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能,你现在还控制不了紫花的行为,以后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只是这些力量也未曾存储在你的体内,不寻常,太不寻常,你必须马上出发啊!”尾音突然上扬,老人的身体弹了起来,全身紧绷,血管的痕迹从来没这么显露过。荷伦安被米提莱特从背后架了起来——“米提莱特!放开我!混球!让我过去!”他剧烈地挣扎,“你怎么敢阻止我!骗子!恶心的骗子!”
他被拖到了门边,曼森爷爷也开始痉挛,突地一声巨响,他们的身体爆裂了开来,肉体溅起的同时化成了碎落的黑色沙粒,沙粒落地就像一块石头掉进了长年堆积的木灰里,溅起厚重的的烟,不等荷伦安呼喊老人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地面的黑色沙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虚无。
“不——!”荷伦安的喊声响彻深林,惊起一片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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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脚兽车的轮子滚动起来,逐渐加速离开了这个地方,进而露出了先前它挡在后头、装饰了各种鲜花的一个坟墓——由荷伦安亲手挖出来的,放进了两位老人的衣物和其它所有物。
荷伦安抱着膝盖缩在木车的角落里,不说话,也不听别人的话,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一个,而他又只是一枚石头。他的眼皮红肿,神色也不太对劲,同车的人里真正关注他的却只有一个人,理查在外沿赶车,维特在车里打瞌睡。米提莱特递给他几片面包,他没接。
米提莱特现在的心情可不怎么样,实际上,他厌烦极了荷伦安这种丧家之犬的模样,人不如精灵,总会有死的一天,曼森家的老人活得足够久了,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好吧,你可以说他不懂这种亲人之间的感情,他从来就没有亲人,族人也不曾面临死亡的威胁。他收回手,就着水把干粮一点点吃进肚子,锐利的眼神改为观察车外的人的背影。
荷伦安怎么可能没察觉到米提莱特嫌恶的眼神?只是这样只让他更加难过罢了。他更愿意沉沦在那些美好的回忆里,忘记现在的处境。
车内的气氛十分僵硬,车子一震,维特一头栽倒在车板上发出好大的动静,他暴躁地捂着脑袋爬起来,咒骂了几句后才回过神来,他撩起窗帘看了一眼进程,回头的时候视线却落在了荷伦安的头巾上。那块头巾本来是娘气的蓝色小碎花,现在因为脏污而变成了灰色,看起来倒是顺眼多了。只是,维特搞不懂,这样脏的头巾绑在头上不难受吗?噢,他知道了,一定是荷伦安伤心过度,连头巾脏了都不知道。
他为自己的聪明笑了一下,继而伸出了手,“让我帮你一把!”
荷伦安来不及反应,头上一阵风掠过,耳朵感觉到了鲜明的凉意。他愕然地顿住了,面前的维特手上抓着头巾,瞪大了眼睛,左侧的米提莱特扬了扬眉,眼神更加锐利。他猛地紧捂住耳朵缩进角落,忍耐不了的声音像受伤小兽的呜咽。
维特惊讶连连,“老天啊,这是什么奇怪的耳朵。”事实上,不仅仅耳朵形状奇怪,耳背也奇怪,那里是和肤色截然相反的深红色,看上去像胎记,但胎记少有这么规整的,仅仅在耳背的范围有。
米提莱特抓住荷伦安的手腕,用力把人翻转过来,他欺身上前,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问道:“你是精灵?”
荷伦安刚刚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哀痛之中,从没料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把耳朵暴露在米提莱特面前,这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颤抖,全身都颤抖,他要怎么回答,他连思考都不能够了!
手腕上的力道加重,荷伦安要掰开那五根纤长却有力的手指,但它们纹丝不动,甚至更加用力,恨不得把他的手腕硬生生折断。米提莱特的眼神,那是对待敌人才会有的眼神,也是上一辈子绝对不可能对他展现的气势,现在却让他第一次不得不直面。
难过而又气愤,他甚至不知道气愤的理由是什么,他只是突然地把所有的情绪都压缩成了一点,恶狠狠地瞪视约束了他右手的人,把那一点的凝缩全都发泄在米提莱特身上,他不停地挥动空余的那只手,把拳头砸在米提莱特的身上,脚也不停地踹出,嘶吼着把落点都对准米提莱特的身体。
车子里剧烈地晃动了起来,相对于荷伦安的狂躁,被攻击的米提莱特反倒是冷静多了,他眯着眼睛,危险的视线利剑一般在攻击者的身上游移。他不反击,或者可以说是不用这么愚蠢的动作反击,他一把扣住荷伦安的右脚,使出了足以扼杀一头六脚兽的力气,沉闷的断裂声伴随着荷伦安的痛喊,小腿的骨头被米提莱特折断了,荷伦安所有的攻击都停止了,他大口地喘气,诧异地看着自己小腿上的藤蔓游移,把断开的骨头重新连接起来,这过程像被麻醉过一样,腿上酸麻但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维特拍掌大叫,“哇!太美妙了!竟然能自我治愈!我们要不要再试试折断这根手骨?”他指了指米提莱特握着的手腕,表情完全是一个好奇新鲜事物的小孩子的模样。
荷伦安再度挣扎起来,米提莱特这次反而是干脆地松了手,抱着手臂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荷伦安警惕地看向维特,手摸到了腰后——小刀不见了!他慌张了起来,跪在车板上到处翻找,这是爷爷留给他的遗物啊。维特耸耸肩,趴到了车窗边上,说:“太无聊了!你竟然连刚才那么一点玩笑都要介意!”他回看了一看,又继续看车外的风景,“混球理查!我不喜欢这种的同伴。”
荷伦安很混乱,矮人的玩笑话和不快,他不懂,米提莱特折断他脚骨的行为,他也不懂。现在的他看上去是在找东西,但实际上,他本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忽然,一把精致的匕首落在了他的手边,他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动作停顿了很久,久得维特再次睡了过去,他才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把匕首捡了起来。他双手把匕首捧到眼下,心里猛地升起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逃跑路上
强烈的不安占据了荷伦安的心,上一辈子的这把匕首是爷爷奶奶病逝后,米提莱特为了安慰他而送的……时间虽然有一点出入,事件的细节也不完全一样,但是,命运兜兜转转,还是让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以不同的形式重演了。上一辈子的最后场景历历在目,荷伦安心里升起一股股让人发冷的恐惧,那些可怕的记忆仿佛被施了恶毒的魔法,即将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一一再现,明明再次活过来了却只能等着最后的悲剧结局……但他紧握着匕首,紧得好像那是最后救命的稻草,他看往米提莱特所在的方向,这是一种习惯,上一辈子不知不觉中养成的习惯,但当他看到米提莱特闭目养神的侧脸,变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的确还是他,米提莱特也确实是米提莱特,但两人都不是当年的他们了。
第一辈子和第二辈子加起来十八年多的记忆里,重要的人很多,爱的亲人很多,但能凌驾于所有人情之上,称得上最重要和最爱的只有一个人。他是怨恨的,但短暂而苍白的感情世界里也只有这个人留下了死都无法抹消的痕迹,他还太年轻,以至于面对这些复杂的情绪时束手无策。在这辈子再遇,他骗自己这个人已经是陌生人,不应该再有瓜葛,哪怕这一小段路上有那么多次的动摇,他最终还是选择逃避。或者逃开了他就不用再面对记忆带来的伤害。
他把匕首扔给矮人维特,说:“到下一个镇,我要自己走。”他知道米提莱特看过来了,但他专注地看着窗外。
米提莱特重又闭上眼睛,说:“以你现在的实力,独自行动无异于找死。”
荷伦安努力让自己的音调平缓,“我会想办法活下去。”他并不是有雄心壮志的人,也不追求富裕奢华,他所要的只是寻常过日子,像姑姑一家,这是没有母亲也缺乏父亲关爱的他从小的愿望。
“多么天真,”米提莱特勾了一下嘴角,“你被死灵生物同化了,随时会死,怎样想办法?”荷伦安捂住脚踝,不再出声。
六脚兽拖着车子在路上高速奔跑,天空从金黄色变成蓝黑色,又从深沉的黑色变成清澈的蓝色。如此一再重复,直到理查判断苏尔西镇的人不会无聊到追赶超出范围的人,才逐渐减慢了路程。维特撩起的窗帘外是接连成片的深绿色,偶尔会看到十几岁的年轻猎人在密林间穿梭,追逐前方行踪诡秘的野兽,矫健的身形无声传递出力量的信息。
一路上他们只在必要时停驻休息,但都隐藏在阴暗的地带,现在可以放松了,这一行人把车停在了阳光灿烂的小溪边。
“喔呼!”维特兴奋地高呼,三两下便扒光了自己的衣服跳进了小溪里,溪水刚好没过他的膝盖,湍流偶尔冲得他站立不稳。理查跟着他下去,“小矮人你真娇小,”他抓住了维特的手臂,防止对方被脚底下的鹅卵石滑倒,取笑的词语一个一个地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真的相当小巧,小的身躯,小的手和脚,还有小的……呵呵”。
维特专注于情结身体,一开始就配合着溪水潺潺的声音哼起了小调,所以没听到理查的话,否则,那就会是一场大战了。
荷伦安上两辈子都是爱干净的人,这些天都在赶路,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维特舒服的模样令他觉得身体都在发痒。他也想洗澡了,但还是习惯地往四周扫了一眼,上辈子的米提莱特把他保护得连最擅长保护幼崽的金甲兽都自愧不如,在野外洗澡,他都会守在他的旁边。但是,荷伦安再一次因为这个现实而清醒了过来。因为,米提莱特根本没有在附近,甚至没看他一眼。
米提莱特在理查和维特上游的位置脱光了衣服,他做着各种动作舒展着四肢,让健美的身体在日光下被一览无遗,精灵的男性虽然高挑,但多以修长为主,很少有如此结实的肌理,这足以让别人关注了,但更让人无法忽略的是他左胸吓人的伤疤。
荷伦安收回视线,给了他自己几个巴掌,声音不大脸很疼,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必须记得,是谁害得他上辈子绝望自尽的。
荷伦安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包裹是爷爷奶奶收拾的,这让他在木车里难过了好一会儿——然后安静地走到更上游的位置,这里的树木很繁盛,树荫遮天蔽日,暖和的阳光被凉凉的空气取代,只几束细小的光束从叶缝中漏下来,温暖指尖都做不到。但是荷伦安不愿意走近那三个人,所以选择了在这里洗澡。他先是解掉了头巾,耳朵感受到的温度就像冰一样,他把手搓热,在上头捂了一下,感觉没那么难受之后才开始脱掉上衣、裤子。裤子滑落到草地上,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我、我的天啊……”他急忙忙地扑进水里,用脱下来的裤子拼命刷右腿的皮肤,“不,不,不!”
光束恰好落在他的腿上,显得那些藤蔓和那朵紫花娇艳得跟真的一样。假如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藤蔓又长大了,蔓延到了荷伦安的大腿中段。
荷伦安这些天都因为曼森爷爷和奶奶的离去而伤心,清醒着或者睡着都是迷迷糊糊的,再加上米提莱特一直在眼前晃悠,他更加不愿从睡梦中清醒了。所以,他也几乎忘记了脚上的玩意儿,事实上,它不痛不痒,右腿的无力感也消失了,甚至更加有力气,他没有在是否会恶化的这个问题上付出太多关注。
可是,这些恶心的、可怕的玩意儿!他咬着下唇,全身都颤抖了起来,想象永远是恐惧最得力的助手,它能把人逼疯。荷伦安早已经忘记了洗澡的事,他拼尽全力地虐待自己的右腿,那里因不见日光而细白的皮肤因此而变得通红,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痕,但这些都阻止不了荷伦安的行为。
突然,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了出来,夺走了他手里的布料,“假如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把它砍掉。”声音很冷漠,说话的人突然掐住了他的后脖子,荷伦安弹跳了一下,被人扯上了岸,脱离水滋润的右腿碰到尖锐的野草传来痛感,他忍不住发出“嘶”的气音,微微抬起了磨损的腿。身后的人离开了,脚步轻盈,几乎听不到野草被压断的声音,荷伦安当然知道这是谁,如果可以,他很想问: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无论是多可怕的东西,看久了总会麻木,荷伦安注视着自己的右腿好一会儿,才重新下水把自己打理干净。擦干身体,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