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狐疑间,帐内传来了粘罕一阵急吼,不多会里面就平静了下来。谢垩看了看薛里,薛里苦笑着唤过一名粘罕的卫兵,让他去传话。卫兵不傻,等得粘罕休息片刻之后才敢打搅,粘罕听得谢垩求见,顿时来了兴致,急忙命人请谢垩入帐。
薛里可不敢乱闯,笑着对谢垩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垩暗骂一句老滑头,昂然而入。到得帐里,谢垩却是暗暗乍舌,敢情这粘罕还是个摆阔的主儿,中军大帐建得比寻常的大了十倍不止,金银珠宝堆满了一地,什么古董字画乱七八糟地当做杂物随意放置,全然都不怕损坏,看得谢垩好不心疼。
谢垩进了议事厅,早有卫兵引着入内,径直到了寝帐外。谢垩朗声道,“大宋谢垩,求见狼主。”
粘罕哈哈大笑,“是什么风儿,把我们的谢大学士吹到我这里来了?快快请进。”
谢垩一挑帐帘,见得帐内景象,竟是惊呆了。
第五卷 奇耻 第117章…
谢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何等旖旎,甚至旖旎到可怖的情形!首先第一个跃入自己眼帘的是一个绝美的紫衣少女,赫然就是谢垩曾经见过的汝宁郡主——张凝儿!说是紫衣,张凝儿身上不过是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紫纱,雪白得直晃眼的肌肤几乎完全就裸露着,象只温顺的小猫儿一般,蜷缩在粘罕粗壮的臂弯,俏脸羞红直透粉颈,喘息着,不时还带起几声异样的呻吟!然而就在女孩儿微微侧身的瞬间,谢垩分明见到了一张变形扭曲的美艳容颜上,挂满了泪花!
就在粘罕的身前,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卑躬屈膝地递上各种水果和酒食,涎着脸,其殷勤的样子象极了妓院里的龟奴;而在粘罕的身边左近竟躺着十来名瘫软无力的赤裸女人,瞧这情形似乎刚刚饱受了摧残,不少人的身上隐隐泛着青瘀,但是没有人敢轻哼一声,反而其中有几个体力尚佳的,竟蠕动着爬向粘罕的身边,舔着粘罕的身体。
突然,谢垩觉得小厮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还没等谢垩仔细打量,粘罕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谢学士来得正好,来来来,这边坐。”粘罕松开了怀里的张凝儿,踢开了脚下的女人纠缠,扯起一条兽皮围裙往腰间一裹,这就算穿了衣裳,猛一拍谢垩的肩膀,“好兄弟,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啊?说起来,这城破的功劳,还得算上你一份呢!”
粘罕的话,帐中的所有人都微微一颤,尤其是那小厮,更不敢转过身来,却向粘罕一躬身,压低着嘶哑的嗓音道,“既然狼主有客人来,那小的就告退了。”
小厮说着就想出去,粘罕陡然怒声道,“混帐!就算本帅有客人来,你理应在这里侍奉着才对,怎么?难道你怕见他?哼,莫非他比我的刀剑还可怕吗?”
小厮浑身剧震,竟是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失声道,“不要,不要,我不想死!狼主饶命,狼主饶命啊!”
粘罕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却笑着拉起谢垩坐到了八仙桌上,一指那小厮,“你猜他是谁?”谢垩早就猜出了几分,心有不忍,还没等答话,粘罕却哈哈大笑,“他就是赵佶这老小子的儿子,赵桓的弟弟,七王爷赵栩。”
赵栩跪在地上,不吭一声。
粘罕大怒,猛一拍桌子,抬起一脚把赵栩踹了个仰面朝天,喝道,“本帅在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那就算是给你面子了,别给脸不要脸!”
赵栩暗暗擦去嘴角的血丝,温驯地重新跪到地上,一如刚才的姿势,“是、是,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抽搐着的脸上泛起复杂的神情,看了谢垩一眼。
谢垩的滋味很不好受,倒不是说自己与赵栩有过多么深厚的交情,但是此时同在敌营,感同身受!谢垩颤声道,“七王爷,你……你受委屈了!”
赵栩木然地看了看谢垩,从嘴里吐出一个和着血的牙齿,含混不清地迸出三个字,“不、敢、当!”
粘罕怒不可遏,“来人!”顿时闯入几名彪形大汉。
粘罕一指赵栩,“快给我拖出去,打!”
谢垩忙上前求情,粘罕猛一摆手,“这样的人,不打死他算是便宜他了,你休要多言。”
谢垩无奈而退,突然瞥见一边的张凝儿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谢垩觉得她不是不敢开口,而是不想开口,眼角中的泪水里充满了绝望!谢垩微微叹息。
直到赵栩被拖了出去,外间响起了惨叫,粘罕兀自还余怒未消,却对谢垩道,“你想要为他求情是吧?我告诉你,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同样是赵佶的儿子,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窝囊废呢?哼,你可以问问她!”粘罕粗暴地抓过了张凝儿,张凝儿惊恐万状地看着粘罕。粘罕道,“那个叫什么赵楔的,还有赵棫,那可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啊!一个被他亲手杀死,一个却是被他间接杀死!还有她,她可是他赵栩的未过门的妻子啊,可他倒好,是他向我大力举荐她的,他满以为可以凭借有这个女人可以帮他说好话,他就可以比其他人多一分生存的机会。我是可以不杀他,但是我可是很清楚,我养在身边的不是只狗,而是头狼!狗还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而狼,始终需要套上枷锁才会安全。”
谢垩默然,看了看憔悴不堪的张凝儿,甚觉不忍,乃道,“狼主,谢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应允?”
粘罕一愣,谢垩可不是那么轻易开口求人的,颇觉诧异,笑道,“但说无妨。”
“多谢狼主。”谢垩却找了件衣服,先为张凝儿披上,张凝儿失神地望着谢垩,竟是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谢垩犹豫了一下,见粘罕除了稍稍有些惊讶之外,并无任何不寻常的举动,索性就把张凝儿搂在怀里,任由她痛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地宽慰着。
粘罕算是看出了些端倪,眨了眨眼,“莫不是谢学士看上了她?”
谢垩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却被粘罕先道破,颇有些不好意思,支吾的样子却是令粘罕取笑不已,“没想到堂堂的谢垩谢大学士,居然也有这样的儿女情长!这也难怪,谢学士少年风流,人品学识无出其右……”
谢垩微微皱眉,也难为了粘罕这个大老粗,整出这么多文绉绉的奉承话,却道,“谢垩的要求甚是无理……狼主愿意割爱?”
粘罕哈哈大笑,如果就因为一个女人而让谢垩欠自己一个人情的话,这比交易绝对值得。粘罕此时却并不奢望谢垩能投到自己麾下,但是用一个小小的郡主而轻易博得谢垩的好感,粘罕怎么想都觉得太划算了,笑道,“既然谢兄弟喜欢她,那就让她跟了谢兄弟!”
粘罕才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女人而有什么介怀,此时竟是兴致很高,呼喝着,“孩儿们,快快把上好的酒席给摆上,我要为谢兄弟接风洗尘!”
谢垩就这么成了粘罕的兄弟,而且还要了粘罕的女人,此时哪还好意思忤逆粘罕的意思,索性开怀畅饮,竟是陪着粘罕喝了不少酒。席间谢垩几次想要打听二帝的下落,却是无从开口,两人竟是从上午一直喝到下午,直到天色渐黑,当真是喝得昏天黑地。粘罕就在自己大帐的边上,为谢垩准备了一个非常豪华的帐篷,本说与谢垩喝到天亮,唬得谢垩连连讨饶。粘罕早喝了七八分醉意,还想与谢垩一起闹个无遮大会,吓得谢垩忙不迭拉起张凝儿,退了出来,里间响起了粘罕放肆的狂笑。
到了自己的帐中,谢垩看着张凝儿,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瞥眼见到帐里放了不少衣物,忙道,“你快换件衣服吧,我睡外间。”
第五卷 奇耻 第118章…
谢垩方欲转身出去,却听得身后女人的哭泣声,微微一声叹息,“你先把衣服换上,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谢垩不等张凝儿答应,便出得帐来,便有小校上来,却是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谢学士有何需要,尽管吩咐,我奉大狼主之命,负责学士的起居。”
谢垩点头,“多谢狼主美意。你帮我去打些热水来吧。”
小校应声出去准备,不多会儿竟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差不多足足有小澡堂子大小的木桶,让军士们抬着进来,放到大帐里。小校笑着说道,“小的久居中原,知道你们汉人有洗澡的习惯,我们生活在马背上的汉子怕是一年都洗不过几个澡。这个大木桶是皇宫里搬出来的,您看还能用不?”
谢垩本就打算要点热水给张凝儿洗脸的,却没想到竟弄了这么个大木桶来,微微一笑,“既然都搬来了,那就放这里吧,只是这么大的木桶,怕是要蓄不少水。”
“这您放心,小的已经安排下去,开了十个土灶烧水,很快就可以蓄满的。”
“行,”谢垩非常满意,转身到了内帐外,轻轻咳嗽了一声,“郡主,衣服换上了吗?”
张凝儿轻声应了句,“嗯,请进来吧。”
谢垩一挑帐帘,却见张凝儿呆呆地坐在床头出神,关切地问道,“你没什么事吧?”
张凝儿看了一眼谢垩,凄然道,“我都成这样了,你说我还能有什么事呢?”
谢垩长叹一声,“都怪我不好,我要是能早点赶来,那就不会……”
“你早点赶来?那又能怎么样?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早点赶来也不是来找我的。”女人竟是幽幽叹息着,一想到伤心处,便忍不住又要落泪,她说的没错,谢垩来军营根本就不可能是因为她张凝儿的,而且现在这样的情形,更不是女人轻易想让谢垩看到的。谢垩其人其事,早已经在宫里成为传奇的代名词,而张凝儿与赵榛、赵橘是最要好的姐妹,那种若有似无的倾慕情愫,自从在那次宫里的蹴鞠之后,谢垩的身影便深深地印刻在张凝儿的心里,那种异样的暗恋,令张凝儿自己都不敢想象。而当张凝儿的身体被粘罕强占的那一个瞬间,泪水迷蒙处闪现的竟是谢垩的身影,张凝儿曾在心底无数次地念叨着谢垩的名字,不错,老天爷总算眷顾于她,谢垩就象是从天而降一般从粘罕的手中把自己救下,然而自己再没有资格去因之而欢喜,更没有资格象谢垩表露自己的情愫!
谢垩凝望着她忽而痛苦忽而痴笑的古怪表情,心里却是涌起了难以言喻的伤感和担心,呆了半晌,突然听得外间小校吆喝着,指挥士兵们把热水注入大木桶里。谢垩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木桶,你快去洗个澡吧。”
张凝儿陡然浑身一震,微抬臻首,注视着谢垩好一会儿。
谢垩被盯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讪笑着道,“你看我干什么?乖乖地去泡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醒来之后也许你会觉得舒服许多……”
张凝儿紧抿着嘴唇,竟颤声道,“你、你是嫌我脏?”
谢垩一愣,慌忙否认,“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嫌你脏呢?”
张凝儿哭了,哭得象个任性的孩子,但是她心里明白,自己是女人了,已经不是孩子了,“你分明就是嫌我被凌辱过,我已经成了残花败柳,你从金贼手里把我要回来,你只是在可怜我……我不需要你可怜,若不是我想见你,我早就自尽了……现在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这个世界上再已经没有我可以留恋的了……你走吧,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谢垩惊呆了,原来眼前的女孩居然对自己还有这么一片痴心,顿时心如刀绞,再顾不得许多,霸道地把张凝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却是异常温柔,“你听着,我不会在乎那些什么‘残花败柳’,我只知道,我现在的眼前,我的怀里,是一个永远美丽纯洁的可爱郡主,而且她把她的心系在了我的身上!我不允许以后你再说这样的话,我要你坚强地活下去,快快乐乐的,我会陪着你,你愿意吗?”
张凝儿傻傻地看着谢垩,听着他郑重地,象是在宣誓般的承诺,忽闪着泪眼,抽泣道,“你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吗?”
“傻瓜,这是真的,这不是在做梦,”谢垩柔声地宽慰着小郡主,“什么都不要想,相信我,你要勇敢坚强地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我。臻儿、橘儿她们都在金陵等你,你不想让她们伤心吧?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你就当作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你就把这个噩梦忘记了吧,而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郡主,永远如此,不会改变。”
从来都没有人跟张凝儿说过这样温馨的体己话,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是谢垩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是谢垩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勇气,眼前的男人若不相信,却又可再去相信谁呢?张凝儿又哭了,只是谢垩明显感到,此时的泪水已经不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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