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德尔不慌不忙地用半透明的身体把我包裹起来,随即优哉游哉地穿透了地板。我本以为会看到半透明的内脏之类的东西,出乎意料,虽然莱德尔的身体里寒意浓重,但视野仅仅只是蒙了一层白纱。
他就像是在身上穿了一件隐身的衣服,异常好用。
地下室的光线有些昏暗,海伦进来之后,点燃了几盏魔法灯。整个室内的景色这才显现在视野内。这看起来像是一个举行神秘仪式的祭坛,上面摆着各类魔法书和笔记,地面上还有用鲜血涂成的魔法阵,隐隐约约还像是流动一般。
我顿时头疼起来,如果身体还在的话,我扫一眼就知道那个魔法阵是做什么用的了。
海伦倒是一点也不心疼,直接释放燃烧之手把那些书籍一一烧掉。魔法书自带的自我保护魔法立刻被激活,或是释放反魔法力场,或是生出翅膀想要逃离,但这些反抗全都被海伦镇压下来。我觉得我甚至能听见那些魔法书的悲鸣。
……谁娶了海伦一定会吃大亏的。
那些书卖出去可是很大一笔钱的,就算你不要,也可以送给我啊。
海伦把书籍烧毁之后,还把地面上的魔法阵砸了。随着魔纹的一一断裂,黑雾一般的黑暗能量从中溢出来,飘散在空中,很快消失不见。我倒是感受到了莱德尔偷偷摸摸地吃了不少。
海伦做完这一切,双手抱膝,蹲在地面上,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缅怀什么。最后,她起身,往门口走去。
海伦的步伐停住了:“布兰多?”
布兰多没有回答海伦的问话,他皱着眉头看着地面上的那些灰烬。借助莱德尔提供的全能视角,我可以看到布兰多其实已经在那儿站了有一会儿了,只是潜行实力过关,没有让海伦发现而已。
虽然海伦实力不错,但缺乏实战经验,真的打起来,她在布兰多面前,只不过是一个任搓任切的小菜鸟。
“……你应该把这些东西上报给教皇。”布兰多像是经过一系列艰难的心理斗争,最后才这么说。
海伦摇了摇头:“然后呢?让异端审判团来调查这里发生了什么?”
布兰多环视了一遍屋子,他斟酌着词句:“这样不好吗?……最起码,黑暗法术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一些不能够被光照到的黑暗。”
海伦继续在打哑谜。别说是布兰多,她的这些话,我听得都头疼,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好在布兰多比海伦直白多了:“我不明白。”
“好吧。”海伦暴躁地回答,“这些东西,是我父亲弄的……他身为紫荆帝国的君主,却暗地里背叛了光明教会,投入了黑羽的势力,开始研究黑暗法术。到了最后,他心智扭曲,甚至意图把我和王兄祭献给黑暗,来换取更强大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
布兰多被这个故事吓到了。
我也被这个消息吓到了,忍不住戳了戳幽灵莱德尔:“你真的做了这种事情?”
“不知道。”莱德尔义正辞严地纠正我,“我和他并不完全相同的。不过……他大概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吧。”
“可,可你们现在还活着……”布兰多极力找出这个故事里的不合理之处。
海伦轻描淡写地回答道:“那是因为王兄冲上去,在父皇的胸口捅了一刀。仪式被打断了……这才是王兄夺权的真相。当时他已经被夺走了一半的生命力,虽然活下来了,但身体一直不好。”
虽然海伦的论述省略了很多细节,但我依然能想象那个场面是多么的疯狂。
“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海伦请求道,“紫荆帝国的成立,就和光明教会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这么多年来,我们已经付出了够多的代价了。你以为我当初逃婚仅仅只是追求自由的爱情吗?”
她自问自答地说:“因为,只要教会需要,我就是要被魔王抢走的公主。就算是持有了圣名神具,也是没有用的。王兄不想让我承受这样的命运,所以才希望我远嫁他国……他这个做法之前是没有得到教会的同意的。”
布兰多默不作声地听着。
“你以为我真的是追求真爱的人吗?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属于我啊……我不敢接受波西的求婚,是因为他的地位太低了。他保护不了我的,这种事情只会让更多的人痛苦。”海伦吸了吸鼻子,她的眼眶红了,“为了整个世界的胜利,个人的幸福是随时可以牺牲的。”
……喂!
醒醒啊海伦!
虽然你长得也算是不错,但明显也没有米那托好看,脾气也没有米那托符合我胃口。虽然历代的魔王抢走紫荆公主的事情发生过不少,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像是米那托那种极品啦。
而且……这种强……良家妇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那些公主明显是自愿送上门来的好吗?你们怎么可以把强迫某个人的自我牺牲,来转移魔王的注意力的事情的错,全部怪罪在我的身上?!
我愤愤不平地指责道。大约过了两三分钟,我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地板上。虽然我这一世看起来没做过什么大坏事,但是前任魔王们做过的事情,用人类的标准来衡量,大概就是十恶不赦了——虽然人类来做这类的事情,大概会被扣上一个虽然杀了很多人但是建立了更大的伟业的评价。
……可人们又不给魔王建立伟业的机会。
这大概就是成王败寇的真实写照了。
总而言之,我要向莱德尔学习,坚决和之前的魔王撇开关系,坚决不承认那是同一个人。嗯……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布兰多的声音把我从走神中拉了回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吧。我答应你,海伦。”
布兰多的这个说法,总算是引得海伦脸上恢复了阳光。她甚至有几分闲心地打趣道:“身为大地剑圣的孙子,年纪轻轻又称为了龙骑士,如此高富帅的人设,还家里有个娇妻,你有什么好不幸的?你知道你在同人本里就是一块很受欢迎的砖吗?”
布兰多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海伦的话:“我以为米那托才是呢。”
“米那托的人设太虚幻了,总让人觉得光明神老人家深深地苏着他,反而红不起来……如果不是弗朗西斯这个一掷千金的家伙一直在砸钱,这个角色大概会更冷吧。”
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地下室。莱德尔放开了我,在空旷的大厅里飘来飘去,捕食那些无主的黑暗力量。
我揉了揉太阳穴,突然发现头没之前晕的厉害了。我盯着飘荡的莱德尔,若有所思:“你能吸食黑暗力量?”
“阁下,黑暗力量是在人间行动的所有亡灵的食物。”莱德尔解释道。
“你吃掉了我身上的一部分黑暗力量?”
“……是有一点。”
很好,问题解决了。我兴高采烈地想,天无绝人之路,我总算找到了解决国王陛下身体脆弱的方法了:养一只幽灵。
不过,还要确认一点,他的愿望是否容易达成,如果养到一半就达成心愿的解脱了,我到哪里再去找一只幽灵呢?这东西可不是骷髅,只要想,招多少来都没问题。
“你的愿望是什么,莱德尔?”
“那已经不重要了,阁下。”莱德尔彬彬有礼地回答,“因为我愿望里的另一个人,已经永远,永远地死去了。”
☆、第32章 国王的日常第七天+b入V公告/b
事实证明,我高兴的有点太早了。
当然啦,我也必须承认,莱德尔和我那位讨人厌的舅舅有着很大的区别。说真话,我总是觉得,紫荆王室的人永远都不走寻常路:有如同我母亲那种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也有莱德尔那种丧心病狂的,泽兰的从不做好事,海伦的腐女属性……还有松针公爵的气球一样肥胖的身体。
说真的,其实我把这位……身材已经肥胖到超出了人类范畴的舅舅想起来,真的不是我突发奇想,而是对方突然造访。
“……说来也令人感慨,当年我见到陛下,陛下还是一个可以一只手抱起的小娃娃,如今已经到了如我哥哥一样英勇的年龄了。”
我竭力不吐槽那个英勇的形容词,勉强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叔叔了。”
……是的,如果不是这厮突然在下午茶的时间打扰我,我绝对早就忘了——虽然因为他曾经天天和米那托因为税收的事情,不断争吵,我对他还有一点印象。
“陛下,”松针公爵挤出一点虚假的眼泪,“可惜我对不起历代先皇,如今的紫荆王室甚至无法维持自治,连日常事务的权柄都落入米那托那个贼子身上了……”
贼子……你说谁啊!
我刚想施展一个火球教训一下这只肥球,但刚刚试着调动精神力,就感觉到肺部阵痛,虽然黑暗力量的腐蚀已经不再继续,但之前的伤害已经累积下来了,我被迫发出一串咳嗽声,身边的副官递上手帕,我擦了擦嘴,一抹鲜红刺目得吓人——嗯,现在血的颜色已经正常多了,估计再过几周,我就能把这个身体养回国王陛下给我时候的状态了。
“松针公爵真是关心国务啊。”我这句话说的真心诚意,我一直以为他脑子里装的只有剥削呢。
不知道松针公爵想到了什么,他脸色青青红红变换得十分精彩,随后,他做出一个十分有贵族范儿的虚假的悲痛神情:“我始终记得我血管里流淌的血,是从上古的先贤中继承而来的。它是庄严而神圣的。”
我打了一个哈欠。
松针公爵表情顿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样,他厉声地说道:“陛下,最近我听闻说,有宫廷的士兵见到了先王的亡灵飘荡在这里,他肯定是死的时候蒙受了不明冤屈……而如今,乱臣贼子正在放任这个国家走向衰败,让他的灵魂无法安宁……就像是哈姆雷特的那个戏剧一样。”
“阿嚏!”不好意思,我不是真的想打断他的话的,只是鼻子有点痒。我摆摆手,表明我还在倾听,“公爵你可以继续说。”
我瞥了一眼松针公爵身后:“……先王说不定就站在你身后,听着你说这些话呢。”
我当然没有说谎,莱德尔本质上还是很好养的。他活动范围不广,大多数时候,仅仅只是无所事事地漂浮在半空中,盯着太阳发呆。此刻,他站在松针公爵身后,正饶有兴趣地试着触碰对方的头发——当然,以失败告终。
我没有说谎,但是松针公爵脸色却更难看起来,不高兴到一言不发,拂袖而去。我顿了一下,随手问副官:“……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陛下,你刚才什么威胁都没有做。”
啊,原来我刚才那句话叫做威胁啊。我恍然大悟,又忍不住问:“哈姆雷特是什么?”
“一部很着名的戏剧,哈姆雷特是剧中的王子,他的父亲遭到恶人杀害,王权被夺,哈姆雷特对恶人进行了复仇。松针公爵那句话是把自己比拟成了那位王子吧。”副官的最后一句话,隐隐带上了一点好笑。虽然目前的状况中,确实有不少人担忧,但无论如何,也没人指望过松针公爵能做点好事。
我啧啧了一声,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嗯,记得通知勇者米那托,我想见他一面。”这么久了,我越发的思念米那托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
副官听话地离开了,我裹了裹身上的毯子,喝了一口暖茶,问莱德尔:“你觉得很怀念?”
莱德尔歪着头想了想,说:“感觉挺奇怪……至少我记得的情况里,我和我弟弟关系没这么好。他的母亲是个平民,却总觉得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国王,最后母后狠狠教训过他们一遍,他们就老实了。松针是个很胆小的孩子,那段时间,他甚至不敢直视我。”
“哦,那份亲热是假装的。”我随口解释道。
莱德尔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假装?”
他这个问话让我卡住了一下,我以为莱德尔虽然不至于和泽兰一样老奸巨猾,但也是一个绝对洞悉人世的老油条。虽然借助魔王之瞳,我可以很容易辨析出人类的谎言,但如何解释,还真是让我为难。
最后,我解释说:“为了世界和平,所以人们总是假装相爱。”
“世界和平?”莱德尔的眼睛彻底变成了圈圈。
“我这么解释吧。”我打了一个响指,“如果松针公爵直接说,某某是个杀父的疯子,快去死把王位让给我,某某会不会大发雷霆直接把他搞死。”
莱德尔了然地点点头:“确实。”
“再来说就是,如果你深爱一个人,但那个人却根本不爱你,你会不会想杀掉他……但那个人如果不爱你,却装作很爱你,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
“所以说,诚实乃和平之大敌。只要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