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彻底消亡,如顾炎武、黄宗羲、王船山之流的知识分子已经死绝了,代之以与满清全面合作。几乎百分之百的知识分子都将北京朝廷作为了自己的精神支柱。龙谦图谋与官府讲和,实际上就是寻求招安。陈超并未认为龙谦有何不妥,倒是觉得龙谦识时务,掌握时机准,只有在官军被连续打败的情况下,才会低头寻求所谓的政治解决。
而且,这样会真正打消“根据地”的祸端。陈超一直担心,如果官军获胜,官府会追究像他这样与“匪寇”全面合作的乡绅们的罪责。他已经别无退路,而且,他真的被蒙山军所征服,愿意与之共进退。大战初起,陈超不是没有想过,万一蒙山军失败,他将追随龙谦踏上流亡之路。
那是个魅力无穷的男子汉,陈超根本就不想他会死亡,或者被俘。
龙谦的预料很准,准确的消息很快传来了,郑家庄一带的官军兵分两路,分别退向了滕县和邹县,根据地不需要武力恢复了。
消息给跟着后勤科逃难的身份各异的村民们带来了一片欢呼。除却那些确知自己子弟亲人阵亡负伤的人外,所有的人都笑逐颜开,奔走相告,收拾行囊,准备返回家园。经历了这一次“逃难”,这些特殊的村民们对于蒙山军的信心增强了,那些出于各种原因企盼蒙山军吃败仗的人(郑婵的母亲温氏就是其中之一)不免极度失望,不过也不敢流露出来。
从三月初十起,根据参谋科规定的行军次序,蒙山军在留下王明远的二营驻扎元庄外,主力折返郑家庄为中心的根据地。大批俘虏也跟随部队返回驻地。
龙谦是跟参谋科一起返回的,特意让李三才将俘虏队里的司徒均带来,叫他陪自己一起走。
宁时俊看出了龙谦对司徒均的重视,“这个俘虏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他说他是德国柏林军事学院毕业的,这可不容易。要知道,自普法战争后,德国陆军就是欧洲第一了,也就是世界第一。他们对参谋军官的培养是很有一套的,德军参谋总部在德军的地位非常高。是不是冒牌货,需要验证,这件事我来办。如果这个人真的在德国学习过军事,一定要想办法留下他。这对我们建立正规的参谋部很有意义,明白吗?现在国内留学欧洲学习军事的人太少了啊。你要晓得,袁世凯手下有三个最出色的将领,分别是王士珍、段祺瑞和冯国璋。这一次我们见识了王和冯,但段祺瑞没有露面。据说这个段祺瑞是留学德国的,不知道司徒均认识不认识?我们我们蒙山军要壮大,必须像海纳百川般地吸收各色的人才,还要重用这些人才才行。蒙山寨走出来的老兄弟们都要有这个觉悟啊。时俊,你这个参谋长,一定要注意发现人才。这个时候,对手就是我们的人才库。那个王士珍,不是跌伤了大腿吗?吩咐照顾好他,不要出岔子。”
“哦,我会的。石大寿、张玉林现在不都是我们的骨干了吗?倒是想起一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石大寿报告说,咱们在匡头集打曹锟的炮营,俘虏了一个老熟人。你猜是谁?”
“老熟人?曹州方向的?莫不是梁华达?”
“正是此人。听大寿说,姓梁的羞愧的要死,哈哈。”
“哦,倒要见见这个老朋友,快去带他来,分手半年多了呀,想必他没有想到,当初蒙山寨那么点人,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竟然有了这个局面。”
“是啊是啊,说实话,我也没有料到。现在我算是理解了你建立根据地的意义了,没有自己的地盘,真是不行。”
“是嘛。所以我不赞成他们搞什么流动作战。听起来很过瘾,实际上弊端太多。历史上搞流动作战的,都没有好结果。黄巢,李闯,就是最好的例子。”
司徒均先被带来了,龙谦还是给他一匹马,让他跟自己并马而行,“司徒先生,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们蒙山军的参谋长宁时俊。这一次我军的作战计划,就是出自宁参谋长和他领导的参谋科之手。”
司徒均惊讶地看着宁时俊,没想到他们还设了参谋长和参谋科﹍﹍
“记得你对我说,如果卢永祥采纳你的建议,我们不会取胜。是吧?你对卢永祥提了什么好建议?啊,不要有顾虑,尽管提。”龙谦微笑着看着司徒均。
司徒均从沉思中醒来,“佩服之至。就算我识破了你们的计谋,论单兵作战能力,官军也不如贵军﹍﹍当初在匡头集,你们是打不下来呢?还是按计划行事?”
“这个还是让参谋长解释好。”龙谦含笑道。
宁时俊凝视着司徒均,见他二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没戴军帽,没有留辫子,而是理了个少见的平头发型,显得极其另类,“首先我要讲明,这一仗不是参谋科的策划,主要的计划都是我们司令制订的,参谋科只是计算和验证方案的可行而已。至于匡头集一战,我们已经攻入了村子,靠着手里的几门快炮,可以硬吃掉曹锟。但是不行,不能那样打。第一,即使吃掉曹锟,我们损伤必大,因为曹锟的兵已经占据了村子,我们得逐屋争夺。第二,冯国璋部很快就增援上来了,来不及休整的我军必须硬撼冯部了,就算打赢,我军也成为了真正的残兵,不堪再战了。东线王士珍逼过来,我军就得逃命了。而我军主动撤离,至东线寻求战机,比那样打好多。”
“高明!知可以战而战,知不可以战而走。你们对于官军的情报,是如何掌握的?”
“这个不需要隐瞒了。我军已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系统,虽然粗略,但效果还好。”这一次却是龙谦回答的,“对了,有一个叫段祺瑞的,好像也留学德国学军事,专业是炮兵,你认识吗?”
“对不起,没听说过。我学的是参谋﹍﹍”
“哦,没关系。以后会认识的。”
抬头看见了站立在路边的梁华达,龙谦勒住战马,“参谋长,你跟司徒先生先走,我见见这个老朋友。”说着跳下了战马,将缰绳扔给了李三才。但宁时俊和司徒均都停下了马,看着这奇特的一幕。
“梁先生,别来无恙?”隔着老远,龙谦便热情地伸出手去。
“惭愧之至。又做了你的俘虏了。”梁华达抱一抱拳。
“你当时是跟炮营在一起吗?庆幸得很,枪弹无眼,幸好你没事。怎么样?没有受委屈吧?”
“贵军纪律严明,梁某感激不尽。龙司令真是大才槃槃,没想到半年多的时光,竟然发展到如此境地﹍﹍”
“过奖了。相聚就是缘分。梁先生,蒙山军已非昨日可比,参加我军吧,绝不会委屈梁先生的前程。我诚信诚意地请你过来,当初留下的兄弟,现在都是我的骨干了。不要急,你想想。这回咱们有时间。”龙谦开门见山地招揽梁华达,并不以他当初的拒绝为意。
“他认识贵军的司令官?”司徒均疑惑地问。
“说来话长,去年年初,我们曾奇袭毛阳镇,俘虏了此人。当时他是曹锟手下的工程队队官,他们在蒙山待了好长时间,一部分人加入我军的,现在当营长、连长的都有。一部分人却不愿意,我们司令也不为难,都释放了。想不到这次他又做了俘虏。”看到梁华达的目光望过来,宁时俊微微颔首。
“你们采取了团、营、连的编制?”司徒均在德国受训既久,习惯了德国陆军的编制,这些注定为后世通用的编制名城听起来很亲切,而官军所采用的翼、队、棚等编制反而感到很别扭。
“是呀,当初蒙山整军,司令便讲了德国陆军的编制,我们目前还没有团一级的编制,但我想很快就有了吧。”
“你们司令去过德国?”
“我们司令跟你的经历有点像,不过他是在美国长大的。去没去过德国,我可不知道。”
“原来如此。”难怪初次接触这位土匪司令,司徒均便感到此人与他回国后所见的所有人都不同。
宁时俊奉命考校司徒均,一路上便与其围绕着参谋业务聊起来,俩人彼此都感到惊讶,司徒均想不到这支土匪部队已经有着相对完善的参谋业务,而司徒均偶尔流露的一些观点和见识,也让宁时俊佩服,等到了陈家崖,宁时俊已经认定此人确实有点才学,绝不是骗子。
司徒均惊讶地注意到寨门前的土路上聚集了无数的百姓,他们看到蒙山军的大队过来,发出了欢呼声。很多百姓迎上前来,拉住士兵们问讯着什么,这番景象,倒让司徒均吃了一惊。
宁时俊黯然,“我军士兵,多有附近村庄的子弟,这一次阵亡不小,怕是要村村戴孝,户户哭声了。”
司令部未在陈家崖停留,穿过陈家崖进入了郑家庄,更多的百姓迎出村子,打听自己的子弟下落。虽然不免有凄惨景象,但司徒均却可以断定这支军队深受百姓的爱戴——一位老者拉住了牵着马步行的宁时俊,“参谋长,你们可算回来啦。俺们一直惦记着队伍呢。龙司令他好吧?”
“司令就在后面,官军占领庄子,没有祸害大伙儿吧?”
到处是同样的情景,司徒均感到就像到了家。他参加袁世凯的部队好几个月了,从未见过如此水乳交融的景象。刚进郑家大宅,百姓们已经送来了开水和干粮,就像是自己的子弟出门征战回来一样,整个村子都散发着喜庆的气氛。
“这真是一支了不起的军队。”司徒均想,“倒是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所以当龙谦安排司徒均住在司令部,他立即爽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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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王士珍一
龙谦回到郑家庄,诸事缠身,特别是阵亡官兵的安葬,他是要亲自参与并主持仪式的。匡头集丢下了百十余弟兄,都要挖出抬回来重新安葬。郑家庄已经设了一块墓地作为阵亡官兵的公墓,已经葬入墓地的士兵都有棺木,都刻了石质墓碑,墓碑整齐地排列着,像蒙山军上操时的队列。
士兵们对于部队的做法很认可。特别是他们愿意聆听他们的司令官在阵亡官兵安葬仪式上的讲话。
墓地占了龙谦名下的那份土地,如今已有规模,但还是安置不下这一次阵亡的二百余官兵。鲁山、王明远、封国柱及叶延冰等都表示可以拿出他们的土地做公墓。龙谦去墓地的时候,几百号人(大多是村民们)正在挖着墓穴。棺木的任务已经分配至根据地的所有村子,全部做好还需要数日的时间。
龙谦一直重视这些仪式,将其当做培养军人荣誉感和团队精神的教堂。一直忙到第二日中午,听许公持说最大的俘虏王士珍还在绝食中,想了想,没叫别人,只带了司徒均去看望,第一次真实地见到了有“新军三杰之首”之称的王士珍。
王士珍坠马跌伤了左股,是用担架抬回来的。至龙谦见到他,他已经绝食至第四日了。
根据龙谦的命令,王士珍被抬回来后直接安排在郑家大宅的一间僻静厢房里,为了让他安心,特意从俘虏堆里找来了王士珍之前的勤务兵专门护理他。
“冠儒(王士珍号)先生何苦如此?”龙谦带了司徒均进的门来,命令服侍他的那个勤务兵俘虏暂且出去,“若是您陷于外敌之手,绝食明志,以报国家,那是军人的气节。龙谦唯有钦佩二字。但先生今日之为,就令我不解了。不知先生现在以身相殉的,是国家?是民族?还是袁世凯个人?”
“哼,”身材羸弱,面容清癯的王士珍转过脸去,不屑一见。
龙谦的话,倒是震动了司徒均。本来蒙山军所见所为,就甚为新鲜,现在龙谦一番话,将军人的气节提到了民族、国家的高度,顿时令司徒均精神一振。他不远万里回到故国,不久是追求这个吗?在新军的几个月,从来没有人提民族、国家的概念,那些自视甚高的新军将领们,开口闭口都是朝廷,太后,以及上峰。
“王先生的大名,龙谦早有耳闻。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一个糊涂虫,古人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诚哉斯言!”龙谦毫不客气。
王士珍被此言所激,调转身来,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目,“一个土匪,也敢妄谈国家、民族!”
“不知王先生所言的土匪,何为标准?王先生又是凭什么断言我蒙山军就是土匪呢?”
王士珍再次闭上了双目,不理龙谦了。
“我蒙山军不扰民,不抢掠,不**妇人,不虐杀俘虏,兴利灭害,哪一点可以与土匪挂上号?以王先生之见识,见过如此优待俘虏的土匪吗?”他一指桌上的鸡汤,“我军伤员尚无此待遇。我是敬你为曾为国征战的先辈军人,可不是为了养一肉票,找你的主子去索取赎金。”
司徒均几乎要笑出声,咳嗽几声,总算掩饰过去。
“王先生想必是不服气,以新军三杰之才,竟然败在一个无名之卒手中。”龙谦微微一笑,在王士珍对面的椅子上落座,“不过,如果您以为是大一失荆州,那就错了!就你们所谓小站精兵的水平,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