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给李郁摘了一些蔬菜瓜果。本来,眼下这个时节正好是瓜果正多的时候,可惜今年太阳这么晒着,就算是往年最常见的西红柿黄瓜,在镇里也是很难见到的了。
我在家里的大棚顶上拉了一张布帘,用家里的旧蚊帐旧被套做的,都是一些厚实的布料,白天拉上,晚上拉开。就算这样,后院那些蔬菜瓜果依然长得不怎么好,太阳有毒,可也是它们生长的必需。
我翻出好久没用的蜡烛,带着李郁到了我家后院,她真是看这个也喜欢,看那个也想要。我拿出家里的背篓,从地窖里给她拿了不少土豆,然后又在棚子里摘了一些已经成熟的瓜果装进去。
“今年的冬瓜长得不大,呵呵,这个给你们家吃两顿就差不多了。茄子用炒的吃油,蒸起来味道也是不错的。黄瓜葫芦豆角这些东西,吃不完就切了放在外面晒一晒,晒干了能放很久的。恩,西红柿就不好放了,得赶紧吃掉。”我一边给她收拾东西一边念叨,读高中的时候就听说,李郁的母亲早就去世了,是她跟父亲相依为命,刚刚听父女俩的对话,我觉得他们家现在依旧只有两口人。
我说了好久,李郁都没有吭声,等我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这个姑娘正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抹眼泪,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葛明若有所思地坐在一个木头板凳上,他抬头看了看我,没有出声,我也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临出门前我又从自己米缸里倒出大半的白米,然后从挂在灶头上方那些腊肉里挑出不小的一块。
“陶亮,你别给我那么多,今天大家的收成怕是都好不了。”她的声音依旧轻快,听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这真的是一个坚强的好姑娘。
“没事,我家谷仓里还有一些。”其实我山谷里也还有不少,我家一直都没有缺过粮食,可是这些话,我不能跟任何人说。
我和葛明把她送回到家里,他们家没有蜡烛,但是借着月光,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景,很整齐,也很温馨,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一家人正在经历着饥饿和干渴。
我们刚离开,就听到后面传来落锁的声音,先后好几个锁,完了还有沙发之类的东西摩擦地面的声音,大概是把大门顶住了。听着这一系列的声响,我心情有些复杂。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这一晚上下来,我们都有一些精神疲惫。我洗锅烧火煮了一些粉干,然后又给小黑和小龙各煎了一个荷包蛋,这两个家伙的怨念好不容易才消了。
把家里厚厚的窗帘放下来,又把棚子上那个布帘拉起来,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村里人最近也都跟我们差不多,晚上活动白天睡觉,整得跟吸血鬼似地,这样的气候,几乎已经让我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也许再过一些年,大家就会适应环境有了夜视的的能力也说不定,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所有的退化都是幸福的,所有的进化都是无奈的。
这次之后,李郁还是会经常早早地来到我家,喊我们一起去打水,她穿着厚厚的外套带着草帽,就连脸颊脖子也都用毛巾包起来,可是我还是看着她在短短的几天里一天一天黑下去。她父亲每一次都会跟她一起来,但是这个男人话很少,除了对我送给他们的东西表示感激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
排队依旧是个大问题,这里的这个水源出水太慢,比原来基地下面的那个泉眼还有慢上许多。附近几个村落的居民总是来得最早,在他们接完水之后,后面已经排上了长长的队伍,有时候会沿着这条溪谷一直排到外头,不是没有人想过要插队,但是那些人都被大家打得很惨。
镇上的人也冒着被晒伤的危险,越来越早出门,可就是这样,也常常要空手而回。
那几个村落最近越来越过分了,他们占着离水源比较近的优势,每天晚上都带很多水壶过去接水,接过来的水自己喝不完,就拿去卖,他们要粮食,要衣服,要奢侈品,他们什么都要,不过价格比基地那边的低很多。
很多镇上的人为了喝到干净的泉水,就拿着家里的东西去跟他们换,先是多余的衣服,然后是棉被、被套、窗帘、锅碗瓢盆,甚至是儿童玩具,只要那几个村里有人看上你的东西,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这些镇上的人就或多或少可以带一些干净的水回去。
大家虽然有怨言,但是因为这几个村子联合在一起,也有不少人,一时间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十三四天,之后的一天晚上,我和葛明依旧跟着李郁父女去取水,李郁说家里的水已经喝完了,如果今天晚上再接不到水,他们就要拿家里的东西跟村子里的人换。我看她父亲背背着一个登山包,里面塞得鼓鼓的,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可是今天的溪谷却异常的安静,并不像往常那样熙熙攘攘,也不见有附近村子的人在溪谷两边摆摊买水,我们很是疑惑。今天排队的人好像少了一些,但是也没有少很多,因为大家都很安静,所以显得这个夜里的山谷尤为空旷。
我们刚到,排在队伍的最末端,月亮还没有出来,溪谷里乌黑一片,看着前面一个个安静的背影,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毛骨悚然。一阵风吹过,我问到空气中带着一些浓浓的血腥味,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溪谷,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设想。
“大哥,今天这是怎么了?”李郁拍了拍排在他前面的那个青年的肩膀,想要打听点消息。那男人猛地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看见我们几个之后,悄悄地嘘了一口气。
“你们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这个男人见是个年轻女人,立马恢复了活力并且神秘兮兮地开始渲染气氛。
“啥事啊?我看今天这里的人都怪怪的。”李郁倒是很配合。
“你不觉得今天少了一些人吗?”那男人的目光开始在李郁身上流连,也不知道在黑乎乎的夜里他到底能看清些啥?
“是啊,那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今天怎么都没来?”李郁的声音里透着天真,跟往常不太一样。
“嘿嘿,你不知道了吧,这附近大大小小五个村子,一天的时间里,就全被人给灭了,哎呦那个惨的,好几百人呢。刚刚打那边过来的村民都看见了,血都沿着地面留到了村外头……”那个男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绘声绘色地开始描述起那些村子的惨状,李郁倒是没啥特别反应,前面一个大汉却吃不消了,他回过头来狠狠地给了那个聒噪的青年一耳光。
“你他娘的咋呼啥呢?”
61
61、村里的妖怪 。。。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村里的阿婆又在找她家的那只母鸡了,这都好几天了,每天一到晚上就在村里转悠,有时候也会转悠到村子外头去。
这个阿婆今年八十多了,老伴前几年就死了,儿子女儿去外头打工一直都没有回来,家里就她一个人,还养着一只老母鸡,村里的人都说这一只母鸡很老很老了,说不上它到底已经在村里生活了多少年,只是都知道这只鸡灵得很。
“也许那只老母鸡成精了,搞不好那几个村子的事都是它干的。”我和葛明坐在门口乘凉,今天李郁来找我们一起去山里的时候,我推说家里不缺水,没去。
“说不通啊,成精了就该好好照顾婆婆嘛,干嘛跑去屠村?”我坐在门槛上给小龙梳头,刚刚我们一起去山谷里洗了个澡,这会儿小龙的头发差不多要干透了。
“这个谁晓得。”葛明伸手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扒到一半的时候卡住了,好像是打结了。我给小龙梳完头就去给葛明梳,这家伙正在揪着那几根打结的头发使劲扯,越扯越紧,所以说头发太软也不好,要像我这样的,想让它们打结都打不起来。
“哎呦……怎么会这样啊……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村西头传来了那个阿婆失声痛哭的声音,我停下手里的活,葛明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关好家门,一起往村西头走过去。
程寡妇的那栋已经坍塌了的房子那里,阿婆蹲跪在地上哭,我们走过去一看,就在村民以前挖出聚灵鼎的那个坑里,那只老母鸡静静地躺在里面,身上的血把坑里的泥土都染红了,在这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显得尤其诡异。
葛明伸手捻了一些坑里的泥土,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
“是人血。”他轻声说。
“胡说什么,年轻人不知道就不要瞎咧咧,我家的母鸡死了,自然是鸡血,哪儿来的人血?”阿婆突然凶悍地抬头反驳道。
“……”我们都没有出声。
“真是可怜呦……就这么死了……”她一边低低哭着,一边用双手扣着地上的泥土把那个坑埋起来,那只母鸡的尸体就被埋在下面。我觉得这个阿婆行为有一些欲盖弥彰,她刚刚表现得太激动了,分明是想掩饰什么。
后来我在村里打听了一下,大家说这个阿婆最近每次去溪谷都打不到水,住在她左邻右舍的,有时候打到水了回稍微分她一点,其实也就一点点而已,基本上是不够喝的。
后来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拿别人的水了,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去换水,老人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换的都换了之后,那几个村的人就再也不愿意给她水了,前几天有个年轻人还推了她一下,那溪谷里本来就不平坦,老太太摔了一跤,脑门上破了一个洞,那年轻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在一边咒骂起来,说她耽搁自己做生意。
老阿婆回到家里之后,越想越委屈,然后又想到一直没有回家的儿女,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凄苦,于是抱着她那只母鸡坐在门槛上哭了很久,隔壁住着的人家看她可怜,帮她把伤口给包了,又给了一点水。但是因为现在打水真是太不容易了,所以别人也没给她多少好脸色,这么一来,老人真是觉得又是羞愧又是难过。
然后第二天,那几个村的人就受到了攻击,后来我才了解到,好色男人的话基本上不怎么可信,那个男人跟李郁说那几个村的人都被杀光了,但是事实并没有那么凄惨。据说他们那一天受到了一个穿着碎花衣服的女人的攻击,那个女人是妖怪,会飞,手上的指甲老长了,村里死了很多人,但是也并不是连那些老幼妇孺都屠杀殆尽。
这件事之后,那几个村落的人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嚣张了,隔了好几天他们才重新出现在那个溪谷里,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女人,小孩没有出来,男人已经很少了。有人体谅他们刚刚遭了难,并没有怎么为难这些人,可是有些人却不能,这些人以前占着水源,让大家受了不少罪,这会儿肯定是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那个溪谷里经常可以看到一些男人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大家认出被打的就是附近村子的人,鲜少有人愿意站出来说话的,原本大家就不爱多管闲事,现在他们连管闲事的理由都没有了,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有时候见到他们做得过分了,会出声制止,大部分人都有点怕我,自从这一次寻水之后,我把人家脑袋拧下来那件事,也已经被传开了。主要是寻水和等水的过程都太过于枯燥漫长,大家总要寻一些话题来说道说道。
“屠村”事件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去霸占那个水源了,大家虽然会在排队先后的问题上起争执,但是没人敢像附近几个村庄那么干,毕竟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它干嘛要这么干?如果那么厉害的话,还不如留在阿婆身边好好照顾她。”我还是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怎么想都想不通。
“可能是因为大限到了吧。”
“大限?”
“恩,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就算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只要是没有进入大乘,寿命都还是有限的,它明显还差很远。”
虽然葛明这么说,但我还是不能明白那只老母鸡和那个老婆婆之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事,这件事,只有那个老阿婆心里才真正有底。她最近过得不错,每天太阳一下山就去溪谷里去接水,因为我们这里离溪谷不算太远,所以基本上每天都能弄到一些水回来。
她自然是要继续活下去的,她们这个年岁的人,从出生到成长再到后来嫁人成家,早就经历过了不知道多少磨难,她既然都已经都熬过来了,以后也会接着熬下去。她要好好地活在村子里面,还要等着儿女们归来,为他们做上香喷喷的饭菜。
新历七月末的时候,我们村里来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道,这道士身材挺拔清瘦,到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显然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