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商昕之愕然,这夫人莫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夫君,夫君在哪儿呢……啊,妾身想起来了,夫君在妾身的梦里,满树的桃花,琴和笛子,还有《落梅风》……”女子歪着头嘀咕着,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十分开心的拍着手道:“夫君最爱听妾身弹奏的《落梅风》了,只要妾身一弹此曲,夫君必然要出现的。对对,我的琴呢,琴呢……”说着,开始四处找她的琴,找寻了片刻,委顿的坐回了椅子旁,自嘲的笑了笑,道:“呀,妾身又忘了,妾身这是在别人家避雨,哪里来的琴呢。你说,是吧?”
商昕之见她话头抛向了自己,连忙尴尬的点了点头,“是是……”
看来这夫人的脑子真是有些不清楚了,待会儿等雨停了便送他回去吧。打定主意,商昕之又问道:“不知夫人是哪里人?”
“你问这个干嘛?”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商昕之,目光里带着一丝防备。
想这问题问得也过于尴尬了,一个女子出门在外有些防备之心也是应当的。商昕之立刻摆了手,道:“夫人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送夫人回家罢了。”
“回家?妾身不要回家!妾身要去找夫君。”女子突然十分紧张得说,“你要抓我回家?”
“不不,没那个意思。”越说越错,至此,再也无话可说。屋子里面一片寂静。
外面雨声渐小,这雷雨便是这样,来得急去得也快。
女子见雨停了便站起身来,对两人多了防备之心不愿多留,但仍礼貌得福了福身子,道:“多谢二位收留,妾身要去找寻夫君了。”
“呃,真的不用我们帮你?”
“公子好意心领了。夫君对妾身甚是宠爱,若看到陌生男子跟在妾身身边,定是要吃醋耍脾气的。”女子苍白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来。
商昕之有些尴尬得为她开了门,为防再次下雨,送了她一柄油纸伞,目送那名女子翠绿色的衣裙消失在荒郊野岭之中。
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
“道长,那真的是人?”商昕之忧虑的问。
“嗯。”玄素点了点头,他确实没有在那人身上闻到一丝妖气。
“可我怎么觉着哪里十分别扭呢……她看起来倒不像是一般的女子,而且,似乎脑子出了些问题啊……”越发不放心,商昕之想了想,从柜子里翻出件大衣准备套上去追那名女子。这月黑风高的,无论如何,让一个女子孤身行路都是不安全的。
刚穿上衣服,正在找灯笼,却听外面雷雨声大作,闪电划破寂静的夜空,光芒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空气里若有若无得起了一丝丝淡淡的桃花香气。
玄素看向窗外,叫住了戴上斗笠准备出门的商昕之。
“你不必去了;她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版,第一个故事~
☆、遇奇
因着昨夜那怪异女人的事情,两人都没睡好,次日便起了个大早。
玄素要到附近的镇子里买些干粮备用,商昕之当然要紧随而去。两人便各自骑着白马和驴子到了最近的镇子——渭塘。
行不过半个时辰便看见不远处有房屋起起落落的影子。玄素与商昕之勒马慢行,踱步过去,果然见路上立着石碑。石碑约莫有一人多高,碑用上朱砂笔印了“渭塘”两个大字。
玄素下马,走至石碑前,摸了摸朱红色的大字,似有荧荧的光。
“道长有所不知,这渭塘位于长江浊流与阳澄湖清流交汇地带,水源丰裕,百姓靠养殖珍珠发家,素有‘珍珠之乡’一称。你看这驮着界碑的石龟,口中含着的便是珍珠。这朱字上闪光之物,大抵是珍珠粉了。”
玄素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顿时觉着这书生的书倒也不是白读的。
商昕之还在一旁卖弄学问:“这渭塘的桃花也是种的极好的,因而酿出来的桃花酿也是上等佳品,只抿一小口便是唇齿留香。待会儿进城,我摆了摊赚些钱,便来请道长尝一尝这渭塘有名的桃花酿。”
玄素怀疑得看着他。摆摊赚钱?这消瘦的身子板如何赚钱?
“道长莫这样看我,我好歹寒窗苦读十年,虽不说文采绝卓,但替人写个家书信函什么的倒不是问题。虽然收入微薄,但聊胜于无。”商昕之深为自己还能赚得两分薄银而自豪,冲着玄素眨了眨眼,一瞬间,灵光一闪,有了别的主意。
“玄素道长,你可学过周易之术?”
玄素点头,“略懂。”
商昕之喜形于色,击掌笑道:“那便极好,待会儿我们进了这渭塘,便于繁华街巷摆个摊子,上书‘神机妙算’四个大字,凭着道长这一身仙风道骨,再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必然客如云来……”
话音未落,玄素已然走出了好几步远了。
碰了一鼻子灰,商昕之无奈的耸了耸肩。
到了熟悉的街巷租了桌子椅子,商昕之便开始摆起了写字摊。他平日里以此谋生,镇上的人虽都觉着他精神不太正常,但看在他孤身一人,字写的漂亮,最重要的是价钱要的不高的份上,但凡有要写文书的都会来找他。
这一写就过去了一天,日近黄昏,却不见玄素的身影,商昕之十分担忧,该不是把他撂下自己跑了吧?
瞥见角落里,阿欢正独自一驴玩得开心,龇着排整齐的白牙冲着路边被捆着的大狗喷气,听见大狗汪汪叫着恼怒不已却挣不开绳索的着急样子,乐得“嗯昂嗯昂”直叫唤。
嘴角抽了抽,他想还是先找到玄素为妙,待会儿天黑下来了,真叫对方跑了,自己找也找不着!
“这位公子,可否帮老儿代写一封家书?”正收整摊位,却听见声音一把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商昕之转头看了看,只见老人两鬓花白,衣衫虽显富贵,但是面容却是十分苍老疲惫,倒像是遭了什么大难。一时之间,动了恻隐之心,复又排开笔墨纸砚,微笑问道:“老人家,您坐,您说我写。”
老人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吾儿子松亲启:苏杭水路现已畅通,你外出经商,若无他事便早日归家,子柏他……他……”
商昕之提笔等了许久,见老人仍不出声,狐疑得抬头看去,却见老人嘴唇发白,颤抖不已,面容上已是老泪纵横。大惊之下,连忙劝慰道:“老人家,你、你这是怎么了?”
老人捂住嘴,低低得哭泣,形容狼狈,看得商昕之好不忍心。他放缓了声音,道:“老人家,你便说出来,看小生是否帮得了你。”
“我儿……我儿命苦啊……呜呜……”老人家抽泣着说,“想我一生老实本分,岂料晚年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那自小就乖巧伶俐的小儿子,是遭了什么大难,偏生要他年纪轻轻就要下去侍奉阎君……”
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此亲密之人将要故去任谁都要伤心难过,可偏生又是无可奈何之事。商昕之只得叹了口气,可随后听到老汉所说不由得惊异起来。
“他好端端的如何会卧病在床,日日呓语不已,定是叫邪祟之物缠上了。为何不来缠小老儿,偏偏要来折磨我那可怜的小儿子……”
“邪祟之物?”商昕之的兴致一下就来了,“老人家可否详细说与我听听。”
老人家抹了把老泪,狠狠拍了大腿一把,才絮絮道来。
原来他家小儿子半个月前开始染上了重病,每日嗜睡,堪堪醒来便胡言乱语,不是对着窗外唱曲儿,便是捏着怀里的玉佩呵呵傻笑。请了大夫和道士都是无用,眼见着日益消瘦,形容枯槁,老汉担心不已,此番他上街来找商昕之写家书便是叫大儿子赶回来看看亲弟弟。
商昕之对此事满是好奇,这志怪小说里都写到,有人形神恍惚不是撞鬼就是被妖精缠上。此番老人家里小子之事,大抵也于此脱不开干系了。
眼珠轻转,当下来了主意,他对着老汉道:“老人家,你莫担心,我认识一位道长,法力极是高强,只要有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兴不起半点风浪!”
“当真?”老汉怔然,目露期待的看着商昕之。
商昕之拍了拍胸口,吹到:“当真!我这位朋友可谓翻手云覆手雨,浑身毛发落地成兵,黄符一扫便能立刻打得妖物魂飞魄散,更不要说他背后背的那把宝剑了,削铁成泥不在话下,退治妖精鬼怪只需寒芒一现……”
“哦?有这样一位道法高超的道友我还真要与他切磋切磋。”
“那是!”商昕之得意洋洋得接话,说完脸色大变,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讪讪得回头,却见玄素牵着白马一脸寒气得看着他。连忙转过身,扑到老汉身边,拉起老汉的手,十分诚挚得说:“老人家,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道长。”
老汉看过去,“果真是仙风道骨,一表人才。道长救救小儿吧!”
商昕之狗腿跟上,亮着双清澈的大眼:“道长,救救他小儿子吧!”
玄素:“……”
老汉姓陆,在渭塘有一家不小的酒楼。听闻与“酒”字相关,商昕之更是兴致高昂,当下收了摊便立刻要去给陆老汉的小儿子陆子柏看病。
三人一马一驴拐过条胡同又走了不到一百步便看见一处极具风情的酒楼。酒楼碧瓦飞檐,绿水环绕,池中几只白鹅引颈交欢,门外杨柳依依,青色酒帘迎风招展,还没跨进门便闻到浓郁的酒香。
商昕之深深吸了口气,酒的醇香钻入鼻腔,游曳至他的四肢百骸,全身是说不出的舒爽。这下便按捺不住,探头探脑得瞅着酒楼里面,果然见一排排酒缸以泥土做封,顶盖红帘,当下忍不住就要流出口水来。
陆掌柜看他一副痴迷于酒的模样,因着小儿子有望得救心情还算愉悦,便爽朗得笑了两声,许诺道:“待会儿公子可自带两坛桃花酿,即便救不得小儿,也算小老儿的一片感激之情了。”
“哪里,你这小儿子我们必定是救得了的,道长,你说对不对?”
玄素冷冷看他一眼,也不应和便随着陆掌柜一同跨入酒铺。
商昕之也不恼,呵呵笑着,紧随而入。
渭塘人的房屋构造皆为一体,前院买卖货物,后院供家眷居住。穿过酒铺的大堂,便是酒家后院。
首先入目的是几株桃树,正是早春三月,桃花开得极艳,片片花瓣都舒展开来,说不出的娉婷美艳。都说人面桃花,以桃花衬美人,其殊丽便可见一斑了。
“渭塘的桃花酿如此香醇,跟这些桃花分不开关系。”陆掌柜日日与这些桃树桃花相处不觉为奇,玄素本是性子冷漠之人也不会有多惊异,这一路倒是商昕之十分入景,连声赞叹着。
又穿过一道拱门,这才到了陆子柏的居所。只见一株光秃秃的桃树立于窗边,别说桃花,一片绿叶也无。
“咦?”商昕之惊异道,“这株桃树如何不开花?”
老汉摇头:“这树年岁已久,怕是要不行了。”
商昕之顿悟,连连摇头叹息,可仍不自觉多看了两眼。都说妖精鬼魅要修身成道,这植物虽不似飞禽走兽那般有灵性,但自得修行之法,扎根于地,仰面向天,吸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兼之寿命颇长,化身成精怪的倒也不少。只是……唉,可惜可惜,看这株桃树,枝干枯黄,叶子凋零,即便是三月的暖阳也熏不出来半分生气。真真是回归黄土了。
心生叹惋,商昕之便不再注目于桃树,却不知那桃树在他路过时轻抖了枝干,也不知道是被风吹动的还是怎地……
打开门,极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商昕之不禁掩了口鼻。定睛望去,果然见床上躺着一人,平静得熟睡着,单看那侧脸,线条优美,鼻梁挺翘,朱唇小巧,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瘦削,真真是个美男子。
商昕之呆了一呆,这种娇弱病态的美男子是他的最爱,不禁舔了舔干渴的唇,咽了口口水。
可是,再仔细看看,这张脸却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玄素向陆掌柜问道:“能否将他唤醒?”
陆掌柜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他睡着的时候,除非自己醒来,我们是如何也唤不醒的。”
“唤不醒?如何会唤不醒?”商昕之奇道,“我来试试。”
探身上前,商昕之越看这张脸越眼熟,可是脑海里只有张模模糊糊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伸了手要拍拍陆小公子的肩膀,却看见陆小公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吓得他惊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撞在了玄素的身上才堪堪停住了步子。
“爹?”陆子柏眨着眼睛,浓密的羽睫忽闪忽闪的,他轻声唤着陆掌柜的名字,好奇而又警惕得看了看周围的人,最终视线定格在商昕之与玄素身上,小声道,“这两位是?”
“他们是帮你看病的。子柏,乖,让道长为你看看。”
“爹,我真的没事。”陆子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