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充耳不闻。
不出十日,三人便回到了皇宫,不想却遇到了张辛。婉容知机先回了自己的婉德宫。石秀却是因为婉容“封”的御前侍卫,竟硬是弄假成真,婉容定要为石秀向道君皇帝讨个名号,谢垩一想也好,多一个石秀这样的高手在身边,宫里的事情就多一分回转的余地。
张辛一看谢垩身边还跟着石秀,欲言又止。谢垩忙道,“老总管不必顾忌,有话就实说吧,这是我的心腹,他叫石秀。”
石秀乖巧,忙向张辛行了个礼。
张辛点点头,对谢垩道,“这几日宫里闹得可凶了。你总算是回来了。”
谢垩奇了,“怎么会呢?我临走之前,把宫里的事情全权托付给杨戬了啊。”
张辛叹了口气,“诶,就是因为这个杨戬。”
原来杨戬贪财,在京城大肆掠夺了无数良田,就凭这一点,背后颇为人诟病。谢垩离京,把大权交给杨戬,杨戬就开始不断地打压梁师成的势力。梁师成目前虽然处于劣势,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梁师成在宫里还是颇有些人望,况且背后还有宰相张邦昌的强力支持,因此双方之间的倾轧开始浮出水面。
杨戬的陈年旧帐很快就被人揭发出来,甚至由张浚直接呈到了赵桓面前。赵桓翻了翻杨戬的罪状,足有厚厚的几十页,几乎罄竹难书,顿时雷霆震怒,立刻把杨戬的权力给夺了去。韦氏虽不想看着梁师成做大,但是对杨戬先前之事仍颇有介怀,竟并没有把杨戬袒护下来。杨戬竟直下了天牢候审,由于罪名太多,又多半确凿,几无翻身可能。韦氏知道向太后宫里的张辛与谢垩交情不一般,便向赵桓推荐,暂时代管太乙宫的事情,一切都等谢垩回来之后再做处理。因此目前的皇宫,竟大半落在了梁师成的掌控之中!
谢垩大怒,不管怎么样,杨戬都是自己安排的人,少不得挨上一顿训斥。折了一个杨戬事小,若皇宫间接被张邦昌掌握,这对于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来说,后果不堪想象!
谢垩先让张辛带石秀去宫里侍卫统领处挂名,自己径直去找韦后。
第四卷 靖康 第三十八…
贤懿宫。午后,春暮的午后。
花园中,秋千上。
韦后慵懒地斜倚在秋千架上,两名仕女扶在秋千的两侧,轻轻地荡着秋千。北方少有的闷热天气,轻衫微汗,韦后乜眼见了谢垩走来,轻轻一笑,算是与谢垩打了招呼,乃道,“这里不用你们了,你们先退下罢。”
仕女向韦后一躬身,转身告退。
谢垩忙上前请安,“臣谢垩叩见……娘娘千岁。”自从韦后受了册封之后,谢垩就一直没有专程探望过韦后,即便遇上,也都是找赵桓,此时却是第一次正面来见,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韦后轻启贝齿,有若天籁,“免礼。”语气非常平和,丝毫没有因为谢垩称呼上的尴尬停顿而有任何情绪上的微妙变化。
谢垩呆呆地望着韦后,眼前的美人与几个月前相比有了明显的变化,简直美艳不可方物,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着一段别样的风流体态,此时方蹴罢秋千,竟是无比娇艳动人。谢垩喃喃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韦后动容,展颜,一笑倾国,“竟不想,原来谢学士却有如此女儿娇。”李易安一介女流,虽然在诗词方面有极高的造诣,却始终不被当时人才辈出的时代所认可,她的词并没有在当时广泛流传开来,因此韦后并不知晓。此时谢垩应景脱口而出,竟是道尽了韦后的小女儿态,真可谓恰到好处。同样的词句,从谢垩口中而出,却有完全不同的效果。
韦后微有红晕,妙目一横,“还楞着干什么?快来扶我下来。”
谢垩暗暗摇头,这秋千能有多高啊,只觉得现在的韦后竟比有了不少变化。虽然说不上有多甜美,但至少比以前开朗了许多,如果说以前是蒙尘的明珠,那现在就完全蜕变成了临世的仙子!谢垩扶着韦后,慢慢从秋千上下来,韦后身上的香味袭人,却是异常和煦,如沐春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韦后问道。
“刚回来,”谢垩躬身答道。“太乙宫还不曾去过。”
“拿来!”韦后伸出了纤纤素手。
“什么?”谢垩愕然。
“难得你一片孝心,从江南回来,竟是第一个来看我的咯?难不成你还空手而来?”韦后难得如此捉狭,闹得谢垩大窘。
“这……”谢垩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两颗硕大夜明珠,递了过去。
韦后眼睛一亮,“你从哪里得了此等上好的夜明珠?怕是花费了不少银子吧?”
谢垩微笑,“只要……娘娘喜欢就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韦后非常喜欢这两颗珍珠,仔细地把玩着,虽然皇宫里应有尽有,但是这么大的浑圆珍珠并不多见,当真是稀罕物事。韦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谢垩,“无事献殷勤……”那下半句颇有些尴尬,却并未说出来。
谢垩苦着脸道,“这不是您先让我拿什么礼物的嘛。”
“那按你的意思,这东西本来不是为我准备的咯?”韦后佯怒,“早就知道,你定是拿这东西去讨好你的那几个小丫头的吧?”韦后对谢垩的事情知之甚详,说着就要把那两颗珍珠甩给谢垩。
谢垩慌道,“本来就是给您准备的,我这里还有几颗。”
“你哪来那么多珍珠?”韦后觉得很奇怪,不过很快联想到了谢垩的钦差身份,释然笑道,“没想到你也会做起了贪官污吏,看来你这趟南下金陵,受了不少好处吧?”
谢垩看了一眼韦后,虽然她在数落谢垩,但是脸上却并未有半分怪责之意,知道韦后只是在试探自己,并不怀疑自己是真正的“贪官污吏”,谢垩笑道,“贪官污吏还说不上,不过以官谋商确是事实。”
“噢?如何一个以官谋商?”
谢垩忙把自己与赵构在江南的计划悄声告诉了韦后。
韦后听罢,不由得多看了谢垩几眼,暗叹一声,“我今日方信你谢垩之材,确非等闲可比。我儿有你辅佐,我可高枕无忧了。”
谢垩谦逊一番,却把话题转移到了梁师成与杨戬的话题上,乃道,“我闻宫中近日变故甚多——”
韦后颇不以为然,“杨戬和梁师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个死都一样。他们拼斗,与你何干?去其一,另一个还能折腾吗?”
谢垩一楞,差点被她气死,恍然道,“闹了半天,杨戬的事情还是你怂恿的?”
韦后露出一个迷人的得意笑容,算是承认了。
谢垩狂汗,皱着眉道,“诶,你错了。”
“我错了?我怎么错了?若不是杨戬撞破我的身份,我怎么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谢垩默然,稍稍犹豫着,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杨戬是我特意留在宫里的一颗棋子,他与梁师成可以形成相互制约,我就可以从中斡旋。现在杨戬一倒,我就将直接面对梁师成了。”
韦后疑道,“你才是宫里的大总管嘛……”
谢垩摆出一副苦大怨深的臭脸,惹得韦后娇笑连连,好一会才强忍住笑意,“我难道说错了吗?”
谢垩郁闷地摇了摇头,“没错,表面上是这样。”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一切都有我帮你呢。还有,我听说你跟太上皇的宠妃王贵妃走得很近。”
“什么?你怎么知道?”谢垩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噢?看样子还真是不同寻常啊。”韦后轻笑。
谢垩都快急死了,连声催问。原来却是韦后的玩笑,婉容随谢垩南下金陵的消息,却是韦后无意中听到,很自然就有所联想。谢垩这才稍稍放心,旋即一动,“不知娘娘可曾见过王贵妃?”
韦后摇摇头,“太上皇的宠妃,我怎得见?”
“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谢垩沉默。
“怎么?好好的怎么问起她来?”
谢垩苦笑,“还不是您先提起的?”
韦后忍不住骂了句“小滑头”。
谢垩把梁师成与张邦昌的关系,以及张邦昌可能勾结兀术的事情都告诉了韦后,乃道,“杨戬虽然不中用,但是至少在宫里还是颇有些势力,与梁师成分庭抗礼,宫里的事情有杨戬来牵制梁师成,我就有精力抽身防备突如其来的变故。但是现在杨戬被除,宫中的权力大半都落在了梁师成手中,我虽然是挂名的总管,但是属于我自身的势力极其微薄,现在的局势就复杂多了。”
韦后没想到杨戬对于谢垩竟然这么重要,也有点慌神,“那该如何是好?”
谢垩暗叹,现在就算把杨戬从天牢中弄出来,也已经大伤元气,况且花这么大的气力去解救一个千夫所指之人,对谢垩没有半分好处。谢垩暗叹,“事已至此,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有事的话,我会先派人通知你,以后多与我形成配合才好。”
韦后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构儿派人给我捎来了一封家书。”
“噢?”这倒是很让谢垩咀嚼其中滋味,赵构那里的情况本来一直都是通过自己与韦后联系的,现在直接越过了自己;另一方面,赵构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与韦后取得联系的呢?因为韦后的身份已经在宫里讳莫如深,如此轻易把信交到韦后手中,谁能有这等神通呢?满脑子的疑问,谢垩悄声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韦后摇头。
谢垩更疑了。
韦后苦笑,“那信,我看不懂。”
……谢垩愕然。
第四卷 靖康 第三十九…
韦后从衣袖中取了一块白色的丝绢递给谢垩,谢垩打开一看,丝绢的中央就写了一个隶体的“琴”字。谢垩一楞,“就带来这个?”
韦后点点头,“你看看,构儿这是什么意思呢?”
谢垩其实第一眼看见这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个字的特殊之处:
隶书讲究平衡,上面两个小“王”字应该是大小基本一致,而右边这个“王”字的末笔应该是上半部分的主笔,但是这个字确是把两个王写得一样的走势,而且左边这个“王”的末笔更是微微夸张地延长,几乎就与右边这个“王”连了起来。另外下半部分这个“今”字,可意地分为了两个部分,“人”字头写得异常神骏,更带着几分飘逸;而下面的一点却作一短横,下面的钩则断成一横一竖,关键的收笔一竖,竟隐隐含杀伐之气。
谢垩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谢垩并不完全洞悉赵构的一切,花荣给自己的消息中也不敢枉论赵构的是非,更何况花荣根本就无从得知赵构与韦后的微妙关系,只是把赵构在相州终日饮酒不问军营的情况传达过来。谢垩只是从赵构蜕变前后的反差,猜测到赵构已经知道了京城所发生的变故,而此时赵构托来的这个字,与其说是给韦后看的,倒不如借韦后之手转交给谢垩看的。
谢垩正色道,“这块丝绢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韦后想了想,“大约半个月前。”
谢垩点点头。
“怎么了?”韦后忙问。
谢垩需要先算出赵构写这块丝绢的时间,相州离京城有五天快马的路程,交到韦后手中至少需要六、七天的样子,照这么算来,赵构在二十天之前就已经作出了决定。两王之争的格局已经在赵构的计划之中,赵构已经完全和赵桓走向了对立,他们之间再不是兄弟手足之情,一切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赵构此举却是要叫谢垩表明立场。
谢垩笑道,“九哥是不是还让人捎了口信给您,说是如果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可以找我来问?”
“你怎么知道?!”韦后惊道。
谢垩摇了摇头,“九哥还说,只要问问我就可以了,不必知之甚详。而且还指名叫我回复,对吗?”
韦后不禁后退一步,错愕地看着谢垩,半晌,才喃喃道,“真是个怪物。”
谢垩问韦后要了一支笔,就在赵构的白丝绢的右下角写了一个“歌”字,教给了韦后。“歌”者,一则同“哥”影射兄弟之意,二则呼应“琴”义影射应和之意。
韦后看了半天,虽然隐隐觉得其中的关联,但是对这两个活宝之间的哑谜确实让人费解。谢垩古怪地笑了笑,“就这么回复吧,既然九哥不想让您了解彻底,那我也不必跟您多做解释。也许不久的将来便有分晓。”
韦后憋得快想咬人了,谢垩忙借故而遁。韦后在谢垩身后气得直跺脚。
谢垩一溜烟儿跑回太乙宫,却见石秀在门口等着自己。
谢垩道,“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