想活命,就不要透露之前的事,就说都是老实农民。”
“还他妈的要轿子!”杜三立愤愤道。
龙谦又瞪了一眼杜三立,“这一次的勤王之战基本打完了。大仗估计不会有了。不过大家不准放松警惕。我要求大家转变心态,特别是与慈禧的队伍汇合之后,不准出现任何违反我命令的事情。谁将事情搞砸了,谁就是蒙山军的罪人!这个机会千载难得,我们用好了,会少花多少力气?以后你们会明白的。弟兄们,今年是庚子年,今年这场大乱,会被称为庚子国难。列强占领了北京,接下来会逼着朝廷签订一系列卖国条约,他们要的,一是银子,二是在咱中国的特权。这些事情比较复杂,等有机会,我给你们慢慢讲。庚子国难对于咱中国是一场大灾难,老百姓要倒霉了。但对于咱蒙山军,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壮大自己。这一次来京津,损失了咱们很多的好兄弟,我很心痛。但这是必须的,不迈出这一步,大家伙儿会牺牲于郑家庄那些山沟中。等咱们获得了朝廷的真正的承认,部队会得到二倍、三倍乃至十倍的大发展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另外,庚子国难会损害朝廷的威信,南方的革命党会乘势崛起,革命党是什么人,就是发誓要推翻朝廷的人。这件事提前跟你们讲了,要引起注意。要确保部队的稳定,政治上的事,我处理。军事上的事,靠大家。”
“我们听司令的就是,”鲁山站起来,“司令回来了,我们就有主心骨了。”
“好,大家去各自忙吧。”
为了找一乘像样的轿子,也为了筹集更多的粮草,部队耽搁了一天。第二日凌晨时分,派出警戒的骑兵连“截获”了两位逃出京的贵族,他们见了身穿新军服装的部队,说什么也要跟着走,因为龙谦交代过,注意拦截此类人,所以迟春先将他们带回了驻地。
当听到荣禄也在此地,两人当时便嚎啕大哭,几乎昏死过去。
第二十三节北京十三
逃出来的两人其中一个荣禄认识,是曾做过翰林学士和内务府大臣景善的次子,叫恩铭。另一个是国子监祭酒王懿荣的儿子王崇烈,荣禄不认识,但身为国子监祭酒的王懿荣是认识的,和在戊戌之变中与他密切合作的御史杨崇尹是同榜进士,而且,王懿荣妹妹嫁给了如今已名满天下的湖广总督张之洞。
在荣禄的劝慰下,恩铭终于止住了悲声,说本来他们还有一个同伴,就是担任刑部侍郎的徐承煜,但徐承煜在城门口被联军抓获了,现在逃出虎口的只剩了他们两人。
从恩铭的嘴里,荣禄总算得到了京师近日的情况,简直令他心胆俱裂,无比庆幸自己被龙谦“救”出了北京。
恩铭又哭起来,先讲了他家的惨祸:时年已七十七岁的父亲景善习惯于记日记,那天晚上,在汉奸们的指引下,联军四处搜寻王府大臣,父亲已经预料到了祸事,仍饿着肚子写完他今生的最后一篇日记,联军已到了他的门外,恩铭的哥哥,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且为狂热的义和团团员的恩珠竟然将老父塞进了水井。破门冲入府中的联军见人就杀,准备逃走的恩珠被联军抓获,在其身上搜出了义和团的物品,当场被斩首。恩铭躲进了牲口棚的草堆中,算是躲过了一劫。
王崇烈家也够惨的,父母不甘受辱,携手跳井而死,一同赴难的还有他的寡嫂张氏。
再说那个曾监斩袁昶的徐承煜,在被日军捕获时实际上已经精神错乱了。徐家的故事。是徐承煜亲口对恩铭说的。当时他是在街上与搭伴而行准备混出城外的恩铭、王丰偶遇的。
徐承煜的父亲便是狂热地鼓吹义和团法术的徐桐,今年已年逾八旬。他已经没有力气跟着太后逃亡了,于是,老头子做好了死的准备。他对长子徐承能说,作为首辅,国家遭此大难,我必须殉国而死。你的三弟位列大臣,应当知道该怎么办。我死之后,安葬至老家易州,我徐家的子孙。耕读传家。不准再做官了。徐桐所说的三儿子便是刑部侍郎,斩杀坚决反对与万国开战的袁昶的徐承煜。老徐桐在临死之前,总算明白了当初的不自量力是何等的荒唐。
但曾经意气奋发的徐承煜却不准备死。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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