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炎儿是神魂碎片了?你不要忘了,‘幻瑛’,还有七魄收在往生鉴中。”
听到往生鉴三字,少年紫眸之中飞快闪过一缕精光。
虽只是一瞬,却未被御天行错过。
果然,天师的神魂还在其中,并且,经历了千万年,两个截然不同的神魂竟然没有此消彼长、而是依旧共存着!
“景天天师,为了一件法宝,弄到如此田地,又是何苦?”
突然不再称呼幻瑛,御天行话锋一转,竟是与面前少年体内景天的神魂对其话来。
而少年听到御天行改了称谓,惊异之意溢于言表,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脸色蓦然一变,坦率直接双瞳之中换上一片阴森深沉。
“轮回转世许多回,没想到将暝世侄竟是越来越糊涂了。”
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笑意,转换为景天神魂的少年悠悠说道,“原本数千年来都是我的神魂占据优势。只是迟迟无法将妖狐三魂炼化。然而此世,感受到你的气息,妖狐三魂突然变得强势许多,乃至我竟无法再顺利压制住他。原本若你对他再多假以辞色,加上混元珠之力,或许被消亡殆尽的是本天师也未可知。谁知你却再次出人意表,竟不愿接受幻瑛,而是心心念念惦记着那块神魂碎片。”
“炎儿绝非神魂碎片。活生生一个人,怎可能只靠一块神魂碎片便能支撑?”
沉着脸,御天行一字一顿说着。然而,面前少年却是清清楚楚感受到,来自御天行心底深处那不可抑制的焦躁之意。
“哈哈!这话连你自己都不能相信,不是么?将暝世侄,劝你一句,做人莫要逃避现实。万年前,你就是如此,结果害人害己。而今还是如此,又错过了与妖狐重逢、双宿双飞的最佳时机。莫非,本天师当年的咒术并未因为身陨而被破?果然成了神人,咒术之威也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当年被本天师得到往生鉴、浮世轮任何之一,必定更加如虎添翼。假以时日,必定成为神界第一人!”
看着洋洋得意、笑得开怀、大放厥辞的少年,御天行却并未如预料中一般震怒或是对其所言嗤之以鼻。
隐约察觉到御天行反应的不寻常,少年笑声戛然而止,却是紧锁着眉头想不出面前那人为何能够在自己再三挑衅之下仍然能够压抑着心中怒气。
细细思忖一番,终是无果,少年只得定定瞧着面前之人,却仍是看不出半分端倪。
但此刻,御天行心中却是愈发焦躁不安——与“幻瑛”与景天扯出诸多赘言,只为争取时间寻找爱人所在。
虽然论起将灵识分为无数细丝的法子还属炎儿最为在行,但这并非意味着,御天行就无法做到。只是不若爱人能够坚持很久,也不若爱人能够很好掌控灵丝尺度。
但此刻,他并不想惊动占据在爱人体内的两股神魂,以免——
接下来的话御天行甚至不敢继续去想。虽然……心中已是隐约想到某种可能,但,仍是不愿相信、不能相信!
深吸一口气,御天行微微垂下头颅,不愿对方看到自己脸上表情变化。
但,即便极力压抑心情起伏,又如何能够瞒过心意相通的对方?——即便内里神魂已是不同,但,连心草之效却并未消除!
“真是冥顽不灵!都已说过,你心心念念爱着的,不过是妖狐神魂的一块碎片。”
“……”
不愿理会对方之言,御天行仍自垂首而立,灵丝,却仍然不曾放弃探入爱人体内,寻找着哪怕一丝一毫,关于爱人神魂仍旧存在的证明与痕迹。
【万年前的死别,几世轮回终是在原点相遇。肆意妄为的妖狐与冷清淡漠的男子。父皇,若你是幻瑛等候了万年的将暝转世,那我,到底又是谁?】
突然,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透过一条极细的灵丝传入御天行灵识深处。
垂着的头颅,眼中划过一道亮光,却又在下一刻,因为那生疏的称呼而心痛不已。
【炎儿!】
此刻御天行再顾不得被对方发现的危险,透过探入到爱人体内的灵丝唤了一声。同时,分散于其他各处的一束束灵丝带着无限渴望与希望朝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聚拢而去。
但是,任凭御天行再如何找寻,却再也没有得到半点声响与回应。
心,蓦地凉了大半。
莫非自己当真只是思念成狂,以致产生错觉了么?
垂下的头不再只是为了遮掩情绪——或者说,此刻的御天行根本已经忘记了面前之人内里,两个纠缠在一起千万年神魂的存在。
然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御天行仍是无法放弃,更加多的灵丝钻入更深处,仿佛时间、空间的界限在此刻已经化为乌有。余下的,只有想要寻到爱人的执念,再无其他。
……
不知过了多久,甚至快要达到一种忘我的状态。灵丝的深入,几乎成了一种惯性。
就在这时,御天行只觉灵丝所见,竟蓦地化作一片迷茫雾气。那雾气,竟像极了通向凝吟峰顶路上的那一片幻阵!
原本已有些木然的情绪再次雀跃起来,御天行精神一振,本能的感到某种转机暗藏于这一片迷雾之中。
受了鼓舞的灵丝继续深入,又不知过了多久,重重迷雾终于渐渐散去,缓缓浮现出的情景,竟使得御天行险些失控!
心动了,微茫中你无双的颜。人海之中不会擦肩不相见,回眸心手已相连。
心痛了,彩云端你含泪的眼。几度轮回相遇三途岸川边,已是梦回几千年。
……
第六一零章梦回几年长(二)
心动了,微茫中你无双的颜。人海之中不会擦肩不相见,回眸心手已相连。
心痛了,彩云端你含泪的眼。几度轮回相遇三途岸川边,已是梦回几千年。
……
不去考虑此处是何处,也再没有一丝心思去担心,自己的意识如此毫无戒备的离开肉身,那个幻瑛与景天神魂纠结而成的人,会如何对待他。
此刻,他的眼中心里,只容得下不远处的那一道身影,只容得下他十几年来放在心尖上疼宠的人儿。
他的炎儿还在!他的炎儿还在!
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御天行感到自己的神魂在颤抖。
重重迷雾渐自散去,环绕在周围的,是曾经与爱人一同到过的三途岸川。只是,不同于当时所见,眼前的三途岸,仍旧还有着一片殷红的曼珠沙华。
如火如荼的彼岸花丛中,熟悉的身影面向三途忘川,背对着身后一片殷红。
非是那人儿惯常穿着的紫色衣裳,反是一袭胜雪白衣,映在那一片火红之间,显得别样醒目,却又含着阵阵令人心疼的寂寥。
灵丝绕过那坐在花丛之中的人儿,看清了那人儿的容颜。
深深刻在灵魂深处的容颜,不曾有过一丝改变。
微茫雾气之间,羊脂玉般无暇润白脸庞宛若天工雕刻一般。
想起多少次指尖传来那脸庞温软触感,令他流连心动;想起多少次那无瑕容颜上绽开灿烂笑容,令他迷醉沉沦。
然而,他爱的,并非只有这一副皮囊。
当初爱人易容,他亦顶着千月宫主的身份,脸上蒙着一张面具未已真面目示人。
千月宫秘道之中,与爱人以“月天”与“紫幽”身份相见,失去了记忆的他,仍是第一眼,便将那一张平凡的脸面印在了心底。而他的炎儿,也在不经意间,一次又一次在“月天”面前流露出真性情。
思及过去种种,心中腾起阵阵暖意,御天行发现,在他的炎儿面前,走马灯一般,竟也正浮现出那时情景。
但,过往画面不断在爱人眼前轮番上演,那人儿唇边含着淡淡笑意,眼中,却是蒙着薄薄泪雾。
“紫幽”与“月天”短暂的相处不过是二人之间牵绊的一个片段。前世因果,万年前便已种下。
幻瑛与将暝之间的种种往事,也出现在爱人眼前。直直望着那一幕幕曾经见过的场景,御天行发现,他的炎儿眼中,愈发闪烁着泪光点点。
一向清楚爱人心细如丝,御天行几乎可以想见,当“幻瑛”告知炎儿他是何种存在之时,他的炎儿会是如何震惊、而后茫然,最后,甚至可能将自己拱手让给那个为了将暝曾经无悔付出的幻狐!
想到这一可能,御天行只觉心中一阵揪扯疼痛。
他的傻炎儿!为何总是如此不爱惜自己?!
强忍着心中纠痛感觉,无数灵丝凝聚成形,现出御天行的身影。下一刻,御天行已是快步冲向前方身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大声告诉那个人儿,无论他的炎儿是否是幻瑛转世,他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是的!幻瑛说他的炎儿不过只是一块神魂碎片,然而,在他心中,深爱着的,却仍是他的炎儿。
毫无理由的笃定,甚至没有一分一毫的怀疑。
碎片也好,替代品也罢。随那个“幻瑛”说什么,在他的记忆中,确确实实存在着的,与他朝夕相伴渡过十几个春夏秋冬的,只有这个人儿而已。
与皮囊相貌无关,与前世因果无由。那些都不过是附带的产物。若是那一切都是虚假,至少,他心之所系,没有半分不实!
但,御天行疾行如风的脚步却未能引起那人儿半分注意。
临近心爱之人,御天行又突然放缓了步伐。
不为别的,只为由那一道背影之中,感受到的令人心酸气氛,让御天行又是一阵心痛。
忆起当年小小的身影负手而立,站在御华殿外的凉亭之内,单薄的身影仿佛拒绝着一切关怀与体贴,却又好像,隐隐的,自心底发出渴望的呼唤。
“炎儿……”
脱口而出的呼唤,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然而,被呼唤之人,却仍然未有一丝反应。
身形只是微微一顿,御天行并未因为得不到爱人回应而停止步伐。
转到爱人面前,只见那双曾经熠熠闪光的紫眸,此刻却是一片迷茫。周围一幕幕过往仍在不断重复上演,面前人儿眼中泪雾愈积愈厚。
“炎儿——”
张开双臂,将那失神的人儿纳入怀中。满足之感,自神魂深处传来。
轻叹一口气,御天行也不顾怀中人儿毫无反应,仍自将心底的话一字一句、载着满满柔情缓缓说出,“炎儿莫非忘了吗?我曾说过,无论是怎样的炎儿,我,都——爱……”
说罢,御天行俯首吻上爱人红唇,极尽缠绵,辗转环绕。终于,御天行欣喜的听到怀中人儿轻不可闻吟出一声嘤咛。同时有些僵硬的身子,也渐渐变得柔软。但御天行仍未放过口中香甜,只是眼眸张开一道缝隙,关注着爱人一双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双迷茫的双眼终是渐渐寻回清明。
总算达成了目的的御天行这才放开了那愈发红润的唇瓣,又是闻声唤道,“炎儿——”
“……”
殷红的唇瓣动了动,紫眸之中光芒闪烁几回,然而片刻过后,回应御天行的,却是淡淡一笑,与一声令御天行眉心微蹙的称呼,“父皇。”
双眼微眯,御天行又是一声叹息,说出的话,无限宠溺之中还伴着些许无奈,“炎儿,莫非不曾听到我方才说的话么?”
御紫炎闻言稍稍一愣,却又在下一刻好似想到了什么点点头,低声说道,“——听……到了。”
“既是听到了——”
御天行伸出手,稍稍使力抬起爱人微垂着的脸,使其与自己四目相对。黑眸之中柔情似海,没有一丝犹豫或是不确定,“那炎儿还是不信我么?”
“——”
眼中掠过一丝痛楚与悲伤,御紫炎想要别过眼去,却被御天行抢先一步双手捧住脸,再也无处躲藏。
抿了抿唇,倔强却又敏感的人儿终是缓缓说出,“但我……并非幻瑛。只是——一块神魂碎片……而已。”
“那又如何?”
御天行探身过去,抵住爱人额头,轻轻问道。
深知爱人平日里明明豁达淡然,却偶尔在某些问题上一旦执拗起来偏偏极难回转,御天行也不心急,只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引导爱人将心中最真实想法坦诚相告。
要先让这人儿敞开心门,然后——便再也不会放手。
心中打定了主意,御天行静待爱人回答。
“那——”
御紫炎似是不曾想到御天行竟会如此反问,一时之间有些愣怔。
看着露出如此呆愣模样的爱人,御天行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注意到对方一闪而过笑意,御紫炎脸上浮现出一丝气恼之意。然而御天行却并不因此而让步,甚至继续追问道,“那又如何?”
极少被爱人如此紧逼,唯一一回,只在那一次自己误会燕妃与爱人,吐血出走被爱人寻回。
忆起往昔旧事,御紫炎刚刚生动了些许的容颜又染上一分黯淡颜色。
闷闷的话语由唇齿间吐出,紫色的瞳眸中,有的是些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