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将细节细细考虑了几遍的徐世昌只带了唐绍仪和一队亲兵离开了济南,一路向西,先到兖州,见过了曹锟后,给曹锟看了袁世凯的手令,很简单,就是一句话,一切听从徐世昌调遣,不得怠慢延误。
曹锟是知道徐世昌在袁世凯心目中的地位的,唐绍仪刚回去,没两天,徐世昌便出现在兖州,意味着什么,看似憨厚但心思玲珑的曹锟猜了**不离十,“大人有何吩咐?”
“你立即准备一千五百人的军装,以及十万两白银,运至邹县。”徐世昌一面喝茶,“还有,准备一批军械,特别是子弹,尽可能的多。”
曹锟假意不懂,“这是要打郑家庄吗?”
徐世昌叹了口气,屏退左右,“仲珊,京师大乱,社稷危殆。朝廷调咱们勤王。十万火急!”
“勤王?万万不可。”曹锟虽在鲁西南,京师的消息还在掌握的。
“仲珊所言极是。”徐世昌欣慰道,“但权衡利弊,也不能得罪朝廷狠了,这趟要命的差事,须有人替我们去做!”
曹锟恍然大悟,“大帅准备招降蒙山军了﹍﹍”
“正是!时间紧,一刻也耽误不得。你留在兖州调遣一切,我这就去他们那里。接到我的手书,立即照办。懂了吗?”
“那我的日子就难过了,弟兄们的饷银也得挪出来。”
“事急从权。你要识大体!好了,我这就去邹县。”徐世昌站起身来。
徐世昌连饭都没吃,便由曹锟派出的一个叫陈光远的营官陪同,在一个骑兵队的护送下,快马沿着官道经兖州向邹县进发。
邹县在官军的控制之下,但已接近匪区了,市面尚算安稳。曹锟在邹县摆了一个整营以做防范。但自元庄之战后,两军似有默契,蒙山军不出张前庄,官军也不出邹县。几个月来,这一带还算平和。
自邹县向东,八十里而至张前,那就是蒙山军控制的地盘了。一到邹县,徐世昌见着驻军指挥官陈光远,出示了袁世凯的手令,立命上饭,用过简单的午饭,徐世昌命唐绍仪打前站,立即前往匪区联系谈判事宜,并且叮嘱,一定要龙谦亲自到张前来谈。他半个时辰后便出发跟进。
唐绍仪清楚厉害,二话没说,便带了从济南来的一名随从上马而去。他刚走过这条路,熟的很,也不需要陈光远派出向导。
陈光远是元庄战后从济南调至兖州的,曹锟的主力部队马建勋部已调沂州,充实那里的防御力量。对于今日的情况,陈光远甚是不解,他也是武备学堂毕业的,又在袁世凯的随营学校“充过电”,徐世昌算得上他的老师。
“大人,咱们这么点人马,去做什么?据我掌握的情报,贼军大举集结张前村,太危险了。”
“咱们不是打仗,我是使者身份,危险什么?曹大人没跟你讲吗?”徐世昌清楚陈光远也算袁世凯的心腹部将,“局势紧急,不能再跟蒙山军打了,我奉大人之命来招降龙谦所部。”
陈光远吃了一惊。前几日唐绍仪经过自己的防区前往匪区,他是清楚的,曹锟的解释是为了促使王士珍的获释。现在看来,招降行动早就启动了。
以徐世昌的身份,不必要这样吧,“大人,匪军连败我军,骄横的很,您这么着急,他那边漫天要价怎么办?”
徐世昌解释道,“不,就算他漫天要价,只要答应投诚出兵,一切的条件,袁慰亭都会满足。”徐世昌勒住了马,“秀峰(陈光远字),就此别过吧,不要这么多人了,留下两个带路,免得他们生疑。”
在一个岔路口,徐世昌带了三名随从,踏上了前往匪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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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张前村谈判二
就着落日的余晖,徐世昌望见村口站着一大帮人,其中便有唐绍仪。徐世昌心里一动,意识到这是他的对手前来迎接了。他勒住跑得大汗淋漓的战马,离鞍下马,落地的一瞬,打了个趔趄。长久的骑马疾行,感到两股间火辣辣地疼痛,估计已将脾肉磨破了。
徐世昌站立了片刻,这才举步前行,猛然看见人群中的王士珍,他刚要叫出声,对面一个身材魁伟的青年上前几步,抱拳行礼,“徐大人一路辛苦。”
“你是?”徐世昌将目光转到为首青年身上。
“我便是袁大人朝思暮想的龙谦。”青年肤色黝黑,五官英俊,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有洞彻人心的深邃。
“龙先生,幸会,幸会。”徐世昌并未因龙谦语带讽刺而生气,他长于交际,尤其是对于比自己地位低的,一般不拿架子。
他注意到了龙谦的头发。没有辫子,而且,额前也没有剃掉。辫子可不是一般的物件,先不说古有明训(其实自满清入关已经是自欺欺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明目张胆地剃掉了辫子,不是谋反吗?
“徐大人一定奇怪龙某为何没有留辫子。实是因为龙某从海外归国未久,不甚习惯,还望徐大人见谅。”龙谦看出了徐世昌的疑惑。
“好说,好说。”徐世昌心想,你小子都敢与官军开战了,哪里还会顾及什么辫子!也用不着拿海外的经历说事。实际上。徐世昌一直对龙谦的经历生疑,尽管好几个人,包括王士珍,都这样说过了,但徐世昌还是不太信。
“徐大人请。”龙谦侧身相让。
“好,那我们进村谈。”徐世昌这才得着机会,“聘卿受惊了。”他拉住了王士珍的手,“袁大人惦记的很那。”
“惭愧之极。王某无能,连累大人了。”王士珍看上去气色很好,不像是受了罪。徐世昌放心了。
将徐世昌一行迎进祠堂大院。分宾主落座。早有勤务兵端上茶来。
“徐大人请用茶。此地荒僻,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还望徐大人见谅。”
“多谢龙先生热情接待。”徐世昌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味道不错。仔细一看杯子里漂浮的茶叶。竟然是龙井。
“好茶。”他赞了一声。
“但不是新茶。不瞒徐大人。这是从郑家庄土豪郑经家里抢来的。量不多,专供接待贵客。哈哈。”
“若是明前新茶,价格可不菲。”徐世昌打量了对方的人选。见除了龙谦,还有三个高矮不等的在场,其中一个高个子如铁塔一般,凶气外漏。另外两个看上去还算斯文。
“忘了介绍。这三位都是龙谦的战友。周毅副司令,鲁山副司令,宁时俊参谋长。”龙谦一一介绍,指到谁,谁便略微点点头。敌意明显。
徐世昌心道,这帮土匪竟然用了司令、参谋长的称呼。难不成这个龙谦真是从海外回来的华侨?
随从们除了唐绍仪外都被安置在厢房奉茶休息,只有唐绍仪和王士珍陪着徐世昌,唐绍仪参加谈判是事前确定的,徐世昌不好讲的话,还要唐绍仪说出来。但将王士珍留下,则是徐世昌的临时决定。王士珍在新军的地位,不比徐世昌低多少。而看王士珍此时的情况,又不像是俘虏。徐世昌不相信王士珍会降贼,觉着留下王士珍有利无害。好在龙谦并未反对。
“我看我们还是直来直去吧,龙某是个粗人,不想像文人一般绕圈子,”龙谦不愿意与徐世昌过多的寒暄,“徐大人此行要招安龙某这支队伍,带来了什么条件?”
“龙先生倒是快人快语。”徐世昌一愣,随即宽心,他不怕龙谦直来直去,就怕龙谦绕弯子。谈判这东西,谁急谁吃亏。于是微笑道,“徐某此行,带来了招揽将军的一片赤心。却不知龙将军归顺朝廷,为国效力,要什么条件?”
“徐大人,龙谦自诩为军人,军人者,保家卫国者也。方今四海板荡,外患日甚,京畿一带,已是炮火连天的战场了,怕是五十年前的一幕,又复见于今日!生民遭难之际,却正是军人效命疆场之时。但龙谦手下二千余兄弟,却被袁大人视为响马寇贼,恨不得斩尽杀绝,方才称心如意。若不是局势大变,想来袁世凯也不会请徐先生来此吧?”
徐世昌咳嗽一声,将唐绍仪准备说的话给堵了回去。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袁巡抚的窘境,龙某深知,既与刘坤一、张之洞、李鸿章约定东南互保,当然不愿出兵勤王,与西洋联军开战。但不出兵呢?又怕朝廷见怪,万一太后缓过气来再次掌控局势,辛苦打拼出来的一点基业或者要毁掉了。这难解之局,龙谦倒可以为袁大人解开。”
徐世昌腾地站起来,这一惊实在是太大了!东南互保才几天的事?怎么他就知晓了?真是活见鬼了!究竟他们的耳目安在哪里?又是如何快捷地传递消息的?
“徐大人看上去很吃惊,是龙谦胡说八道吗?”龙谦微笑着看着瞠目结舌的徐世昌。
“龙先生,你是如何得知东南互保的?”徐世昌忍不住问出来。
唐绍仪心里叹气,这句话太厉害,一下子就击中了徐世昌的要害。东南互保一词,连他也没听过。看徐世昌的表情,绝对是真的了。被对手捏住了七寸,接下来的谈判怕是难了。
“秘密正是为了传播的。徐大人认为我会告诉你来源吗?”
徐世昌摇摇头,又坐下来。
“看来我说的不错。既然袁世凯将军面临难局。而蒙山军也无意一直与他对抗下去,不妨我们就此谈谈。解开这个疙瘩如何?”
“喔,龙先生不妨说说看?”
“很简单。龙某愿意带一旅孤军,以武卫右军的名义北上勤王。这样一来,既不违反袁大人与南方数位手握实权的总督大人的互保约定,又不至于得罪朝廷。徐大人觉得如何啊?”
这便是徐世昌最想要的结果,没想到对手痛快地说出来了。徐世昌喜道,“如此甚好。袁慰亭早听说了龙先生在郑家庄的所作所为,与一般的响马大有不同。不知龙先生有什么具体的条件?”
“痛快。徐大人请用茶。”龙谦微笑着,“三个,第一。龙某率军北上。要一个名义。而且,北上京畿,如何作战,请袁抚台完全放手。龙某定不会丢武卫右军的脸。其二。此番出征。对的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洋人,袁抚台当为我部配齐军服辎重枪支弹药。其三,龙某会留下一支偏师。驻守郑家庄周边,用来安置保护我部家眷。袁抚台不得以任何名义对我进行征剿。当然,龙某承诺,留守的小部队绝不会越界一步!更不会打家劫舍,坏了官军的名声。”
“这,这怕是难以办到。”徐世昌心里高兴,因为龙谦提的这三条其实不过分。最要紧的是第三条,这家伙显然根本就没有归顺之心,但郑家庄地处沂、曹两州交界的穷乡僻壤,即使给他长久占着,也没什么打紧。
但谈判就是讨价还价的过程,哪有人家一开口就全盘答应的?于是徐世昌马上表示难以接受。
“徐大人。龙某绝非漫天要价。徐大人心里怎么想,龙某大致清楚。无非是还价罢了。请徐大人相信,假若龙某留守此处,袁世凯想要吃下我,他的武卫右军的骨干也剩不下多少了。徐大人设想一下,假若袁世凯费尽心力训练的这支新军与龙谦在这鲁南消耗光,朝廷还会重视他?龙某之所以主动提出率部北上勤王,是因为列强觊觎我中华已久,而朝廷不明天下大势,又不修武备,一但败绩,割地赔款,倒霉的是我全国的百姓。徐大人认为联军打败朝廷有几分把握?”
徐世昌情不自禁地摇摇头。
龙谦继续说,“我也认为朝廷绝无胜算。龙谦游历天下,对于京畿地理,还有几分了解。无疑,联军会自天津登陆,占领天津后,一路北上打进京师,朝廷绝难取胜?最好的结果就是是割地赔款了。割的是谁的地?是我中华的土地。赔的是谁的款?是我亿兆百姓的款。昔有亡国与亡天下之区别,徐大人饱读史书,不会连这个也分不清吧?我在这里与武卫新军作战,消耗的都是国家的国防力量,便宜的是对我中华虎视眈眈的洋人。所以,龙某此去京畿,绝不会避战。就算将这支部队打光了,也是死于国战的战场。几十年后,总有人会念起龙某及麾下弟兄的爱国之心。徐大人又何必如市井之徒一般与我这帮立志投身国战的兄弟斤斤计较?徐大人,龙某所提条件,哪一条过分了?”
徐世昌腾地站起来,“龙将军,”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不自觉地改了称呼,“龙将军大义凛然,徐某惭愧。好,这三条,徐某答应了。不过,徐某想知道,将军此去勤王,既然明知难以取胜,为何又原意前往呢?”
“事有可为,有不可为。若是都知道事情不能办就不去办,国家就亡了。龙谦自诩所部战力,会给联军一个教训。好让他们也知道,堂堂中华并非无人。对国家,对民族,龙谦也就心安了。”
这些大话,徐世昌不想琢磨,他关心的是龙谦能出兵多少,何时出兵。于是将这关键的问题,问了出来。
龙谦肃穆道,“徐大人,你既答应龙某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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