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这么瞪我?怎么,昨天的事一点不记得了?”
夜魂僵硬了数秒反应过来,一言不发地爬下床把散落的衣服从地上一件件捡起穿上。玛菲尔也坐了起来,看着他白皙修长的胴体一点点掩藏在漆黑的布料之下,维持着轻松愉快的口吻问:“你要走?”
忙着穿衣的背影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你要想找他,恐怕找不到了。他早就离开这里了。”玛菲尔压着攀升的怒意一面轻描淡写地道,一面留意着他的反应。果然夜魂不那么淡定了:“他来过?”
“是啊,昨天晚上在门外站了一宿呢。”
夜魂的眼角不由自主地痉挛一下。
玛菲尔的声音越来越寒冷,充满暴风雨到来前的压迫感:“后悔了?我知道你昨晚是因为喝得太醉把我当成他才和我上床的吧?”
“对。”夜魂只简简单单答了这一个字,穿好外衣毫不迟疑就要往外走。虽然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可当真正听到他如此决绝的说出这个字时,玛菲尔的理智刹那被怒火吞噬。
“你给我站住!!”
吼出这句话的同时两柄魔力凝结的利刃从手中呼啸而出,夜魂一个猝不及防被划中左肩,鲜血立刻喷了出来。
“你混蛋!”血花飞溅中,玛菲尔也站了起来,颀长完美身体赤。裸地暴露在冬日的暖阳中,堪比希腊神祗的英俊脸孔完全扭曲,酒红的瞳孔因为过度的愤怒已经变成杀戮的血红,“不喜欢为何做出这种事?别跟我说因为你醉了!”
夜魂一手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淡漠的眼神和他对视着,碧色和猩红碰撞交织,就像极地寒冰撞上火山熔岩:“不就是被人睡了一晚上,不必要跟个女人似的大惊小怪吧?再说,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么。”
听了夜魂的话,一瞬间玛菲尔的脸就像是怪物浮现出表面那样狰狞可怕,可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慢慢坐回到床上。
“在你心中我就是可以随便糟蹋的那个,是吧。”没有听到夜魂的回答,玛菲尔唇角勾出一个接近冰点的笑容,“不论做什么你都不会看在眼里,就算我的心被伤到滴血,你都不会有丝毫在意。我也想通了,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现在走出这个门,你我便不再相关。我不会再像个傻瓜那样掏出心来让你一遍一遍伤害,只是你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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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飞了很久,直到精疲力竭再也飞不动了才落到地面。我四处看了看,认出这是摩斯国一个叫拉尔的边陲小镇。镇子因为和魔族接壤,随处可见魔族的商人在这里走来走去。魔人大多身材魁伟,相貌丑恶,像玛菲尔那样长得又颀长又妖娆的,实在是异数中的异数。距我落脚地不远的一家民房前的石阶上坐了两个中年妇人,正在为龙冥殇会不会倒台争论不休,我向她们打听了离这里最近的客栈,道了谢才走开几步,一个声音就钻进耳朵。
“小璇。”
再度听到这个熟稔到不能再熟稔的声音时,我直接以为自己幻听了。我摇摇头,继续向前走。下一秒一个人就出现在距我两米不到的地方,幸亏我及时站住才没直接撞到他怀里。可能是因为心灰意冷的缘故,我甚至连发火控诉的念头都没有,只是抬头,静静望入那双翡翠色的眸。
“小璇,跟我回去。”夜魂踏上一步,却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那样在离我半米处停住了。
我什么也没说。
朔风呼啸着刮过,卷起大片的雪花,洒在我和他的身上。
“跟我走。”夜魂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发抖。
“为什么叫我回去?”我终于开口,声音枯涩空洞,好像是出自另外一人之口,“下人们讨厌我,钟语说玛菲尔比我强得多。他是对的,我才是该离开的那个人。”
“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昨晚我喝醉了把玛菲尔误认为是你,你会相信吗?”
“夜魂大人何必自欺欺人?”
“我——”
“阁下为何要向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解释?我不过是个见人就要不知廉耻的男宠而已。阁下要是对我这具身体还有所留恋的话,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口舌,直接用武力把我抓回黑夜城堡叫人严加看管,想要就要,想玩就玩,想丢就丢。”我面无表情的反问,“在你心中我不一直都是玩物一类的角色吗?”
大概知道说什么也为时已晚,夜魂沉默了。就当我以为他要付诸武力的时候,他双膝一软,直接跪在我面前的雪地里。
“你干什么?!”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夜魂半仰着头,翡翠的眸中盈满近乎哀求的情绪,“我只希望你能和我回去,算我求你。”
我瞪着他,好久震惊得不能思考。
完全无法想象。
如此冷厉高傲的人,放下自尊,毫无尊严地跪在冰冷彻骨的雪地上,低声下气地求肯。
雪继续下着,不断有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的睫毛沾上了冰晶,华贵的巫师袍一点一点被白色覆盖。
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在我离开后继续在那里跪了多久,只知道我离开前远远回头看他最后一眼的时候,他的身躯已经大半被白雪掩埋。
数日后。我坐在灯红酒绿的酒馆里发呆。临近一桌突然爆发的大笑唤回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看见一个衣着时髦的女侍停在我面前,高脚杯里深红色的液体在暧昧的光线下折射着诱人的光晕。
“先生,您点的暗夜玫瑰。”
“谢谢。”我接过来靠近嘴边喝了一大口。液体一灌进喉咙,口腔就像火烧一般,辛辣的感觉就顺着神经直逼大脑,视线霎时有些模糊。
“先生,暗夜玫瑰是最烈的酒,您要不换一个度数稍微低些的喝吧,像这样的您马上就会醉的。”女侍见我被呛得咳嗽起来,好心提醒说。
“不用了。”我勉强压抑住火烧火燎的感觉说。女侍担忧地看了我一眼离开了。我冲自己笑了笑,又仰头倒了一口酒。
我就是要醉,醉了就不会想起那些令人痛苦的事。
不会再想起他和玛菲尔纠缠的身影。
不会再想起最后看见他时,他跪在雪地里变成雪人的落寞背影。
起初还怀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来找我,不过落空了。我痴痴傻笑着,又灌了一口烈酒,目光迷离地望着窗外凄冷的月光。他显然已经放手了,这个时候,他大概正和玛菲尔亲密无间地拥抱着彼此吧。
按理说得到这个结果我应当感到解脱才是,可是当我重重放下酒杯,扶住桌沿剧烈咳嗽的时候,我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
从十三岁开始,他就主宰了我生命的轨迹。起先是为了报仇,后来和他确立关系之后他更是成为我生活的全部。我会因为他的关怀而喜悦,因为他的疏离而痛苦,而现在,当他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心有一块彻底空掉了。
就像是一枝汲取土壤养分才能生长繁茂的花,现在土壤没有了。
之后我零零散散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消息。
例如,在首都银冥的最后一场大战里,夜魂用法杖亲手杀死了龙冥殇,如愿以偿成为摩斯国新一任君王。
例如,新任君主嗜好男色,登基不到一个月就收了五个男宠。传言他对他们极其残忍,以至于不止一人受不住凌虐试图自寻短见。又有人说,他们都长了相似的容貌。
再例如,玛菲尔回到魔界没多久魔族就对联盟正式宣战,五大魔法师联盟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