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马,郑笃跟着部队急行军,走了不到二里地就气喘吁吁了。这还是空着手。他心里升起对冯国璋的怨恨,如果在曹大人身边,一定会安排马匹给他的!
在一个岔路口,部队拐向了西。郑笃喘着气,站在路边张望了一阵。如果他往东而不是往西,再走上几里地,就会遇到他惦记着的两位姨娘和小妹了。但部队急匆匆地往西而去,裹挟着他,以至于他再见到妹妹时,已是另一番情景了。
天黑前,冯国璋的部队终于抵达了匡头集。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先是曹锟所部的警戒哨发现了援军,随即看到了几十个官军打扮的人在野外抬尸体。看到涌上来了队伍,那些人紧张了一阵,随即兴奋地欢叫起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冯国璋的心落在了肚子里。急忙吩咐带他去曹锟那里。走进匡头集,到处是激战过的痕迹,村边几栋房屋被炸塌了,墙壁上弹痕累累,十几具官军的尸体就摆在村口,再往里走,尸体更多了,其中不少一看装束就知道是贼人的,他们竟然制作了统一的军服﹍﹍
“大人,您可算来了﹍﹍”曹锟已经得到了讯报,迎了出来。没戴帽子,敞着怀。
“仲珊辛苦了!”冯国璋一把攥住了曹锟的胳膊。
“真是两世为人﹍﹍”曹锟看到冯国璋,有些激动。
回到指挥所,冷静下来的曹锟简要汇报了战况。冯国璋刚才的喜悦差不多被曹锟报出的一连串数字打消干净。
“这么说,炮营基本被消灭了?大炮也被毁掉了?”
“是,惭愧之极。万万没想到贼军如此狡猾,竟然藏在了我们身后。若不是马营官先发现敌人,部队正好靠近了匡头集,全军赶紧缩进了庄子,卑职怕是见不到大人了﹍﹍”曹锟想起昨晚的激战,心有余悸。
“步营的损失都核实了?”
“是,”曹锟不敢隐瞒,“阵亡了一个营官和一个队官,部队损伤严重,特别是炮营,基本完了。”
曹锟所部一晚上伤亡了四百余人!差不多被歼灭了一个整营!
“贼军绝非千余人,最少要翻番!翻番都不止了!他妈的,这都什么情报?简直害死人!”马建勋大骂道。
“仲珊!你来说说,贼军现在去了哪里?”冯国璋越想越怕,拿着地图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靠着手下的帮忙才打开了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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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这一仗四
卢永祥带着沂州军主力进至元庄,严格封锁了消息,对于当地百姓,一律采取准进不准出的措施,严防走漏消息。选择地形构筑野战工事,只等着蒙山军跌进网中。
之所以选择元庄,是因为此庄处于自郑家庄去平邑的必经之地。如果蒙山军全军撤出郑家庄,必然带着家眷辎重,翻山越岭是不可能的,若要重回蒙山,非走元庄不可。
卢永祥是二月二十七日进抵元庄的。对于挡住这伙让袁世凯无比头疼,令王士珍非常重视的响马武装,卢永祥有着必胜的信心。好吧,就算他们训练有素,纪律好,敢于与官军拼刺刀打肉搏战,但凭着有利的地形和千余支步枪,打阻击战有着绝对的把握。别说土匪只有千余人,就算再翻上一番,卢永祥也有信心将敌人挡在元庄之前寸步难行。
剩下的事,就是王聘卿大人的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土匪冒险去打费县。那样的话,他必须按照预先的计划,离开元庄断敌后路,将敌人困在费县城下。
但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如果出现那种情况,那就是参加沂州军议的人中有土匪的奸细。这可能吗?简直是在开玩笑!
初二下午,那个据说是在德国学过军事的司徒均参谋官带着王士珍的亲笔信从沂州赶来,向他通报了最新的消息。贼军仍在合围圈中,主力出现在郑家庄西南的赵家楼一带,与冯国璋的部队发生了激烈的交战。
这是一个好消息,卢永祥越发轻松。甚至有些担心自己这一趟寸功难立了。按照王大人信中所说,冯大人所部黏住贼军,从南向郑家庄压迫,而曹锟所部从西面逼过来,两股官军总计超过了二千五百人,还有六门七生半口径的大炮,完全有可能聚歼贼军。如果贼军缩回郑家庄老巢,王士珍考虑调沂州军主力从东面增援上去。但卢永祥认为,一个土围子,根本挡不住曹锟的大炮。不等自己上去,战斗早就结束了。
“没那么简单。”司徒均摇摇头,“凭我的直觉,敌军对冯国璋所部的阻击有些不合常规,他们更不会缩进郑家庄等死。卢大人,您还没有看出来吗?敌军的消息远比我们灵通。不要以为我军总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我军分设三处,每一处单独对敌,都不一定占优势。”司徒均摇摇头,“最大的问题就是情报的落后,打到现在,对于敌人的兵力,装备,指挥官的履历,都模糊的很,都是李纯那个败军之将的一面之辞。打了两仗,连个俘虏都没捉到,真是不可思议。”司徒均与卢永祥虽然相处日短,但在沂州在王士珍主持下细化作战方案时,彼此合作还算愉快,所以司徒均说了以上那些话。
“为今之计,你认为该怎么办?”卢永祥问。
“我担心敌人摸清了我军的全盘部署,他们避实击虚,直下费县,我军就被动了。”
“我看贼人没那么精明。一伙土匪嘛,真的成了精?你高估他们了。我倒觉得,他们依托郑家庄对抗我军的可能性最大。前两次,他们甚至不准李秀山靠近老巢。”
司徒均没有回答,对着地图沉思着。
晚饭的时候,费县再传来紧急军情,卢永祥检查过火漆封口的密信,撕开封口,“我的老天,贼军竟然瞄上了曹仲珊!好在冯大人已占领郑家庄,将狗日的老巢剿了,现在已转兵西进,增援上去了。”
“危险,敌人很可能围点打援,瞄住了冯国璋一路!”司徒均扑到地图前,用手指丈量着距离。
“围点,打援?”卢永祥摇摇头,“他们有多少人?绝对不可能!你看看,两股我军距离不过三十里,没有远远超越官军的兵力,哪里能搞什么围点打援!再说,几个土匪,懂什么围点打援?”
“他们敢于放弃郑家庄就很了不起。这样他们就主动多了,”司徒均喃喃道,“不过,你说的也对,那一带的地形不太适宜打伏击的。那么,他们撤出郑家庄,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黄玉是少数“变”做医生的人,她独立完成两个手术,取出了伤号身体里的子弹,缝合了伤口,将剩下的事交给助手,“下一个,”她满手鲜血,无法去擦拭额角的汗珠,助手陈淑用手帕替她擦汗。
黄玉已经习惯了鲜血,哀号,以及死亡﹍﹍
第三个被抬上手术台的人她一眼认出来,是她曾经极为讨厌的马面。这个因企图强奸她而被龙谦暴揍的家伙如今已是排长,浑身是血,抬他上来的士兵急促地说,“左腿﹍﹍”
“我看见了。你们摁住他,别让他乱动﹍﹍”黄玉拿起剪刀,剪开了马面的棉军裤。
“黄玉,如果伤太重,就给我个痛快,老子可不想窝囊着活后半辈子﹍﹍”马面咬牙切齿。
“是汉子,就咬牙忍住,别像个娘儿们一样!”三支蜡烛照亮了腿部的伤口,膝盖被打碎了,估计子弹还嵌在里面。
当镊子伸入伤口,马面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用毛巾堵上他的嘴!”黄玉喝令。
没有麻药,手术成了酷刑,尽管龙司令和郑大夫,程大夫想了不少办法,试了不少草药,但仍解决不了止痛问题。战伤必须手术,实在是残忍。
等找出嵌在腿骨里的子弹,处理完伤口,马面已经昏死过去。
“怕是站不起来了﹍﹍”陈淑端来一盆水,让黄玉洗手。
“那也比死了好。下一个,”漂亮的黄玉面无表情。
一连做了七个手术,天光已经放亮。宋晋国进来,“赶紧收拾东西,马上就要出发了。”
“宋叔叔,咱们去哪里?”陈淑问。
“不要问了,跟着走就是。”胡子拉碴的宋晋国一脸疲倦,“待会儿小黄你想法子睡一觉,今晚还会忙的。”
“俺知道﹍﹍”黄玉几乎困倦得站不住了。
元庄。卢永祥和司徒均还在分析战局,一个亲兵闯进来,“启禀大人,费县急报。”话音未落,一个军官装束的人闯进屋子,卢永祥和司徒均立即认出此人正是王士珍身边的亲信军官。
“怎么回事?”卢永祥厉声问道。
“大人,贼军乘夜突破我军阻拦,已至费县城下,城池危在旦夕,请大人立即回兵救援费县!”来人单膝跪下,“这是王大人的亲笔书信。”
撕开封口,卢永祥一目十行地阅读,司徒均也凑过去看,见笔迹凌乱,可见情势危急,让一向淡定文雅的王士珍也慌乱了。
王士珍的信里提供不出更多的消息,他只是说贼军突然出现在费县西关,他们带着大炮,西关城楼已被轰塌,部队伤亡惨重。费县城下,绝对是匪军主力无疑,事关重大,命卢永祥立即带兵回援。
“贼人究竟有多少人?”卢永祥盯住来人,“你是从哪道城门出城的?”
“回卢大人话,贼人有多少我不知道。我是从东门出城的,东门一带还算安静。”
“他妈的,他们怎么招招占先?真是活见鬼了!”卢永祥骂道,“大炮?他们从哪里来的大炮?”
“李纯丢了六门三生七快炮给人家!”埋头琢磨着地图的司徒均冒出一句。
“立即集合。”卢永祥下令道。
“准备怎么办?”司徒均抬起头。
“能怎么办?赶紧救费县吧。王大人手里只有一个营!那些巡防营,根本就指望不上!”
“绝不能直接回援!敌人很高明,简直太高明了。我敢保证,攻费县是为了调动咱们,他们一定在咱们回军的路上设伏以待!又是一个攻敌必救!这仗打的,都可以写入教科书了﹍﹍”
卢永祥一愣,“我就纳闷了,贼军究竟有多少人?东西两线隔着这么远,他们插了翅膀吗?他们的主力究竟在哪儿?是冯国璋胡说还是曹锟胡说?”
“他们谁也没胡说﹍﹍”
“你是说王大人胡说?我亲眼可见城楼被打塌了!卢大人,快些吧,救兵如救火呀。”送信来的军官死死盯着司徒均,恨不得上前扇他几个耳光。
“我没说王大人胡说,”司徒均冷静地指着地图说,“这是一支真正的精兵,运动力极强!他们先是在匡头集袭击了曹锟所部,或许是因为战事不利,迅速将部队撤下来,急行军东进,一部在我们回援的路上打伏击,一部携带火炮威胁费县。嗯,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摸准了我军的兵力部署,知道东路我军兵力弱一些,嗯,打下曹锟,必然面对冯国璋的援军,他们没有把握战胜六七个营的官军﹍﹍而解决东线,这一仗就有胜无败了﹍﹍”
“别啰嗦了,究竟怎么办?”卢永祥焦躁地问。
“卢大人,攻击费县的敌军,兵力未必比守军多,不过虚张声势而已!我们不要动,等天亮后再说。”
“胡说,费县危在旦夕,还等什么天亮?”送信来的军官担心王士珍的安全,忍不住大声斥责。
“卢大人,夜战我军一定不是敌军的对手,你还看不出来?我军能不能如此迅捷地东西调动?绝对不能动。离开元庄阵地,我军凶多吉少!”
“卢大人,王大人身处危境,翘首以盼大人的援兵。千万不能听外人居心叵测的建议!赶紧下令吧!”
卢永祥一震,“传令!回军费县!”他想起与王士珍的交情,不再理会司徒均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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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这一仗五
当枪声骤然响起,司徒均竟然有一种喜悦。那是一种找到知音的喜悦。
蒙山军应对官军的全盘计划已经清楚不过了:针对官军两线作战彼此配合差的弱点,他们的目标就是要干脆彻底地击败官军,要的是歼灭战,而不是以击退本次进剿为目的。什么赵家楼阻击,都是为了策划其歼灭战的必要步骤。
阻击冯国璋,是为了调动曹锟,将其诱致伏击圈。但曹锟没有被调动,他们于是夜袭曹锟,那一仗如果彻底歼灭曹锟所部,估计下一个打击目标就是冯国璋。西线是此战的主力,西线覆灭,东线官军恐怕连费县都不敢驻扎了。
敌人对于官军的部署了如指掌。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先对东线动手?司徒均跳下马躲避弹雨时,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刚才想的东西。他似乎已经当成一个看客。
“唔,他们是为了那个炮营!打掉官军的大炮,他们就无所畏惧了。”司徒均似乎对周围爆响的枪声听而不闻,“那么,他们是打曹锟不利从而转兵东进呢,还是预先的计划?”他听到了卢永祥的喊声,也听到了中弹者的惨叫声,就势趴在一块土坡上,动作娴熟,完全出于受训的本能,“以蒙山军表现出的战力和战术,乘冯、曹二部分置两处,各个击破是上策呀,为什么舍弃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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