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不到三十米的高度掠过。如此近的距离,飞机下部的每一个细节地面上的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这支德军部队的规模、成分、主要装备以及狼狈不堪的状态等细枝末节的情况,这会儿恐怕也已经收入了苏军飞行员的眼中。
机枪声还在嘶吼,片刻之后,第二架苏军飞机也俯冲而来。当它位于机翼上的两挺机枪同时开火时,炒豆子般的脆响顿时在头顶上方爆裂开来,两条弹雨随即在地面上激起成串的泥屑,德军其中一个机枪组横遭扫射,几名匍匐在地上的士兵也没能逃过此劫。粗略观察,这短短一轮的扫射竟已造成了近十人伤亡。
在发动机变速的轰响声中,第一架苏军飞机爬升到百米高空然后直接朝东面飞去,而第二架则只爬升到大约一半的高度,它做了个大半径的盘旋,约莫一分钟后又从北面俯冲而来。当它降到最低高度时,螺旋桨卷起的风几乎能够吹动地面上的沙砾,而如此肆无忌惮地炫耀低空技巧,林恩觉得这不仅充分显示了苏军此时在东线的绝对制空权,更是苏军官兵信心强烈的表现。
如理发一般超低空掠过,苏军战机这次扫射的时间更长。德军的机枪追着这只“绿皮鹰”猛烈开火,巨大的后坐力使得射手和肩扛支架的士兵呈现出一种非常怪异且别扭的姿势,而许多散开躲避空袭的德军士兵也以手里的冲锋枪向空中射击,但那架苏军战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飞走了。只见它再次爬升到数十米的高度,优雅地侧身盘旋,调整姿势后又从东面小角度俯冲下来,隔着好几百米就开火了。这一次,飞机上位于螺旋桨中部的机炮也开火了,落在地面的弹雨仿佛是由无形之手划出的直线,而且中间那条弹点的间隔要比侧旁两条宽出一倍以上,每一个弹点都如同小型手榴弹般发生爆射。这三条线沿着飞机飞行的方向迅速延伸,触入德军士兵散布的区域时,泥屑纷飞的场景变成了泥屑与血花碎布混杂,刺耳的机枪声盖不住痛苦的哀嚎。德军士兵们拼命用手中的的武器向上射击,肉眼甚至可以看到有许多飞射而去的弹点打中了苏军飞机,然而它再一次若无其事地飞走了。
震惊!林恩彻底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普通机枪的子弹威力虽小,但那苏军飞机也不至于如此无敌吧!
连续三次超低空“表演”好像仍没有让那架苏军战机的飞行员心满意足,他驾驶战机不急不忙地爬升,这一次盘旋的时间稍久,基本是以这支德军部队为圆点转了大半圈,然后又从南面发起俯冲扫射。
听到苏军飞机俯冲下来所发出的特有呜咽声,林恩的心不由得选到了嗓子眼。尤其当刚刚两次子弹扫着石子泥屑在地面上乱飞时,他感觉自己就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那飞机扫下来可是重机枪口径的子弹或是机关炮弹,若是挨上一下,估计自己不但小命玩完,还得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第12章清道夫
接连五次俯冲扫射之后,苏军战机终于拉起机头扬长而去,在公路周围留下一片狼藉。被区区一架飞机折腾得死去活来,幸存的德军士兵们个个灰头土脸,茫然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悲哀。他们默默地救助伤员,或在满地遗骸中寻找可能幸存的昏迷者,而两名通讯员则一死一伤,仅有的一台背负式发报机也被炸烂,情况看起来着实不妙!
尽管在这场空袭中幸运的毫发无伤,林恩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此时脑袋里混乱极了。如果说战斗的意义不是杀人而是保命,那么生存下去的价值又是什么?明明知道这场战争必输无疑,作为德军阵营中普通而卑微的一员,还有必要再继续坚持吗?
正为这些问题纠结着,毫无心理准备地被人拍了一下臂膀,林恩心里冷不丁咯噔一下。当他意识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属于“屠夫”时,没怎么多想就做出了个苦笑的表情——苦涩的滋味尽在不言中。
望着周围的惨象,“屠夫”一脸深沉。等他转过身时,林恩发现他右脸颊的颧骨位置霍然留着条三公分长的血痕,伤口还在往外流血,血迹配上他那冷漠的表情,使整个人更显刚硬与坚毅。
猜想“屠夫”也许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伤,林恩指指他的脸颊,又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颌骨位置。“屠夫”伸手抹了一把,看到手指沾染的鲜血,却无动于衷地拎着他的冲锋枪往公路方向走。
望着他的背影,林恩默然。
赶在下一批苏军战机到来之前,德军士兵们又匆匆上路了。军官虽然没有整队,士兵们倒也不至于毫无队形可言,简单的行军纵队看似松散但仍保持着秩序。只是少了装甲车及相当一部分士兵,又增加了不少需要用担架抬行或是由同伴搀扶的伤号,这支队伍弥漫着落魄而压抑的气氛。
由于电台的损坏,队伍暂时失去了与后方指挥部的直接联系,军官们经过商量后并没有发布新的指令。队伍继续沿着公路行进,大半个小时之后来,他们到了一座破败不堪的村庄前。村外空荡的堑壕工事说明守军应该是主动撤离的,村庄周围的雪地里留着杂乱的履带痕迹。两名大耳沿钢盔跑过去查看了一下,远远地用手在空中画了个五角星,说明此前曾有苏军坦克打这里经过——从履带痕迹的延伸方向看,坦克是从这里往正北方向去了,西面的小路则只有普通的车轮印。于是,军官们让队伍在这座村庄稍作停留,一面派出几名士兵朝几个方向跑步侦察,一面聚起来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行动。
走了将近有三公里的路,士兵们一听到休息的命令便就近找稍微干燥点的地方坐下来,喝着凉水啃面包。林恩主动坐在“屠夫”旁边,这时候他脸颊上的伤口已经自然止了血,没有擦去的血迹变成了黑色,半张脸看着很是狰狞。或许是感觉到了林恩的目光,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屠夫”转过头来说话。林恩无奈,只好指指自己的耳朵并且摇了摇头,假装自己的耳朵仍然不太灵光。“屠夫”便不再多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里面看起来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根,但他毫不犹豫地把烟全部倒出来散给自己的下属们,自己只留了一根。
为了健康,也是为了省钱,林恩从学校毕业后就没再抽过烟在鬼门关口也转了几趟,寻常的烦恼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林恩也就没什么负担地接过烟,就着同伴的火柴点着。这种没有过滤嘴的白纸卷烟也只是早年在父辈手上见过,如传说中的那样,德军配发给士兵的香烟极其呛口,浓烈的味道果然有几分“马粪”的意味,但吸了两口也就不觉得那么难闻了。
吞云吐雾之间,林恩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这句话来,它原本是充满了豪迈慷慨之意,这时候想着却难免有些悲凉:自己一介不慎穿越的天朝小民,在这异国他乡的战场上挂了算什么?
心事重重地抽着烟,一不注意居然烫了嘴唇,林恩狼狈地擦擦嘴巴,这个动作惹得周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就连一贯表情冷漠的“屠夫”也动了动嘴角,也算是一笑。
一同经历了战火考验,林恩这时候是多想和身边的战友们苦中作乐地打趣一番,然而语言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他——以往看过的穿越小说中,主角不是继承了宿体的语言能力,就是正好学了这门外语,亦或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轮到自己却没有这般“福利”了。更让他懊悔的是,在大学时曾有参加德语强化班的机会,但那时他觉得出国留学对自己来说遥不可及,连尝试都没有就放弃了。
追悔以往或是怨天尤人是无济于事的,林恩这时候想着要是有本中德字典就好了。抓紧一切休息时间钻研,短时间内不至于说很流利,但至少可以逐步解决一些交流问题。否则,在这里呆的时间再久,也只能通过别人的交谈掌握少数几个词语。
林恩正想着这些,突然看到派去正北方向侦察的两名士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而回,一边跑还一边拼命挥手。如果是碰到了自己人,喜极而泣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再看其中一名士兵的手势像是在说有什么东西往这边来了,大家快跑。林恩心里顿时暗道糟糕:莫不是苏军装甲部队收到消息又杀了个回马枪?
怕什么来什么,视线尽头的那座山丘上突然“伸”出了一根炮管,紧接着,坦克的炮塔和车身也出现了,那颇具特色的倾角非T-34莫属!
在第一辆T-34出现之后,第二、第三辆也随即爬上了那座小山丘。它们沿着公路从那里过来最多三公里,而这个距离完全在76。2或85毫米坦克炮的射程之内。
就在一名德军上尉军官指向西面大喊的时候,那些苏军坦克开炮了。在村庄周围临时休整的德军士兵们当即仓惶而奔,可人腿哪里快得过炮弹?只短短四五秒,苏军的炮弹便呼啸而至,行进中的射击虽然不太精准,可轰击区域目标毫无难度。三枚炮弹分别落在了村庄北面和西面,爆炸的冲击当即令两名不幸的大耳沿钢盔反向飞了出去,飞射的弹片又杀伤了另外数人。这时候,德军军官们已无从发挥自己的指挥作用,好在士兵们仍遵照最后一道指令向西运动——这虽然不是远离苏军坦克的方向,却有机会让他们返回到己方控制区域去。
林恩记得有个两人遇熊的故事,跑得比同伴快的那个人自然能够逃过熊的攻击,乍一想,这个道理用在眼前的局面好像也行得通。面对苏军的坦克部队,仅存的这三百多名德军官兵完全没有可能在阵地战或正面遭遇战中顶住对方的攻击,拼命奔跑似乎是逃生的唯一路径,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由于之前休息所处的位置比较靠后,林恩所在的这一群士兵落在了最后面,苏军坦克打来的炮弹不断呼啸着落下,一阵接着一阵的爆炸随时都可能夺走他们中某些甚至全部人的姓命,但士官们并没有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而是沉着冷静地替士兵们担当后卫。殿后的普通士兵固然十分惶恐,可在他们的鼓舞下,仍然放慢脚步并且保持一定的距离,以便士官们随时调动。这样的意识品格,让身处他们中间的林恩再一次满怀感慨——若有眼前这些德军官兵一半的素质,''岂会丢掉金陵城?
感慨归感慨,在这样的情况下主动为大部队殿后,林恩知道自己以及周围这些人将是凶多吉少。手里端着“波波沙”,他一边跑一边侧头回望,视线中的苏军坦克多达十余辆,不仅每一辆都搭载有战斗步兵,后面似乎还有载运步兵的卡车相随。它们很快离开公路,直接穿过田野朝这边驶来,如此一来,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到了不到两公里。普通机枪虽然还够不着,但是T-34发射的高爆弹能够如拾草芥一般收割德军步兵们的姓命。
眼看着周围的士兵不断倒在苏军坦克的炮火下,他们正好又到了一处略高于地平面的小土丘位置,身材瘦高的军士长高喊道:“洛卡-沃特迪甘!”
后卫部队里的其他士官,包括臂膀配有两道杠的“屠夫”,立即以相同的口令招呼各自下属的士兵们。看到同伴纷纷就近寻找战斗位置,林恩也就猜得到这是“就地战斗”的指令。人不可有傲气,但不能无傲骨。作为一个生在和平年代、长在金钱社会的东方人,林恩姓格内敛、不善交际,不出意外的话,即便勤勤恳恳的埋头工作,也只会度过碌碌无为的平庸一生,然而这宛若噩梦的三天彻底改变了他的观念。在血与火、生与死面前,人姓的光辉与丑恶毕现无遗。抛开懦弱,撇开畏缩,在忍受与煎熬中觉醒,在战斗与抗争中蜕变,此刻的林恩正悄然发生着他不敢想象的变化。此刻虽无慷慨赴死的凌然,但能够作为这支勇猛顽强、意志坚定的军队的一员光荣战死,心中已了无遗憾。
第13章无情追杀
区区三四十名士兵,要以仅有的一挺MG42和若干步枪、冲锋枪抵挡十余辆苏军坦克,这听起来不亚于天方夜谭。匍匐在潮湿的泥土地上,林恩看了看手中的“波波沙”,它表尺上的最大值是200m。等那些T-34推进到200米之内,自己和周围的同伴们还有命活着么?
想到这里,他从背上卸下仅有最后四发子弹的毛瑟步枪,同时将“波波沙”的枪带斜挎于左肩和右腰之间。毛瑟步枪的有效射程固然比苏制冲锋枪远一倍以上,但它仍无法对隆隆驶来的苏军坦克构成任何威慑。这时候,只见一名德军士官从自己的背囊中取出一个玻璃酒瓶子,里面装着淡黄绿色的液体。他迅速拧开瓶口的金属盖子,往一块碎布条上撒了些液体,然后将碎布条顺着瓶口塞进去大半,划火柴点着留在瓶口之外的布条。苏军的坦克还隔着一千多米,即便是全世界臂力最强的人也不可能将一个普通瓶子抛到那么远,但这名士官仍奋力将酒瓶甩向前方——借着山丘的一点点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