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身边那就什么都不是,可是离开杨凌,凭着内厂厂督堂兄这块金字招牌,那就无往而不利。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不是?
更何况那位成姑娘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虽然平素清清冷冷地,但是偶尔地展颜一笑,那刹那的灵动嫣然,直让他乱花迷眼、魂荡神飘,能追随在这位美人儿身边……听说他还是堂弟的手下?嘿嘿……
杨泉匆匆向杨凌夫妇告辞,赶紧爬上了第二辆车。杨凌看着他背影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这块膏药总算揭下去了。不过凭着他和自己地关系,要是去了江南作威作福起来,成绮韵敢辖制他么?
杨凌有些担忧,不过他如今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杨泉再不争气,凭着宗族关系和他卑微的地位,就是最易招致同情的保护色,自己对他照顾不周,那就是无视纲常、嫌贫厌亲,这可是上至王侯公卿、下至黎庶百姓,人人憎恶鄙视的劣行。
高文心瞧见了杨凌担忧的神色,唇角不禁浮起浅浅的笑意。
韩幼娘只有她这一个年纪稍大地姐妹,有什么心里话儿都讲给她听,这位杨三爷调戏逼压弟媳的丑行她早听说了,知道成绮韵要带着杨泉南下时,高文心就技巧地透露给她了。
成绮韵对杨凌的心思,再也没有一个人比她看的更透澈了。她相信成绮韵维护杨凌会不竭余力,甚至不择手段。
谁试图破坏杨凌地威望、权力和幸福,这个风情万种地美人儿立刻就会撕下画皮,露出她的尖牙利爪。这位杨三爷在杨凌的眼皮子底下,纵然杨凌无心维护,旁人也不好把他怎么样,可若是到了远方为患,凭成姑娘的心思,还不收拾得他老老实实才怪。
成绮韵放下轿帘,坐定了身子才忽然发觉车轿中布置地异常舒适,白熊皮的坐垫,美轮美奂的波斯长毛绒地毯,雪狐领的夹棉薄裘,一侧是铠亮的铜火炉,另一侧架上有几本书和各式点心、美酒。
成绮韵的心悸动了一下,她倏地伸手探向窗帘,手指摸到窗帘儿,只掀开了一角儿便凝住。随着车子轻轻的摇晃,过了片刻,她悄然收回手,轻轻擦了擦眼角,然后软软的陷进那团毛绒绒的柔软之中,身上暖暖地,心里也暖暖地,一丝甜笑漾起刹那芳华,眉梢眼角那股子柔媚,说不尽的销魂蚀骨。
车马启动,韩幼娘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隐去:唉!今天成姑娘南下了,明天相公就要去大同,良人远行,叫她怎能不牵挂在心?
几人各怀着心思,望着那马车辘辘而去,马蹄声碎,转眼转过街角……
五月初六,校场点兵。
棋幡招展,高角红牌,刀斧剑戟,森然如林。
十万军中挑出的五千精兵,俱乘着从河套地区购进的雄健战马,个个身着轻甲,分别由弓弩队、投枪队、长枪队、骑盾马刀队、铁棍队、火铳队以及五百名核心侍卫组成。
轻甲轻马和犀利的攻击武器同明军一向大兵团作战和城池攻守战的装备截然不同,这支队伍要求的就是应变快、攻击快、撤退更要快,不但在战斗力要胜过蒙古人,机动能力要求更高,可谓煞费苦心。
京中十二团营和兵部、五军都督府的将领们瞧见这副派头,都不禁暗暗窃笑,五军都督府一位都督低声笑道:“杨厂督倒真是有心,叫他去大同劳军而已,又不是要他上战场,他从十二团营千挑万选,选出这支百炼精兵出来,就是为了逃命做准备的么?”
旁边几位将军听了都嘿嘿低笑,杨凌在军中声望蛮高的,这些将领对他并无恶意,否则对他挑选各部精兵也不会如此配合了,不过有机会开杨厂督的玩笑,显显军中老前辈的威风,这个机会他们是不会放过的。
杨凌身披亮银锁子甲,红袄裙的战袍,盔顶红缨突突乱颤,在八名执枪校尉的护拥下走进校场,场中顿时一静,千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投注过来。
杨凌许久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了,校场五千精兵不但杀气腾腾,形成一种无形地肃杀之气,点将台下更是簇拥着大堆的高级军官,他屏住呼吸,从人群中肃然而过,马靴锉锉,登上点将台。
稍顷,战鼓雷鸣,黄罗伞盖从远方冉冉飘来,正德皇帝亲自登台点将,为杨凌送行。御驾亲至,校场内将校士卒,纷纷跪倒迎驾。
正德小皇帝穿着玄黑色团龙袍,愈发衬得唇红齿白、英气勃勃,他抬阶而上,翼龙冠明珠微颤,来到点将台中央,杨凌忙跪倒迎驾。
正德身后跟着刘瑾和四名小太监,朱漆描金的托盘上奉着圣旨、令箭、印绶和天子剑,点将台正央红地毯、黄绫盖面地龙书案、龙椅早已布置齐当,正德皇帝走至案后坐下,扬声道:“众卿平身!”
哗啦啦一片甲叶子响,五千余名将士齐刷刷站起,三声炮响横空而过,呜咆的号角声和低低如殷雷的战鼓声再次响起,让正德皇帝听了也觉得热血沸腾。
他的如玉俊面激动的绯红,方想起身说话,才记起这里也有规矩的,于是向刘瑾看了一眼,刘瑾忙高呼道:“奉旨巡边将领上前听旨!”
杨凌再次抢步上前,拜道:“末将在!”
刘瑾取过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北方鞑靼犯我大明、扰我百姓,以至民怨沸腾,朕出兵讨之,杨一清、王守仁首立战功,该当嘉奖。朕意,授杨凌威武将军衔,特赐天子剑,代朕巡狩边陲、慰问将士,并决前方战事,同时着京营提督张永为副使,赐蟒龙袍,二人即刻启程,不得迟缓,钦此!”
杨凌领旨谢恩,张永也忙在台下跪了,恭声领旨。
杨凌接过天子剑挂在腰间,奉了金印、令箭,命令大军开拔,五千精兵浩浩荡荡离开校场。正德前些日子赐了杨凌、刘瑾、谷大用蟒龙袍,唯独没有张永的份儿,他心下一直眼热的很,这次奉旨巡边,终于也得恩赏,有了身蟒龙袍子,喜得张永眉开眼笑,领过袍子穿戴整齐,也攀鞍上马,正儿八经地向正德皇帝在马上抱拳行了军礼,一拨马头,随着大军去了。
正德皇帝笑吟吟地看着杨凌走下点将台,扳鞍上马扬尘而去,立即迫不及待地起驾回宫。这校场设在神机营内,本来就在京城外边,今日正德非要搞个郑重地出兵仪式,朝中文武只当小皇帝又喜欢胡闹了,所以也没人在意。
他不能上朝,朝中大事还是得有人办的,所以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都安安份份待在京里办差呢,皇帝御驾离了校场,众武将跪倒相送,无人敢与他并肩出辕门,直至黄罗伞盖远远的拐过了山角,众将这才纷纷让亲兵们牵过马儿来,彼此拱手告辞。
御驾仪仗浩浩荡荡,衔尾追上杨凌地大军,前方三岔路口一向京师,一向昌平。两只队伍各向一方,正自缓缓分开时,正德皇帝今日异常隆重地仪仗中忽地奔出十余名肋下佩刀的乘马校尉,悄然掩入杨凌的大军中。
正德皇帝的仪仗仍然一步三摇地步回京师,远远地那些武将们不敢超越皇帝仪仗,耐着性子按着马头一步步在后边捱着,路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兵丁们在道路警备森严,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十丈以内。
杨凌军中,他身旁数十名小校亦步亦趋地跟着,其中一个小小校尉随在杨凌身旁,眉开眼笑,怡然自得,东张西望的好不自在。
杨凌提了提马缰,候他到了身旁才悄声道:“皇上,前边那辆马车外表只是运送辎重的车辆,内里布置十分舒适,您还是到车里休息吧,风寒日冷的,可别着了凉。”
五千精锐只知是随杨凌去大同巡视、劳军,真正知道皇帝在军中的除了事先遣进军中的三百大内侍卫,只有杨凌、张永等少数几个核心将领知道,这周围的人除了杨凌的几名心腹,全是大内的高手侍卫,所以杨凌才敢直呼皇上。
正德嘻嘻一笑,晃了晃手中马鞭,乜斜了杨凌一眼,笑道:“要去你去,你才是奉旨巡边的大将军嘛,我可是你手下的小小校尉,当与士卒们同行同止同样待遇。再说,论身子骨儿,我比你可强壮的多。呼……原来不用一口一个朕,都是这么舒服,哇哈哈哈哈……”
正德笑容可掬,在马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向前奔去,慌得周围数十名大内高手急忙快马加鞭跟了上去。
杨凌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皇帝这般微服出京,还扮作一个卑贱的小卒,在那些士大夫眼中,可是有失天子尊严地可耻之事,偏偏这位皇帝好像还玩上了瘾,已经出了京也不肯换身衣服,反而兴致勃勃,倒是够达观乐命的。
大军前行,杨凌以原内厂斥侯营的人马组织了十队探马,左右各有三队远远相随,后边缀着两队,前边四队轮番回报消息,大军都是铁骑,连所携物资都是以四套的马车牵引,所以兵行甚速。
行了两个多时辰,到了中午,军队在一处山坡下停下埋锅造饭,这里是一面阳坡,左右群山环抱,故此十分暖和。杨凌派了四个百人队分别驻扎在一里地外以防不测。他下了马,和张永陪着正德在山坡上歇息。
由于阳光充足,气候也暖和,这片阳面山坡上的映山红已经吐出了一枝枝微微绽红的花蕾,虽然没有叶子,可是那枝干也吸足了水分,表皮有了几分绿意,花丛下边却仍是皑皑的白雪。
正德奇道:“这里可倒怪,这花不是梅花,却能在雪中抽枝发芽,瞧这样子,再有几天就来鲜花怒放了。”
杨凌笑道:“正是,这花叫映山红。乍暖还寒,所有的花还臣服于寒冬地威吓之中,映山红便在残雪明净里开始绽放了,等皇上功成而退时,这漫山一片,红艳如火,正好用来恭贺皇上。”
正德哈哈大笑,他站在山坡上向北方遥遥望去,过了许久才回顾杨凌道:“我在想,那位被誉为草原上的雄鹰的伯颜可汗和野马般地勇士火筛,他们率领千军万马横扫草原,驰骋沙场该是怎样地惬意和威风,朕弱于他们么?不!
这次去,是为了政略,总有一天,我要亲自带兵会会这个伯颜和火筛,洪武皇帝将他们赶回了大漠,永乐皇帝将他们赶得东躲西藏,现在轮到朕做皇帝,难道要坐视大明的江山成为他们的牧场、大明的百姓成为他们地牛羊?”
他信心十足地道:“你看着吧,朕总有一天要亲自告诉他们,汉人的天子,是兴云布雨、遨游于九霄之上的神龙,而不是一条软趴趴的虫,任由他们你啄一口、他啃一下!”
杨凌心中暗暗喜悦,讲一百条道理不如让皇帝亲眼见见自己的江山和人民能感悟出的道理更多,大明的颓废由此始,始于他们的领袖,如果七国之末秦国国君不是赢政,会不会有始皇帝?如果汉第七世不是刘彻当皇帝,会不会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杨凌喜悦地道:“皇上说的是,什么雄鹰野马,统统驯服了它!皇上兴致来了,想去游猎时,就骑上火筛马,架上伯颜鹰,好不逍遥自在!”
张永凑趣笑道:“糟了,那皇上岂不成了走马架鹰地纨绔子弟了?”
杨凌一摊手道:“没办法,天下太平,垂拱而治,皇上再不骑骑马架架鹰,那还有什么事可做呢?”
正德被他们一唱一和说的眉开眼笑,雄心顿起,他振衣道:“谁说没事可做了?到那时,海内升平,朕就放舟东洋,升帆出海!”
杨凌喜动颜色道:“皇上果然雄才大略,您是要咱们大明造就无敌水师、威播四海,成就宇内霸主么?”
正德翻了翻眼睛,说道:“胡扯!那有什么意思?朕要象你告诉我的故事里那样,光着膀子提把鬼头刀,头上绑个红布条,再戴个独眼龙的黑眼罩,做海上大盗去!”
第186章 秀才遇兵
饭后大军拔营起程,官道上骡马车轮将积雪路面践踏的泥泞不堪,队伍行速因此迟慢了不少,不多时追上一支队伍,只见官兵押着连绵不断的骡马车队,正艰难地跋涉在道路上。
探马向杨凌回报,这是向大同转运粮食、草料的车队,南方北运的粮秣装备经常行于这条路上,车马不绝于途,原本平整结实的夯土驿道已经破损严重,再经积雪压过,崎岖凹陷,湿滑难行。
看到甲胄齐全、行装整齐的大军进过,辎重队自觉地移向路边,杨凌的大军收拢了队形,从一旁缓缓经过。
正德皇帝轻夹马背,身子轻轻起伏着,目光从车队人流中缓缓扫过。车队拥挤在一侧,民夫们衣衫褴褛,有的修补着路面,有的肩扛脚蹬,使劲儿推着陷在冰雪坑中的车轮。
赶车的役夫是征调的,但是这些架桥补路、肩扛手挑出苦力的民壮,却是些自愿运送粮草的流民和佃户、村夫。流民衣食无着,佃户们家境贫寒,冬季里无所事事,仗着有把子力气,出来寻些活计既可以填饱肚子为家里减轻负担,还可以多挣上几文大钱。
看着那些面有菜色的穷苦百姓,正德脸上轻松的笑容不见了,军队越过辎重车队,继续加快行程向前行进,正德还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