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蹙眉想想,也摇头道:“可惜,在下以为,资性天赋不足为恃,日新德业,当自学问中来。要知天下,一是依靠‘躬阅’。从亲身经历中获得知识;二是依靠‘载籍’,从前人记载和书籍中取得。现在的武人,历经多年战阵,才能有所获得,却不能形诸文章,使后人减少摸索过程,其中许多有希望成为一代名将的人,可能在这过程中就已折戟沉沙,命丧黄泉了。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成就一将何尝不是万将填?大人地治军方略,可以使武将通晓兵事,再佐以战阵经验,不难成就一批名将,使我大明军队战力陡升。遗憾呐,现在的文人,拘泥于前人典籍,而不知结合于实际,空谈心性,不知万物演变,政略、军事、经济等皆应随之而变,使我大明固步不前,程朱之学,害人不浅。”
杨凌听的心中霍然一动:“这个小书生,好大地胆魄,当今世上的读书人,敢于藐视程朱二圣地又有几人?”
要寻一知已,实在太难。焦芳、谷大用等人不遗余力执行他的政策,心中未必理解他的长远意图,不过是利益所趋罢了。成绮韵等红颜知已,则纯粹因为个人感情,管他杨凌做的对还是错、正还是邪,只管一门心思帮着他去做便是。
只有眼前这两人,越谈越是投机,彼此见解、看法有太多相通之处。有时杨凌一句话说到一半,二人便拍手叫绝,立即一言指出他的目地所在。杨凌原来看了卢士杰不切实际的狂傲模样,本来以为他这两位好友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的一路货色,此时大有得遇知已、相见恨晚之感。
卢士杰被冷落在一旁,又不便拂袖而去,以免显得他气度狭窄,只是待在这儿既插不上话,又不苟同杨凌地见解,沉着脸显得甚是可笑。
杨慎沉思片刻,微微笑道:“其实这些事也不必操之过急,大人这开海通商,交流万国之策,依在下看,可不仅是为了增加税赋。大人此举,影响深远,用意深刻呀。”
杨凌欣然看了他一眼,今日沪县县主夫妇相请,他还道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想不到原来只是县主仪宾的几位好友关心国事,有心和他讨论一番。
眼前这两个年青人谈吐不凡,更难得的是虽然不及他知晓数百年历史进程的长远目光,但是很多见识已经远远超出现在那些深受程朱礼学毒害的士子,要不是有些见解仍明显是固囿于现代,杨凌真要怀疑他们两个也是穿越来的哥们儿了。
这两个人如果入仕为官,成为朝廷重臣,绝对可以成为自已最得力的臂助,杨凌想到这里,探身正欲了解二人意向,忽听竹庐外一个清柔甜美地声音道:“馥紫。把这两尾鱼拿去清理干净,晚上做个口味清淡些的竹笋鱼羹。”
“是,小姐,哇,这是小姐钓地鱼么?好肥好大的两尾鲜鱼”,另一个甜脆的声音道。
先前那个声音“吃吃”地笑起来:“我才没耐性钓鱼呢。鱼饵都被我抛到溪中直接喂了鱼了,想必鱼儿吃饱了,害得方家妹妹一条都没钓到。这是刘夫人钓的,被我抢了来,要不然空着手回来多没面子?”
馥紫也跟着呵呵地笑起来,随即便听小姐声音道:“朱公子他们呢,又去林中饮酒了?”
馥紫地声音道:“嘘,就在那竹屋中呢,听县主说京里钦差杨大人到了,他们正和杨大人叙谈呢。”
一个脚步声本已向竹屋走来。听到这里又停住了,随即那淡淡婉约的声音道:“哦,那我先回房去了。”
李安对杨凌笑道:“是清儿小姐,卓基土司官澹台羽大人之女”。复对朱玄衣笑道:“清儿小姐找你呢,还不出去瞧瞧?”
朱玄衣俊脸一红。向杨凌等人欠身笑笑,起身趿上鞋子走了出去。
杨凌奇道:“澹台?我记的不是少数民族姓氏吧?怎么是土司,以前封的汉官?”
杨慎学识博杂,立即笑道:“非也,澹台确是汉人姓氏。古时孔子有七十二弟子。其一名曰灭明,居于山东澹台山,便取姓氏为澹台。澹台大人是汉人。不过却是小金川。卓基土司最信任的幕僚。卓基土司是黄教喇嘛,未曾娶妻生子,过世后便将土司之位传给了澹台大人。”
杨凌点点头,他坐在靠门处,此时微微扭头向外看去,只见朱玄衣站在竹林边,旁边一个女子头戴着竹笠,手提着竹篓鱼杆,因为侧身而站。头戴竹笠,仅能看到一点尖尖的鼻尖,微翘的红唇和优美的下巴。
她一身清婉的纱裙,一头墨染般的秀发用一条洁白地丝帕系着,发丝随风轻扬,倩影后是杆杆修长幽美的竹子,犹如画儿一般的温婉动人……
四川出美女,不过这川妹子的风采怎么倒象江南水乡的女孩,一身柔媚,缺少了点儿……哦,因为现在四川没辣椒,杨凌一下子想到了自已带来四川地那几包辣椒种子。
只见朱玄衣和她笑言了几句,然后便走了回来,那女孩儿却袅袅娜娜背身隐进了竹林中,始终也不曾看清她的真面目。
朱玄衣进门笑道:“方才我吩咐馥紫,把那两尾鱼一尾做羹,一尾红烧,另外再做几道精致独特的川菜,今日与大人聊的投机,今晚当与大人共谋一醉呀,呵呵。”
川菜发源于古代巴国和蜀国,汉、晋时便已初具轮廓,隋唐时成形,尚滋味、好辛香,纵然在未曾传入辣椒之前,也早成为八大菜系之一,名震华夏,朱玄衣是蜀人,谈及难免自矜。
杨凌惊奇的却是方才所见那俏丽可人地少女,竟然只是谈话中的婢女馥紫,由婢知主人,可以想见那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澹台清儿,又该是何等人物?
四川出美女!杨凌在心里又暗暗重复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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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爱背着弓,挎着刀,手中摇着几枝竹叶,和伍汉超并肩走在竹林中。
“嗳,马上就要到成都了,你爹好说话不?”
“啥叫好说话不?”伍汉超翻了翻眼睛。
“哎呀!就是……”,宋小爱脸儿一红,羞答答地道:“就是……你爹为人如何?脾气怎么样?会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呀,等等等等。”
伍汉超最爱看她难得露出地窘态,这时目的达到,忍不住呵呵笑道:“放心吧,我爹慈祥的很。他是弘治十二年地进士。为官清廉、为人和蔼,斯斯文文,儒雅豁达。长相嘛,也不凶,我是他儿子,你看我就知道了啊。不要担心。”
伍文定,文人,但是允文允武,尤其尚武,要不然也不会送儿子去武当学艺,而不用戒尺逼着他考科举了。
为官清廉,不假,此人议论慷慨、喜谈兵法,精善决狱,曾为了一桩案子和魏国公徐俌吵得象斗架公鸡。为人和霭。也不假,那是对着几年回一次家的宝贝儿子时。斯斯文文还是不假,那是对着他的夫人时。至于长相,长须过腹,腰围三尺。虎目浓眉……伍汉超肖母像。
宋小爱甜甜地笑了,手里的竹枝摇呀呀,一颗心儿也飘呀飘,晕陶陶的象喝了四两老酒。她忽然停下脚步,攀住伍汉超的脖子道:“小伍。来,亲我一下。”
伍汉超吓了一跳,连忙四下看看。说道:“不要啦,军兵们四下巡逻呢,别叫人看见。”
“没事啦,就一下,乖!”宋小爱嘟着红唇,已经凑了上来。
“什么人?出来!”伍汉超忽地一把推开她,目光凌厉地瞪视着侧前方一片竹林,手掌已握住了剑柄。
“呃?有人?”宋小爱又羞又恼,杨凌地亲兵都驻进了竹园。四下巡逻的都是她的人,要是被这帮臭家伙看见她索吻,那她也不要活了。私下和郎君亲热哪个女孩子都敢,公开表演给人看,有勇气的就不多了。
竹林虽茂密,但是修竹竿竿,中间仍有缝隙,近处是无法藏人的,唯有……,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集中在一处,那里有一丛矮竹刚刚长的半人高,夹杂在高高的竹子当中,枝繁叶茂,绿叶掩映,要说藏人,也只有那后边藏得下。
宋小爱恼羞成怒地喝道:“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马上给我滚出来受死,不然要你性命!”
风吹竹叶儿飘,竹林中一片婆娑声,没有动静。
两个人互视了一眼,脸上都有了凝重之色,伍汉超的剑缓缓出鞘,宋小爱也摘下了弓,搭上了一枝利箭,猫着腰缓缓逼近。
忽地,竹影一动,只听“叮”地一声脆响,宋小爱吓了一跳,身前地上落了一对金钱镖,在松软地土地上弹跳了两下不动了。随即又是叮叮两声,伍汉超目力惊人,竹丛后的人接连射出三枚金钱镖,全都被他截了下来。
宋小爱恼了,拉弓开箭,一枝雕翎飒然射向竹丛中央,箭没人现,一个头戴竹笠的人已然跃起空中,掌中刀匹练一般向她劈了下来。
伍汉超一拉宋小爱,平地滑出三尺,只听“喀嚓”一声,那人收刀不及,将一竿修竹笔直地劈成两半。这人反应也极迅速,一击不中,立即横刀再斩,长竹带着枝叶喀喇喇地倒向伍汉超和小爱。
那人趁机飞快地转身投向竹林,几个起落间便闪出十几丈,身法快的惊人。宋小爱只觉身边人影一闪,伍汉超也已追了出去,兔起鹘落间,两人已一齐消失在竹林深处。
这人斗笠压至眉心,身法又快捷无比,自始至终,宋小爱竟不曾看清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宋小爱担心伍汉超有失,急忙拔足追了上去。
宋小爱只追了片刻,就见伍汉超连蹦带蹿,速度比追出去时不遑稍让,竟然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宋小爱惊讶地道:“这么快?人呢?追丢了还是杀了?”
伍汉超摇摇头道:“追丢了!”
宋小眼珠转了转,忽然笑眯眯地道:“是不是怕我被人家抢走了,这才火烧屁股地跑回来?”
伍汉超自从吃过一次亏,让杨凌被人掳走后,的确从此觉悟了。保镖比不得江湖斗狠,万事以保证安全为要,否则要保护地人死了,就是单枪匹马杀上对方一万人,还是失败。他急急返回,的确是担心歹徒另有帮手,会害了宋小爱性命,同时也急着禀报杨凌,让他有所戒备。
听了宋小爱的话,他黑着脸哼了一声,说道:“多嘴婆,巴不得你被人抢走,从此耳根清净!快走,回去禀报大人。”
宋小爱没有听到想听的情话,心有不甘地嘟着嘴,陪他走了起来。竹林中,只听宋小爱不断地道:“口是心非、假惺惺、伪君子,连句好听的也不会说……连亲人家都不敢,连……”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宋小爱“哎哟”一声,唠叨终止了。
伍汉超地声音哈哈笑道:“杨大人的家法果然管用,哈哈,看来以后得常用。”
宋小爱的声音又不依不饶起来:“杨大人地家法?杨大人打谁的屁股了?好呀,好呀,你居然偷听杨大人的墙脚根儿,看我不告诉大人。”……
第293章 京中风云
沪县是小座小县城,不但县中的驿署甚小,县主家的宅子显然也绝对入不了京官的法眼。
所以朱盼盼夫妇别出心裁,干脆以竹林为家,请杨凌住在这竹影婆挲、碧柔如海的地方,自然之美足以弥补豪绰之不足,杨凌进屋满室清香,出门满眼碧绿,也确实很喜欢这里。
他的房子以竹篱为院,一行三间的竹屋,有卧室、书房和洗漱沐浴的地方。
杨凌坐在内木外竹的精美浴桶里,抓了把青盐和茶叶撒在水中,荡了荡清波碧水,惬意地闭上双眼,枕着桶边的洁白丝巾,悠悠叹气道:“这要是在家里就好啦,让玉儿给我按摩一下,更舒坦。”
说到这儿,忽想起高文心那双柔荑玉手才是此道行家,仅凭一双手就能让人舒泰如仙,杨凌更加眷恋起高老庄的侯爷府来,那里是自已和幼娘一点点营造起来的,如今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只有在那里,才是自已最放松的时候。
停了片刻,他才道:“说吧,刀架在脖子上的事我都遇到过了,现在反而习惯了。汉超,不用那么紧张,无论皇帝还是权臣,只要你高高在上,是人上人,就一定有人想把你掀下来,呵呵,这趟巴山蜀水之行,我压根就没想过太太平平,遇到什么事了?”
伍汉超苦笑道:“大人。您不急,卑职可是重任在肩呐。方才我在林中巡视,惊觉有人窥探,此人武艺之高,绝不在我之下,而且事不可为立即遁逸。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审时度势,心机更是不凡。”
“哦?能令汉超如此推崇,那是一定十分了得了”,杨凌动动眉,睁开眼道:“如果是我,能在他手下走几招?”
伍汉超愣了一愣,直言不讳地道:“大人天姿聪颖,根骨奇佳,实是学武奇材……”
杨凌摆摆手道:“行啦行啦。咱哥俩就玩虚地啦,我那两下子我知道,你实话实说吧。”
伍汉超干笑两声道:“咳咳,一招。”
“嗯?”杨凌瞪了伍汉超半晌,才道:“我就这么差劲?”
伍汉超解释道:“若是堂堂正正地比武过招。大人能撑十招。要是玩命,对方必然一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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