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之中,归明喻绕著龙天鸣的身体绕著圈的飘荡。
「说说话嘛。」
龙天鸣挥了挥手,当他不存在,继续埋头看帐。
「那本破东西有什麽好看,你看我好了,我可以绕个圈,再打结──啊噢!我的腰!」某只强迫自己做出高难度扭曲动作的鬼瞬间跌下地。
……鬼也会扭到腰吗?
不经意瞥到那只鬼单手扶腰趴在地上呻吟的模样,龙天鸣的嘴角瞬间抽搐了下,旋即将视线移回账册。
「我的腰,唔嗯,痛──噢,哈啊……」
呼痛的声音半途转成变调的呻吟,激得龙天鸣一阵寒颤,猛一回头,便见到归明喻面色潮红的半趴在地,以手肘撑起身子,仰起头,红润的舌尖探出唇外轻舔──「帮、帮我……」
──又发作了……
不知为何,龙天鸣产生抚额的冲动。这只鬼,还真是定期发情啊。
「帮我、嗯……帮帮我……」
变得甜腻的嗓音中夹著诱人的喘息,潮红的脸颊、湿润的眼眸,轻蹙的眉峰,以及那渐渐沿著敞开衣襟滑下,探入其中的纤细手臂──这种时候,这只鬼看起来还真有些诱人!
不过──龙天鸣不紧不慢的卷起账册,铺开棉被,放下纱帐,将一室诱人的呻吟隔在帐外。
就说了他不好男色,这只鬼再诱人,也不关他的事。
塞外天寒,每到冬日,雨雪伴随著大风呼啸而过,尤为寒冷。人在屋内,也能听到呜咽的风声,似乎有鬼怪狂啸。
虽已是清晨,却一片乌压压的黑,昏暗的如同无月之夜。
龙天鸣张开眼睛,看著满室的昏暗。应该是辰时了吧,虽然不能从天色判断,但他通常都是辰时苏醒。
听动静,应该是起大风了。希望堡内那些在雪崩中损毁的建筑能够撑得住吧,虽然钱财物事皆已移至安全之处,不过坏得厉害的那几间房,估计会被吹个底朝天了。
将双手枕在脑後,难得的,龙天鸣想著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
「呜……呜嗯……」
「──谁!」
床尾有古怪的声响传来,龙天鸣警觉地坐起,手下意识握住床头佩剑。
「嗯!」床头那人双手掩耳,紧缩成一团,在听到龙天鸣的声音後飞快抬起头来,接著又埋首双膝。
「原来是你。」原来是那只名叫归明喻的鬼啊,下意识的松了口气,龙天鸣这才注意到他的模样有些不对劲。
「怎麽了?」
话刚出口,便被一阵强烈的风声掩盖。瞧著归明喻跟著颤抖的身体,龙天鸣心中有了猜测──「你,害怕风声?」
那身子跟著抖了起来,掩著双耳的手开始颤抖,抖到龙天鸣开始怀疑那单薄的身子会跟著散架。
「我就是、就是在这种天气……」
和那身子一样颤抖著的声音响起,沙哑的、羸弱的嗓音,以至於龙天鸣没有听清。
「什麽?」
「我就是,在这种天气死掉的……」
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归明喻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他已经记不得怎麽死去,为什麽死去的,只有那呼啸的风声,和死亡的痛苦被深深烙印在身体里,彷佛永远也摆脱不掉那个可怕的瞬间。
「你……」
那纤细的身躯颤抖著,细弱的手臂环绕著膝盖,似乎这样就不会被伤害,就可以忘掉那些痛苦。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涌上心头,龙天鸣靠近他身边。
「抬头。」
「嗯?」下意识的照做了,归明喻的头刚刚抬起,唇上便感到温热的气息。
一个吻,或者这不能叫一个吻,仅仅是双唇的接触,落到了他的唇上,温热的气息自开启的唇间传来,直直透到心底。
飘忽的身形慢慢凝聚为实体,真实的重量落在了床上,龙天鸣如想象中那般,握住了他的双肩,将他拉入怀中──啧,好冰。索性拉著他一同躺下,用尚有余温的被子将二人裹住。
「这样,就听不到风声了。」
用被子裹住归明喻的双耳,龙天鸣这一刻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弟弟,龙天逸在孩童时期还是满可爱的,只是长大後,似乎就变得只会闯祸了。
怔住一般,凝望著龙天鸣近在咫尺的脸,归明喻有些失神的拽住被角,早已冰冷的胸口似乎传来一阵热度,叫他一阵心慌。
这种感觉,好奇怪……
有些无措的垂下头,额头却刚好擦过龙天鸣的胸口。
怦、怦、怦──心跳的震动似乎通过额头传到了身体内,这是……久未碰触过的,人的心跳声,只有活著的人才有的心跳……
情不自禁的抚上那片胸膛,炙热的、充满活力的跳动透过手掌传来,似有异样的酥麻感,随著那跳动自手臂传至胸口──奇怪,现在不是晚上,他并不会……那麽,这种奇特的感觉是?
「怎麽呆住了?」
「没、没有。」归明喻摇了摇头,收回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悄悄握在胸前。
一种异样的感觉盈满胸口,他慢慢闭上了眼。此刻,窗外呼啸的风声似乎被阻隔在被子外,死亡的恐慌不再侵袭他,反而是一种温暖、平静包围在身畔。
也许,偶尔赖个床也不错?交迭双手枕在脑後,龙天鸣看了看阴暗的天色,还有自己身旁,泛著凉气却表情安息的归明喻,如此想著。
荡鬼(纵欲而死的鬼?)第三章(上)
三
时值寒冬,塞外辽阔的草原已是一片荒芜之感,不仅是人烟稀少,连牛羊都见不到一只。
寒风、暴雪、严寒,塞外的人家早在冬日来临前便储好了食粮准备过冬,在这严寒冬日,若无要事,是不会有人外出,更不会纵马奔驰的。
然而此刻,便有一人一骑,迎著冬日的寒风策马前行。马是强壮的蒙古马,奔驰中,包裹著骑士挺拔身躯的黑色大氅上下起伏,如同堆栈著波浪,俊挺非常。
本该是和谐的画面,却因为骑士偶尔扭头停顿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诡异。
「我说……你可以不飘在半空中和我并肩吗?」单手操控著缰绳,龙天鸣转头,对著身畔抱怨道。
在他的身侧,某只纵欲而死的鬼正保持著诡异的侧躺姿态飘浮,速度不紧不慢,刚好跟马儿旁边。
「唔,一大清早的你就要出门,我还没睡够……」在空中翻了个身,归明喻半阖双眼,嘟囔著。
他睡得正香呢,这人就要出门,偏偏他还不能离开他的身边,好梦正酣的时刻就不得不跟著走,现在头还很昏呢。唔,反正他不动弹也会被拉著走,顺道补个眠也是不错的。
「可是我看著很难受!」身边那麽大一坨东西飘来飘去本来就很诡异了,更何况还会翻身和打哈欠。他也不过是比平日早起了一个时辰,这只鬼怎麽这麽贪睡,到现在还半梦半醒的样子。
「我也很难受啊……哈……」打了个哈欠,归明喻又翻了个身,变成仰躺姿势。「这里这麽冷,还没有床,睡著也不舒服呐。要不,我往下点好了。」
说著,飘浮在半空中的身子缓缓下降到近乎贴地,依旧保持著与马齐平的速度。
「那就不要睡。」鬼还要睡在床上吗?按捺住踩他的冲动,龙天鸣轻夹马腹,加快了奔驰的速度。
「不睡很困……啊,前面是树林!」归明喻猛的「坐」起,有些讶异的看著前方的山坡上,显得有些干枯的树林。前几日的雪还未化净,残留在树枝上,迎著阳光发出点点光亮──被困在破庙中日久,他都快记不清树林是什麽模样了。
「来的时候,走的不是这条路吧?」记忆中似乎没见过这片树林,不过他一路都半梦半醒的,搞不好见过了也不记得。
「嗯,来时走的是东边便道。」东方便道虽稍有绕道,却路途平坦稳妥,而这条路,虽算快捷方式,途中却多有山坡树林,平日便少有人烟,更不用说现在正逢寒冬了。
他很少会走这条路,只不过今日……身边这只鬼频频叫困,还是早些回堡为好,也省得他作怪。马蹄下飘著一只鬼,这景象真会让人心脏无力。
「树林呐,那咱们快点过去吧。」在半空中伸了个懒腰,归明喻整整衣衫,飘回龙天鸣身畔,「好久没进过树林了。」
是吗?龙天鸣眯起眼,看著前面的树林,不知为何,总有种不怎麽好的感觉。此处山坡地势颇高,加上树丛茂密,下方地势可一览无遗,但从下向上看却不甚清晰,若是有人……
「快点快点。」见龙天鸣缓下了速度,归明喻索性飘到他眼前催促道。
「你挡住我的视线了。」虽然是半透明的,但隔著一只鬼看东西,感觉非常的不好。
「哦,好。」乖乖飘到一旁,归明喻摆了个正襟危坐的姿态,只是那双闪亮亮的眼睛直瞅著龙天鸣,似乎在说「我听话啦,快走快走」。
算了,抄近路就抄到底吧。龙天鸣摇了摇头,策马奔向树林。
「欸?你看你看,这棵树长得好怪。」指著一棵歪脖子树,归明喻颇为惊奇的叫道。
「……」瞥了他一眼,龙天鸣继续前行。
「欸欸,走慢点儿,我还没看够。」不能离开他周身三尺,归明喻眼睁睁的看著「奇怪的树」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不是想回去睡觉吗?」
「可是现在不困了嘛,啊,这棵树长得也很有趣。」归明喻左顾右盼,颇有些目不暇接的样子。
「……」他可没看出这些树有哪里有趣……不过,看著归明喻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身体却随著自己的前进而向前移动,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拉扯著。还真有点像放风筝,龙天鸣暗想。
突地,轻微的破空声响起,龙天鸣下意识的侧身,一道锐光自耳畔划过,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是暗器!
龙天鸣顿时一凛,单手勒马立在林中。
归明喻似乎还没弄清发生了什麽,飘至树边,才发现一柄飞刀深深嵌在了树干上,仅余刀柄露在外面。
霎时间,整个树林似乎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中。
右边!一丝微响传入耳中,龙天鸣左脚一蹬,半个身体弯下马背,险险避过迎面而来的飞刀。两个黑衣人自树上跃下,两柄雪亮的剑交叉著向他劈来。
龙天鸣单手在马背上一撑,借力跃起,抓住头顶的树枝向後荡去,恰恰落在归明喻身边。
黑衣人紧跟著跃上,两柄长剑悄无声息的紧追而来。这二人显然深谙合击之道,平淡无奇的剑招却被舞成一张紧密的网,顷刻间封住了龙天鸣的所有退路。
眼见剑刃便要上身,皮肤已经可以感到森寒的剑气,龙天鸣贴著树干一个翻转,堪堪避过剑锋,两柄长剑被树干所阻,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剑痕。趁此时机,龙天鸣一跃而起,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黑衣人并不追击,二人左手同时向腰间一摸,六柄飞刀立时向龙天鸣电射而去。
归明喻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去追那飞刀。他本是鬼,移动也只在意念间,一时间竟叫他追了上去。来不及细想,他张开手去抓那飞刀,却忘记没有实体的鬼是碰触不到实体的。瞬间,刀锋自他掌中穿过,没有丝毫停顿。
惶然、惊恐、以及乱到自己也分不清的感觉深深攫住心脏,仓皇间,归明喻只能怔怔的看著飞刀朝著龙天鸣激射而去。
咄咄咄几声钝响,却是龙天鸣掰下了一段树枝挡在身前,挡下了飞刀。只见他手持树枝向前一抖,猛地甩出,六柄飞刀随著甩了出去,直奔黑衣人而去。
两个黑衣人猝不及防间,被飞刀逼得後退一步。龙天鸣趁势而上,单手绕上其中一人手臂,指节朝著腕骨敲下,趁著手掌松懈的刹那将长剑夺在手中。
另一个黑衣人见势立即扑来,却见龙天鸣单手甩出,一道锐芒划过,雪亮的飞刀插入他的胸口──正是他自己的飞刀。原来刚刚龙天鸣将树干上那柄飞刀取出,悄悄藏於袖中,此时待黑衣人不备,一举制胜。
眼见得手,龙天鸣并未停顿,到手的长剑反向刺出,正中另一人胸膛。被刺中的瞬间,黑衣人正从腰间暗囊取出飞刀,此时虽被刺中,去势却未停,锐利的刀锋在龙天鸣臂上划出一道血口,却在行进过半时,随著主人化作一缕青烟而掉落在地。
本该血溅的场景,在两名黑衣人受创消失後,变得极为诡异。
「很像是邪术。」捡起落在地上、尚沾有自己鲜血的飞刀,龙天鸣仔细打量著。很普通的飞刀,锐利的刀锋、小巧的刀身,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标记。但这应该不是普通的飞刀,因为其它几柄飞刀已随著黑衣人一起消失无踪,唯有这柄沾了自己血的飞刀留了下来。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招惹过这种对手,这些人怎麽会找上他?莫非……
似乎想到了什麽,龙天鸣自怀中掏出一个黑色锦袋,抽开袋绳,倒出一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