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纳伽在他下方十米左右的地方说了一句。
“我试试?”沙左吓了一跳,但很快回过了神,对于纳伽这种下落方式很羡慕。
“嗯。”
沙左吸了一口气,收回了撑在冰上的手和腿,身体突然急速下降的失重感让他一阵眩晕,他咬着牙把手撑向两侧的冰,巨大的惯性在他手撑到冰上之后又向下滑了一截才在他腿用力蹬向冰面之后才停了下来,胳膊被拉得一阵酸麻。
不过他正好停在了纳伽对面,这里已经没有太多光线,抬头能看到上面被切成了一小条的灰暗天空,而面对面他已经不太看得清纳伽的脸,只听到他说了一句“还不错”,没等他开口说话,纳伽就已经又向更深的地方滑了下去。
沙左只得跟着继续向下,他每一次下滑都注意控制,让自己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让惯性完全作用在双臂上,几次之后他就已经轻松了很多,渐渐能追上纳伽的速度。
在沙左正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准备问问纳伽还有多少能到底的时候,纳伽很简短地说了一句:“到了,跳。”
沙左已经完全看不见四周的情况,只能凭声音跟着纳伽向下,纳伽这句话刚说完,沙左突然发现自己下滑之后张开双臂时居然已经够不到两边的冰面。
这个缝隙居然是个上小下大的喇叭形,而且变宽的时候非常突然,沙左不知道下面有多高,大喊了一声:“啊——”
刚喊完就感觉自己摔到了纳伽身上,确切说,是纳伽接住了他。
“到了?”沙左从纳伽怀里跳到地面上,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蹲下摸了摸脚边,发现四周全是冰。
“嗯。”
说话时沙左听到了回音,这是个很大的空间,气温低得惊人,沙左觉得现在自己仿佛置身一个巨大的冷库之中,同时他还听到了水声,根据声音判断,是从脚下冰层深处传来的,至于是海水还是是岛上的地下水路,他就不知道了。
“准备好了吗?”纳伽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准备?准备什么?”沙左有些不明白,但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伸手向前探了探。
纳伽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看看我的父母。”
“嗯。”
纳伽打开了照明器,淡黄色的光芒慢慢照亮了四周,一瞬间沙左的眼睛被闪得差点有些睁不开,这不单只是照明器的光亮。
这是无数的冰凌反射出来的光芒。
沙左被四周的景象惊呆了,他猛地握紧了纳伽的手,很用力地握着,甚至有些颤抖。
这是一个巨大的冰洞,有多大沙左无法判断,因为他根本看不到这个洞的边缘,只能看到洞中有无数的粗大的不规则冰柱,全都从洞顶如同石钟乳一样的垂下来,有些跟地上的冰面连接在了一起,有些像一个巨大的水滴悬在空中。
这个地下的冰洞就像一个晶莹的极寒宫殿。
但当沙左举起手中的照明器,仔细想要看清四周的冰时,他看到了这些覆盖在洞壁上的闪烁着白色光芒的厚厚冰层和冰柱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拿着照明器,走到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冰柱旁边,将照明器凑到了冰柱旁边。这个冰柱大约需要三个人才能合抱,冰柱的中间隐隐约约有一块不规则的黑影,沙左看不清是什么,只能把照明器上下前后移动,想找到最好的角度能照亮冰柱的中心。
当一束光线终于射到了冰柱中心时,沙左看清了一个局部。
一只瞪圆了的眼珠。
“啊——”沙左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吓得猛地连退了好几步,撞在了纳伽身上,他一把抓住纳伽的胳膊,“这是什么地方?里面那些……是什么?”
“全都是‘垃圾’,没有用的,被处理掉的垃圾。”纳伽淡淡地回答。
沙左感觉深深地寒意从脚下升起,在他身体里不断漫延,他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这是他长这么大,看到过的最让人震惊以及难以接受的场面。
所有的冰柱里,包括洞壁的冰层里,所有的冰里,全都是那些隐隐约约的黑影。
全都是破碎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全都是被切割成了碎块的尸体。
30、第三十章 不死怪物
沙左用了好几分钟才从眼前残酷而诡异的场面带给他的震动中缓过劲来,四周能看清的范围的冰层里全是影影绰绰大大小小的黑影,他关掉了照明器。
“这些是完美亚当的失败产品吗,”沙左在黑暗中问纳伽,“这么多?”
“这只是很小一部分,”纳伽的声音跟冷得就像身边包围着的寒气,“这里以前是水道,更深的地方是他们处理尸体机器的出口,没有被水冲走的就冻在这里。”
“为什么要……”沙左有些艰难地开口,“弄成这样?”
“方便,程侃说是用机器切碎。”
“程侃以前也在那里工作,也参与了这些事吗?”
“不知道。”
沙左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心里对程侃的疑惑和怒火慢慢平息下去之后他才又打开了照明器:“你的父母,在哪里?”
“来,在里面。”纳伽转过脸笑了笑,这笑容让沙左心里狠狠一抽,疼得厉害。
这不是一个洞,这是山脉之下一个巨大的水道,现在这里没有水,看得出冰层上曾经有过流水的痕迹,因为温度太低,水流速度一旦减缓,就会慢慢冻成冰。
沙左跟着纳伽在冰柱中穿行,慢慢往更深的地方走,有些冰柱冻得很透明,沙左能很清楚地看到各种残缺不全的尸体,胳膊,腿,半个身体,一张或是半张脸,所有的脸上的表情都凝固在被切碎的一瞬间,迷茫而错愕。
在沙左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快要被冻僵的时候,纳伽终于停下了脚步,从靴子里又抽出了一支照明器打开了。
他停在水道侧面的一片厚厚冰层前,里面能模糊地看到一个残破的身体,只有被切成了两半的上半身,一条胳膊向旁边伸展着,脑袋没有被破坏,能看到黑色的长发和一张安静的脸,跟之前看到的那些脸有着很大不同。
“这是我的……妈妈。”纳伽指了指冰层里的半具尸体。
沙左发现纳伽说出妈妈这个词的时候很吃力,仿佛是一个他非常陌生的词,他走过去握住了纳伽的手,看着冰里的女人:“你怎么知道是她?”
“程侃带我来过,他能认出来,我……妈妈是他的成果。”纳伽慢慢掀掉帽子,手指在冰面上轻轻碰了碰。
“这样。”沙左有点难受,想起了AS的家,想起了从小对他呵护着的父母,虽然程侃说过那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却不会影响他对他们的感情。
或者,这些残破的尸体里,也会有他的亲生父母?
“那个是……”纳伽又指了指冰里女人的手,沙左顺着看过去,看到了那只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只有手和一截手臂。
“你爸爸的手?”沙左替他说了出来。
“是的。”
这一刻沙左的心情无法形容,如果说这些失败的成品没有思维,没有想法,只是像行尸走肉一样,他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但这两只握在一起的手……
“程侃说他们是相爱的,所以他要带我来看看父母。”纳伽感觉到了沙左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也能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他不清楚沙左这样的原因,只好伸手搂了搂他的肩,算是安慰,可能是吓到他了?一个洛布的尸体就可以吓到这个AS来的什么也没见过的人了。
沙左一直没有说话,纳伽看了看他:“怎么了?”
“你……”沙左觉得纳伽的反应有些脱离正常范围,他虽然拥有强大的能力,在猎狼岛上轻松地生存,但他在感情方面却像是空白的一张纸,他不知道做为养父的牧师是怎么把纳伽养大的,可以让纳伽对基本的情感一无所知,沙左犹豫了一下,也看着纳伽,“你知道什么是相爱吗?”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愿意为对方做很多事,对方开心就会开心。”纳伽说得倒是很流利。
沙左不确定他能不能理解自己说出来的话:“这是程侃告诉你的吧?”
“嗯。”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沙左试着问了一句,其实他觉得这是句废话,纳伽一直独来独往,说得最多的话是“关我什么事”。
“没有,”纳伽很干脆地回答,但看了看沙左之后,他又有些犹豫,“不过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
沙左没有说话,他很感动,从纳伽第一次把他从城堡救出来到现在,尽管他们之间有过一些斗嘴,他还被纳伽扔下了悬崖,还几次被纳伽直白的鄙视惹毛,但纳伽对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伤害,相反他觉得纳伽对他挺有耐心的。
“你难受的时候我会不怎么高兴。”纳伽又补充了一句。
“你喜欢我?”沙左干脆直接问了,跟纳伽这种直肠子说话也就不用绕弯子了。
“我喜欢你摸我。”纳伽突然笑了笑。
“……好吧,”沙左愣了愣,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好伸手到纳伽衣服里,在他腰上捏了捏,“我也挺喜欢摸你的。”
纳伽眯缝了一下眼睛,看上去挺享受,这让沙左心里跳了跳,有点冲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纳伽总会时不时冒出些不太合适的想法。
这条水道很长,应该是被废弃了,他和纳伽下来的地方曾经是水道通往海里的出口,现在都被厚厚的冰层封住了,现在研究所失败的“亚当”会怎么处理,沙左无从得知,但他知道如果这是一条排泄“垃圾”的通道,那么另一头就应该联接着研究所?
“那边最尽头的地方你去过吗?”沙左问。
“去过,被封死了,你要去看吗?”
“嗯,我想看看。”
纳伽带着沙左一直往里,通道里寒冷而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踩在冰面上的声音,沙左已经适应了身边时不时出现的被冻在冰里的残破躯体。
他不再把目光放在这些被冰冻在地下几十年或者更久的尸体上,他想得更多的是联邦政府进行这样实验究竟有多少人知道,AS的人能得到的所有信息都由政府提供,甚至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想像,也都是由政府描绘。
如果这样的实验最终成功了,他们又会面临怎样的未来?
这种问题他是没有办法想出答案,也许只有程侃能给他一个确定的回答。
通道的尽头果然被封闭了,而当沙左看到用来封闭通道的合金材料时,确定这个通道被封闭的时间不会太长,这种合金是新材料,AS投入使用也就几十年时间。
他走过去,伸手在金属上摸了摸,没有缝隙,没有任何可以开启的痕迹,起码从这一面来看没有打开的可能性。
“那一面是什么?是能通去研究所的管道吗?”沙左回头看纳伽。
“不知道,在海床下面,看不到,”纳伽也过来推了推,“你要进去?”
“不,”沙左摇摇头,先别说根本进不去,就算能进去,这样什么也不了解的情况下贸然进去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我应该找程侃再聊聊。”
“他不会告诉你的。”纳伽很肯定地说。
“为什么?”
“程侃有很多秘密,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沙左在金属墙前蹲下,没错,如果程侃愿意告诉他什么,上次就不会只让他问三个问题了。
“你说程侃醒过来,他睡着了多久你知道吗?”沙左能猜到如果程侃需要长时间活着,冷冻是最合适也是最成熟的技术,但程侃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没多久,”纳伽也蹲了下来,“他没有打算一直睡。”
“什么意思?”
纳伽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是他最不愿意回答的,程侃为什么需要不定时地睡着再醒过来。
“因为我,”纳伽重新戴上了帽子,把脸遮掉了一半,“我好像让他受伤了,如果不睡,就会死,他还有要做的事没有做完。”
纳伽的话让沙左很吃惊,程侃有伤?还是纳伽让他受的伤?
“看不出来啊,你怎么会让他受伤?”沙左想了想,程侃从一到岛上,给他的印象就是手身很敏捷,完全不像有伤的人,而且他也发现了,在他回忆程侃的片段时,竟然没有想起任何可疑的细节,程侃甚至没有习惯性的小动作,他究竟有多小心谨慎?
“我不记得了。”纳伽站了起来,这一句话的语气突然有些冷谈。
“怎……”沙左想说怎么会不记得,但纳伽的态度让他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件事对于纳伽来说,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你把我踢到湖里,你还记得吗?”纳伽问了一句。
“什么?我把你踢到湖里?”沙左愣住了,他没有这个印象,他能想起来的那前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