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的咬咬牙,脸孔在昏淡的光线下难看的扭曲,双目盯着微笑的戈恩洛斯一字一顿用力道:
“你敢把我的画像卖给男人……我就让你永远回不到血腥大陆!”
……
对于血族来说,即使是完全如同死亡一般的沉眠状态,他们的五感依然能够对外界环境的变化做出清晰的反映,唯一不同的就是浅眠会随之做出回应,沉眠则会无视不会影响自身安危的状况。
不过当罗恩纳德在沉眠是感觉到迪奥洛特的气息还有他尖牙的触感时,他挣扎着醒过来了。
“你在做什么?”
迪奥洛特正趴在他旁边,咬他。
“心情不好。”半垂的长睫幽幽的扇了扇,都没抬起眼看他,自顾自拿他的手磨牙。
“外面出了什么事?”罗恩纳德半支起身子,瞟了一眼窗外,黑乎乎一片并没有什么东西,也感觉不到吸血鬼的气息,看来安斯艾尔和克劳的效率很高。
“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迪奥洛特看他的动作,送开口回答道。“他们已经回去接着睡了。”
“那你还趴在这里干嘛。”罗恩纳德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伸手安慰一样的揉揉他的头。“你身上有……”“别说!”迪奥洛特反应很是激烈大叫一句。
罗恩纳德被他吓的一愣,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
“什么都别问!”迪奥洛特瞪着他恶狠狠道,然后扯开外衣爬上床很主动的往他里面一趟,扯被子睡觉。
“等一下迪奥……”罗恩纳德回过神急忙拉被子,“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阴影商人的气息你刚才……”“你再问我咬你!”迪奥洛特猛地起身迎上他的眼凶巴巴的吼了一句,然后背对他躺下去。“睡你的觉!”
可这个反应很诡异啊。
罗恩纳德坐在旁边思索片刻,然后了然的侧过头看向那个黑乎乎的后脑勺。“刚才来的人是戈恩洛斯吧?”
没反应。
他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我不问了。”说完躺下跟着准备睡觉。
不过这时候迪奥洛特已经恼羞成怒的再度翻身起来,一双明亮的红色眸子在夜里闪烁如同耀星般夺目。
“这段时间不要让我再看到他!否则我绝对会把他砍成两半扔出去!”
从旁抬起一只手把他重新拉回床铺。“麻烦你明天白天再思考如何不放过他好么?现在拜托请躺下睡觉,否则的话回你的房间去不要打扰我的休息。”
“你信不信你会一直睡不下去?”
“你信不信我会让你立刻睡下去?”
“……罗恩纳德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律令昏睡。”长长的手臂抬起指掌碰到青年的左边太阳穴,罗恩纳德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拥住倒下来的迪奥洛特躺了回床上。
唇边滑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扯了扯身上的羽被盖好二人,安然垂眸睡了过去。
……
次日清早,风舞扬坐在庭院里喝水顺便晒太阳。昨夜不管是狂风骤雨还是其他的什么,现在都已经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花圃里的植物在阳光下将自己的茎干枝叶完全的伸展开来,露水还没有蒸发,在光线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克劳从外面拍着翅膀飞回来,然后在她旁边的一棵树上停下,懒懒的抖了抖身子。
【镇上的居民已经完全疏散干净,罗恩纳德看来是早做了这样的准备。】
风舞扬抬头看向他。“昨天那么大动静难道没有人怀疑?”
克劳低头很是惊奇的看着她。【你不知道非人类在人类世界引起的非正常能量碰撞是会受到“空界”隔离的吗?】
风舞扬眨眨眼。“可是我没看到【空界】啊……”
克劳忍不住露出鄙视的神色。【“空界”在“切点”能量的均衡下是看不见的。也不需要人为的打破,会随着能量平静下来而自动消失。】
“很抱歉,我对【切点】的能量场了解不是很多。”风舞扬满不在乎的低下头继续喝被子里的溶剂,对于他明显的讥讽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因为融合了三个世界能量的【切点】的属性反应是‘无’,所以会看不到【空界】和真实世界的壁障。”罗恩纳德此刻走过来慢悠悠道。“就像这里的阳光一样,是没有属性的,所以对你没有伤害。”
“受教。”风舞扬了然点头,然后看向他的脸,神色变得有点奇怪。“罗恩,你的脸……”
罗恩纳德不自然的侧开头,“一点意外而已。”
“能产生这样的‘意外’你还真是厉害。”克劳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人形坐在树枝上,双手环胸表情讥诮的看着他。
在罗恩纳德脸上两腮边可以看到两片红彤彤的掐痕。因为血族体内血流受限,一旦形成淤血就非常难以消散。虽然罗恩纳德有一半狼人的血统,血流速度比血族快,不过那痕迹依然不会直接消失,至少还会保留个半天。而这半天,足够他被全鹰堡的人围观了。
眼角高高吊起,克劳翘着嘴角,“不用说,能下的了这手的也就迪奥洛特那家伙了。”
风舞扬讶然。“你怎么得罪他了?”直接掐脸……虽然感觉很有意思不过她一点也不认为这是两个人打情骂俏的“爱的痕迹”。
罗恩纳德伸手摸摸脸有些无奈。“报复而已……昨晚似乎发生了点什么事情惹到他了。”虽然他昨晚用了点手段让他昏睡,不过那点小术法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太久的影响,能够坚持到第二天天亮再这么干他已经很仁慈了……不过真的很痛啊。
克劳眼尖的瞟到从旁走过的血祭,立刻扬声叫住他。
“昨晚你那么快就离开,出了什么事?”看着慢步走过来的血祭,克劳问。
血祭的目光在罗恩纳德脸上转了一圈,后者有些尴尬的退了一步。
“那个堕落嗜血者出了点问题。”他淡淡道。
“诺伊?”风舞扬和罗恩纳德都显得有些惊讶。“出了什么问题?”
柔和明丽的眸子看似温文实则却是冷淡的垂了垂,没什么兴趣的回了句“没什么问题”,然后脚步一转再度离开。
克劳忍不住嗤了一声。“臭脾气。”
风舞扬则是有点想笑。“自从知道他就是【嗜血者】以后……我就一直很不淡定了。”
那个在血腥大陆里一提到都会吓住一片人的帝梵代尔的第一【守夜人】,以杀戮为存在意义的【杀戮者】血祭其实长了一张怎么都很温和的脸孔和怎么都像含着笑意的五官,怪不得他总是要罩着个大斗篷了。对于那人来说看到他脸的人才是最该杀的吧……太降低威信了。
罗恩纳德叹气,“‘没问题’这三个字是我现在最不想听的词了。”
克劳鄙视的翻了个白眼。“你是未来的【四方】不是未来的帝梵代尔管家婆好么?何必什么事情都要问个清楚。”
“如果我是血夜城堡的大管家,我一定会把你这只聒噪的鸟倒吊在城堡门上雕塑的脖子上一千年。”罗恩纳德抬眼,语气很是柔和的说道。
克劳挑衅一笑。“真可惜,想这么做你还得再等上好几个一千年。”
“唉,我真是思念城堡里的那只奎斯……”
“……罗恩纳德,有本事你就不要提其他的名字!”
“嘿,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点本事都没有吗其实?”
“……!!!”
第二十夜 崩裂魅影之牙 【中】
回到城堡内风舞扬碰上了正要往外走的迪奥洛特。
“早安……你要出门?”打量了一眼他的装扮,风舞扬有些不解。“出了什么事?”
“遇到一点小麻烦,我要出去找个人帮忙。”迪奥洛特浅浅一笑,没有多说。
“不告诉罗恩?”她觉得很惊奇。
清幽的墨色眸子里闪过莫名的光彩,迪奥洛特沉吟一瞬笑着摇头。“不用给他说。”
“哦……”风舞扬眨眨眼,然后想到什么的低头看了看他的手。“今天……罗恩的脸……嗯……很漂亮。”
迪奥洛特扬扬眉头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那我不耽误你了。”风舞扬扯扯嘴角立刻说道。“不过罗恩现在在外面。”
“没关系。晚上见。”迪奥洛特弯弯眼角,冲她摆了下手然后踏出大门。
风舞扬跟着转过身看着他走出门,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回过神刚准备去厨房,又看到安斯艾尔和谢里尔相携下楼。
“早安,二位。”
“早安风小姐。”两人打了招呼走下来,看到她站在门口有些不解。“风小姐,你刚才在看什么?”
“哦,我只是在想迪奥洛特要去哪里。”
“我们刚才也遇到他,不过他并没有说自己要去哪。”谢里尔轻声道。“本来,我还打算和他以及罗恩说说关于巴黎雷伏诺家族的事情。”
“他说‘晚上见’,那么晚上再谈也不迟吧。”风舞扬有些无奈的耸肩,然后冲二人挥了下手。“我先去厨房了。”
安斯艾尔二人点头,三人交错而过各自离去。
…·…
迪奥洛特不太喜欢法国,因为这里的人骨子里透出的一种傲慢。那种傲慢和英国人不同,它埋葬的太深,以至于让人难以剥离。不过他喜欢法国的葡萄酒,尤其是勃艮第地区的葡萄酒。猎鹰庄园在勃艮第拥有数个葡萄庄园包括酿酒厂以及一大批为他服务的工人。这里出产的葡萄酒一部分供应猎鹰庄园的消耗,另一部分则通过“阴影贸易线”进入马斯特马,最终流向【地狱】各个大陆和地区。
勃艮第约讷省的首府奥赛尔。这里有闻名于世的哥德式大教堂和圣热尔曼本笃会。
迪奥洛特在约讷河畔打开界门。春夏季的巴黎盆地内气候舒适,不过乍一越过【切点】的边界线那些灼热的阳光瞬间变得有些让人不舒服起来,连带着因为血流潮汐的影响让身体也迅速的疲倦下来了。
奥赛尔就处于约讷河畔,他的目的地则是那个基督教的隐修会,圣热尔曼本笃会。
这个时间是隐修会每日的唱课时间。
蒙上宽大严实的灰黑色斗篷,遮挡住因为血流不足而显得惨白的脸孔,双手特地戴上了黑色手套来掩饰尖利的指甲。迪奥洛特低着头走进教堂之中,然后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
站在一起的教会修士们正用肃穆而悠长的调子咏唱祷诗,很多信徒和游客的来往使他们不会在意这些装束各异的来人。
优秀的猎手拥有绝佳的耐心,迪奥洛特也一样。他很认真的听着修士们咏唱的词句,并且记下了期间有谁不小心唱错的地方,然后放在斗篷下的手指悠闲地敲了敲膝盖。
等到例行的工作结束,修士们分散开开始进行其他的工作时,迪奥洛特也起身,身形轻盈如同幽灵般沿着不起眼的角落行走,然后在某个门口或者某个拐弯处翩然转身,幽幽的消失在所有人都没曾察觉到的角落里。
修士们在偏僻之地过着清苦而自足的生活,他们拥有自己的土地种植粮食和各种作物,鲜少需要到外界去做些什么。有些人反而需要进来找他们做些什么。
譬如迪奥洛特。
在修道院后方的花园里他找见了自己需要见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旧土色修士服的人,他正低头专心的用一把泥铲为花圃里的植物松土。那是一个老人,他的双手粗糙而苍老,密集的刺青都变得有些脱色。头顶没有头发,脑袋上纹绘各种奇特的纹路,那些密集的纹路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皮肤,有些甚至蔓延到颈部,而颈部之下的身体上又又多少无人可知。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品或者其他花样,朴素的就像花圃里那些还没有开花的默默无闻的植物。
花园里没有其他人,如果加上迪奥洛特也就两个人。因此他很放心的放下了兜帽露出脸孔,然后对着那个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只专心松土的修士轻轻躬身行了个礼。
“老师。”
老人继续为花圃松土,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迪奥洛特也不着急,依然弓着腰保持行礼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个低沉而婉约的中年女性的声音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
是那位老人的声音。
迪奥洛特这才直起腰,面对他……不,是她轻轻微笑了一下,因为环境影响而变得惨白的如同石膏像一样僵硬怪异的五官舒展弯曲出弧线,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之感。
“虽然打扰了老师,但是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来,可能就没有时间了。”
“你在教堂里听了那么久,听出了什么?”
“学生除了找一些无关紧要的错误以外还能听出什么呢。”闪动的暗红色眼眸翻起幽幽笑意。“不要为难我呢,老师。”
“能让你突然来这里找我的原因,”老人停下手中的工作拿着泥铲慢慢站直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