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刀剑虽还握着,力道却散了不少。罗靖趁这机会排众而出,对那些江湖人道:“咱们本是救人来的,既然他们本派不要声名,既和魔教不清不楚,又和朝廷有所勾连,咱们也不必插手此事,只把消息透到江湖上,让大伙都知道天脉剑宗的真面目,以后不可和他们来往就是了。”
众人悻悻地看着褚掌门三人和陆容华,有几个还向着他们吐了口唾沫,才收了兵刃转身离去。罗靖作出垫后的样子,一直盯着陆容华,绵绵情意,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褚掌门内忧外患,也懒得管他们之间的私情,叫姚师弟跟他们上楼歇息。陆姑娘也装作没事人一样,跟着他们上去,脚步却慢了几拍,原本为了教主成亲而容光焕发的脸色也有些黯然。
上楼之后,尹承钦把门关上,当着陆容华的面便说:“掌门师兄,咱们这些师兄弟本就和江湖人来往不多,就是名声不好些也算不得什么。如今咱们受了皇上嘉奖,鲁大师又封了国师,那些人倒不敢为了魔教的事为难咱们了。罗靖要把此事传出却是好事,你不必担忧。”
尹师弟,你怎么能这么善解人意!褚掌门激动地想上去抱他一把,刚要冲出去却又想到少年承钦的烦恼,硬是止住了全身冲力死死站住。
可这一瞬间的微小动作表情,尹师弟是一丝也没放过。褚掌门站定时,分明从尹承钦眼中看到了一丝失落和受伤。
46、进京
姚承钠这一来,他们就得往京城赶,不能再在这优哉游哉地等着婚书了。三人一合计,又想把靳城也拉到京里,一来是免得和这些武林正道冲突起来,婚前再闹个人命出来;二来也好跟他们一趟路回山办喜事。
日常都是尹师弟去跟着媒婆采买,如今要催婚书自然还是他去。褚掌门想到这事不是催了就有的,有些不好意思再偏劳他,便说:“我去吧,这些日子尹师弟也太忙了,难得你来了,就替我和陆姑娘商量婚礼形制,让他歇一歇。”
尹承钦主动拦下他:“我与媒婆熟些,还是由我去的好。掌门师兄这些日子劳心劳力,更该歇歇。”
姚师弟坐没坐相地倚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看他们兄友弟恭地来回推让,推让到尹师弟主动站起来出门干活时才凉凉地说:“这才是亲师兄弟呢,我从山上大老远赶到这儿来,都没一个问我累不累要不要休息的,过来就是一摊活等着。你看人家亲的,买买东西,跟漂亮姑娘聊聊天都有人怕累着了。”
褚掌门心里早就有了鬼,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丰富多彩,变幻莫测了。尹师弟脸色一贯没多大变化,射向姚师弟的目光却是带着倒勾的。姚少侠大约从小没少干那种人憎狗嫌的事,面对两人无声的遣责岿然不动,还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卷来,得意扬扬地说:“行了行了,我就说句实话,瞧你们这不乐意劲儿的。看看,这是什么?”
黄的?莫非是圣旨?褚掌门联想力非凡,立刻猜到了这东西的身份,伸手就抓了过来。圣旨啊!皇上赐的啊!这辈子能见着个真圣旨,死了也值了!
他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展开之后看了两三回,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索着背下来,连背面的龙纹都要记下来怎么绣的。尹师弟也颇激动,凑到他身后一齐看那上面写的,只有陆容华离得略远一些,艳羡地看着圣旨背面,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姚少侠看他们仨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越发有优越感了,堆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官府办事就是慢,尹师弟你拿这个给他们看看,就说咱是皇上关照过的人,他们能不利索办事吗?现在鲁大师都当了国师了,咱跟着以权谋私一下很正常嘛。”
褚掌门抬起眼来看了看他:“真没出息,拿张圣旨就打算谋私了。要我说,你不都要出名了嘛,干脆咱婚书也不要了,等你被皇上请进宫作诗时,帮韩师弟请个旨赐婚,那才叫以权谋私,那权用着才有底气。对了,钦使没跟来,怎么就能让你把圣旨拿过来的?”
姚少侠自得道:“这你可问着人了,这圣旨要不是我,还拿不来呢。宣完旨韩师弟就让供到祠堂了,是我主动要求通知你们,趁着别人没注意偷着拿出来的。你看我办事多周到,要没这圣旨,姓狄的那帮人能乖乖儿跑了?”
褚掌门闭眼考虑了一阵,便让尹师弟把那媒婆叫来,当面展开了圣旨给她看,又给了她两件玩器,让她等婚书下来,直接送到京城隆华寺,让国师鲁大人帮他们代转。
媒婆被明晃晃的圣旨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连东西都不要,来回保证将来一定把这婚事给他们办得盛大豪华,又行了几回礼才出去。此事一了,姚少侠便催他们:“赶紧进京吧,我的贤名都已经传出去了,不知京里多少名家诗人和大家闺秀翘首盼我呢。弄不好皇上看了我写的词,还等着封我什么官呢。”
他这么自夸时,尹承钦的眉头浅浅地皱了一皱,若非褚掌门这样一直留心他的也看不出来。褚掌门非但看出来他不满,更看出来他到底不满什么——江湖中人都愿意锄强扶弱、跃马江湖,就是褚掌门接了圣旨要进京都被人指点,何况姚师弟这样还没怎么样就想着做官入仕的了。
按着尹师弟他们的思路,怕是比起结交魔教的韩师弟,这个一心求名求官的姚师弟更该逐出师门。
封建社会毒害了多少少年的思想啊。要按着他们原先的社会,当官怎么了,习武怎么了,工作不分贵贱,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吗?范仲淹都说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姚师弟身处江湖不忘忧君,鲁大师身居庙堂还惦着他们这些民,都是君子的典范!
于是他就把这句话按着自己的理解说了,劝尹师弟就算不理解,也应该宽容地对待姚师弟的志向。尹师弟愕然道:“掌门师兄学问渊博,心思深远,承钦实在佩服,只是这个范仲淹是何人?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必定是个有志向有才华的人,莫不是师兄在外头认识的人?”
对了,这世界弄不好没有范仲淹。褚掌门一时语塞,姚师弟在一旁翻了翻白眼,耸耸肩膀,终于替他解释起来:“这是鲁大师说的。他如今佛法精深,知道好多佛经上的故事呢,咱们都没听过的。”
尹师弟便不再多问,也不知是真信了还是懒得听他掰谎。倒是陆容华好容易把眼光从桌上那卷圣旨上拉开,不知怎么着又想起跟褚掌门他们男女授受不亲来了,过来福了福身,拿了喜服就要回去做。
褚掌门也没拦她,只是在她走后叹了一句:“连魔教现在都避讳着咱了,你说这亲事不会出什么波折吧?”
谁知道呢。姚师弟脑子里是没这个的,大大咧咧地答道:“怎么可能,现在小姑娘找对象哪有不找公……当官的,韩师弟虽然当不上官,但他师兄我能啊!他们结了婚,这就能算官眷,好多事都方便呢。”
尹师弟并不多说什么,只在褚掌门手背上拍了拍,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天色虽然不晚,但此时动身,路上只怕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三人便议定了明日一早再启程。到晚间,靳城却过来了,身边除了陆容华也没带别人,进门二话不说,就问褚掌门:“你要进京做大官了?”
褚掌门听得没头没尾,瞥了陆容华一眼。她垂下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承认这事是她说出来的。姚师弟本想回话,又想起当初亲手打伤了不少魔教的人,干脆往里屋退去,以免挑起什么争端来,影响韩师弟的婚事。尹师弟也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恰好遮住他半露的头脸,替褚掌门答道:“并无此事,靳教主听岔了。”
靳城只是盯着当掌门的,盯得褚掌门不得不亲自辟谣:“实无此事,只是鲁国师抬举,让我们进京见见世面罢了。”
“鲁国师?可是鲁智深鲁大师?”
褚掌门微一点头,就算默认了。靳城笑道:“鲁大师在天脉与掌门知交,到扬州便投靠了武林盟主,如今不过月余,就成了国师,当真是人才难得。本座与他也有过一面之缘,能否也随掌门入京见一回世面?”
他话说得谦逊,一双眼咄咄却逼人,褚掌门立刻想起了那天鲁大师和姚师弟打伤众多魔教弟子,令他们被正道所杀的事,不同打了个寒噤,急急道:“鲁大师和姚师弟虽然伤了魔教的人,那也是因为你先带着人到武林大会找茬,且事后杀人也不是他和华盟主的主意,不可全怪他们。靳教主,我对你低声下气,是为了韩师弟终身大事,可不代表我会把自己的朋友送给你杀!”
靳城死死盯着他,眼里满盈杀气,褚掌门与他正面相对,毫不退缩。对视一阵之后,靳城身上的杀气渐敛,最后冷笑一声:“黑白两道自来就势不两立,我安心要杀,今日你们兄弟几个还能站在这里?褚掌门也未免太看低我连山教,也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了!我要和你们进京,不过是想把承鑫接走,免得他被人带上歪路,哪天也出个诗集,谋个大官去了!”
姚师弟气得在后头跳脚,却被尹师弟无声地弹压了下去。褚掌门本意就是要带他到京里完婚,他自己既然提了出来,不管态度好不好,也是省了他们劝说的麻烦,便不计较太多,点点头道:“但宴席必须要在我们天脉办一回,或是就在京里办,正式把婚礼做成,你们才能回连山。”
靳城冷冷答道:“那就在京里办!我教中什么没有,不在乎你们那点俗物。办过婚礼我们立刻回山,从此和你们一刀两断。”
他一再无礼,褚掌门也板了脸,高了声:“一刀两断不了,我前些日子早收他归了门墙,他一辈子也是我们天脉的人!”
两人不欢而散,靳城带着陆容华往外就走,褚掌门和姚师弟气得忿忿儿的,没容他们走远了,姚师弟就拍着桌子叫道:“什么素质,什么态度!一个搞魔教的,还敢看不起我们文化人!韩师弟不嫁给他了!又不是京里没有才貌双全的淑女了,咱就让德……”
褚掌门连忙捂住他的嘴,让他能少说一句是一句。德妃什么的,那是未曝光的穿越上线,不能随便泄露给名侦探尹承钦听。
转天一早,褚掌门兄弟三人就收拾好了东西往京城奔,靳城带来的人自有车马,不和他们一路,都是按着江湖上的习惯取小路的。他们存身那小镇在长沙一带,要去金陵还要往东走不少日子,这一路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也不必提,不几日就赶到了京城,入住到先前韩师弟他们迁入的那家驿馆。
众师弟师妹们被官老爷传来传去,宫里又常来人教导礼节,虽然皇上一直没见着,当官的也见了不少,见着师兄们都扑上来讲这些日子见到的奇闻趣事,一点都没有人家靳教主听说是当官就要避嫌的风骨。
褚掌门还有母亲,进了门先去给母亲请安,听她说了一大堆宫里人的讲究,又陪着她发愁了一阵皇上问起他生父该怎么办,到了晚饭时才得回房。尹师弟这里还被莫师弟他们缠着讲一路上的新鲜见闻,神色微有些疲倦,态度倒还好,由着师弟们连说带比划,在他面前跟八哥一样吵得房梁上直往下掉灰尘。
褚掌门回来替他分担了半夜的新闻,第二天一早没等起床外头就有人叫,说是隆安寺住持智深大师听说故交褚承钧和姚承钠入京,请他们到庙里讲论经文,顺带请他们俩的师兄弟妹和褚掌门的母亲也去随喜。
众人初次入京,谁不想多玩玩,无奈是领命来朝,被官司的人掬住了难得出门。闻得国师相请,能出门玩一趟,都高兴得神采奕奕,又换上来时特地收拾的新衣服,坐着人家抬来的轿子出去。褚掌门和尹师弟都困得眼皮直打架,却也当不住鲁国师厚意,跟着小沙弥浩浩荡荡地就往隆安寺去了。
到了寺里,人就分开了。鲁国师点名要见的那两位好友自有知客僧引见,其他几人不过是普通的僧官相陪,或是拜佛或是游玩,根本近不得方丈。
两人进门一看,屋内蒲团上盘坐着一个身着黄色直裰,大红袈裟,头上还带着毗卢帽的少年僧人,面露慈悲之色,容光照人,不可逼视。知客僧向他打了一躬道:“方丈师兄,贵客已到,我先退下了。”
鲁国师微一点头,念了声:“悉昙无量!”那僧人退下,还把门关了,听脚步声渐行渐远。大和尚还端然正坐,手捻佛珠,眼皮都不抬:“二位施主,看老衲的形象如何,像不像唐三藏?”
褚掌门点了点头:“像,都像法海了。鲁国师,外头没人了,你还装个毛线,快起来好好说话。”
鲁国师道:“不着急。我今天要请你们来,一大早就叫人准备了荤素席面,估计过不多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