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而且在我看来,你确实很神秘。”卿甫手搭上觐灵的肩膀,他想接近觐灵。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人耐人寻味,而在发现他及他所经营茶馆的神秘後,更是渴望能够破解,这样的感觉就跟小时候旋扭俄罗斯方块一样。
“凡夫俗子,何来神秘。倒是赵先生难得过来一趟,方便留个墨宝吗?”觐灵出现在暗香茶馆里,他的身份就是位商人,他说这话,自然也是以茶馆利益方面去考虑。
茶馆一楼入口处镶有些名人照片及字画,都是来茶馆喝茶的文人骚客留下。卿甫是当地的作家,小有名气,他既然来茶馆喝茶,显然也得留下点墨宝。
“你叫我卿甫,我就留。”卿甫笑得无赖。
觐灵这才想起卿甫不喜欢被喊赵先生,而他今日仍是这样叫他。这人竟提出如此孩子气的要求,也实在让人觉得好笑。
“卿甫,请上楼留墨。”觐灵笑著在前头领路。
听到“卿甫”二字从觐灵口中唤出,卿甫满意地跟随觐灵上三楼。
三楼经理办公室里有纸墨,卿甫执毛笔,看向觐灵说:“我的字算是狗爬体,你确定要我留吗?”
“我见过你的字,没有那麽不堪。”觐灵这话,让卿甫吃惊,好奇问:“你在哪里见过?”
卿甫书法还凑合,因为小时候曾苦练,但知道他会书法的,也没有几人。
“我有你的一本签名书。”觐灵微笑,他亲眼见卿甫在书页上签字,由於书写的特点,使得他确定卿甫练过书法。
“去年夏天那场?”卿甫愕然,他不记得他在签售时见过觐灵,显然是他没留意到递书给他签名的买书者中有觐灵,而且当时即使留意到,他也还不认识这人就是暗香茶馆的馆主。
“是的,我以前没参加过校庆,是在签售场合里见过你。”觐灵这话,说的也就是为什麽校庆的时候,他认出卿甫来。
去年,卿甫一本书卖得不错,而他正好有开书店的朋友,那朋友便提议说到他书店搞个签售,一呢,帮书店聚集人气,打开知名度;二呢,卿甫也能多卖几本书。卿甫对於多卖几本书没兴趣,只要出的书不是爆冷积压,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热卖。不过後来又想,只是举手之劳,且对自己也无坏处,便同意了。
签售也只是两个锺,购书者还算多,卿甫当时光顾签书,自然也没留意买者长什麽模样了。
觐灵的要求,卿甫不会拒绝,他在宣纸上留下恶俗的四字:“唇齿留香”,然後抬头看觐灵,目光不禁落在觐灵柔软的双唇上。脑子里有邪念,竟想著李则成吻过这两片唇吗?是什麽样的滋味。
情色的联想,立即被觐灵打断,他低头端详四字,用修长的手指轻扣白纸空白下角,轻声说:“留个款。”
“我连个字号都没取,留什麽款。”卿甫不打算再继续献丑,如果不是觐灵的要求,他死活也不会给人留墨,丢人显眼啊。
其实卿甫的字并不拙陋,还很有些性格,拿下去跟其他所谓文化名流留的字墨并贴在一起,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离开前,卿甫问觐灵要不要回家,他可以顺路送一程,觐灵没有拒绝。
路上,卿甫问觐灵为什麽不买车,他知道觐灵茶馆的生意很好,不至於连辆车也买不起。
“不会开车。”觐灵回答。
这答案让人费解,不过也可能是需求不大,觐灵家离茶馆很近,平时步行就行。
将觐灵送回家,已经是深夜,卿甫在门口停车,觐灵下车,两人辞别。觐灵没请卿甫进屋坐坐,卿甫想他还没让觐灵信任他,两人也还只是最普通的朋友而已。
几天後,卿年从香港打来电话,说他症状已经消失,并且将觐灵那条玛瑙念珠寄了快递,让卿甫帮忙签收,并还给觐灵。
“那条玛瑙念珠很贵重,而且我还拿给师父看过,他说这是一件法力很高的法器,总之,你帮我好好谢谢朱馆主。”卿年在电话里如是说。他说的“师父”是位风水师,他老爹生意做得很大,平日又迷信,家里供养著一位风水大师。
一天後,卿甫接到快件,收到玛瑙念珠,不过他并没有立即拿去还觐灵。
这时的卿甫,店铺刚重新开张,前来祝贺的人不少,老罗头江湖人士认识得多,开张那几天,不时有些老罗头的朋友前来捧场,而以往的老顾客,听到这店又开了,也都好奇过来走动,总之忙得不可开交。
店里新招两位夥计,一男一女,男的是应届毕业生,女的倒是有些资历,看过几年古玩店。
下午,仲敏外出进货,男夥计小张与女夥计黄姐一起去接货,只剩卿甫一人坐在殿里。发觉有客户进来,卿甫起身迎上,却见不是别人,竟是李则成。
这没人的好时段,这家夥是来找架打的吗?
不过来者是客,何况还就真是位顾客,卿甫是位商人,自然做不出逐客的事情,而是开口调侃:“李则成,你也搞收藏?”
李则成见是卿甫显得十分吃惊,好一会才问:“你开的?”
“跟人合夥。”卿甫回。
李则成大概先前只知道卿甫是位作家,并没想到这人还开古玩店,由此感到吃惊。不过他先前也看出,卿甫家境不错,衣著时髦,一副公子哥派头。
“我以前常来这条街走动,不过也是好几年的事了,你这店开多久?”李则成发现卿甫是位商人後,倒将先前的不屑收了几分,可见这人大概很瞧不起文学青年。
“也就两年,入行晚了,要早几年,还能挣点钱。”
卿甫就跟对待其他客户那般对待李则成,而李则成也无拘无束在店里四处走动,一会儿看瓷器一会儿看字画,似乎很有兴致。
“谦虚了吧,你们这些倒腾古玩的,我打过交道,真他妈的黑啊。”李则成边说边朝店中一件真人高的兵马俑走去,他将兵马俑上下打量,似乎有购买的意思。
卿甫怎麽说也开了两年店,有眼力,一听李则成的口吻,再见他的模样,就知道这家夥还真是来买东西的,便说:“要兵马俑的话,今天刚进了两尊将军俑,比这件高大,高度仿真,还是彩色的。”
“放哪,我瞧下。” 李则成果然有兴趣。
“夥计刚去取货,进来喝会茶,等个十来分锺就回来了。”
卿甫将人请进会客室,两人对坐,泡茶。泡的是龙井,李则成喝上一口,就说这茶不错,少说也在八九千。
“你懂茶?”卿甫可没那能耐喝口茶,就能品出价钱。
“你不懂?”李则成反问。见卿甫不做声,便取笑说:“不懂茶,就别打觐灵的主意。”
卿甫压根没想打觐灵的主意,他又不是同性恋,倒是这李则成的话把他惹恼了,这人沾沾自喜的模样实在让他不快。
“像你这种有家室的人,搞那些邪事,总该有点心理负担吧。”卿甫边说边悠然喝茶。
“你又知道我搞了什麽邪事。你认识觐灵多久了?了解他多少?” 李则成冷笑。“我们认识有多久嘛,你确实不知道,你大概也不知道他是我的忠诚读者吧。”卿甫纯粹是故意这麽说,他也不过是与觐灵有几面之缘而已。
由於李则成说他离开这里好几年,而且以往校庆也不见这人出现,所以卿甫猜测这人离开杭州有些年头,对觐灵这几年的情况一定不了解。
“你这类公子哥,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朝三暮四,虚情假意,也就是图一时快活,能有什麽真感情?” 李则成才不理会卿甫认识觐灵多久,他就是觉得卿甫这人不可靠,是会玩弄人感情的那种人。
“你这类暴发富呢?用情不专,有家室的人呢,还搞个小三小四,还缠著旧情人不放,品行差了点吧。”卿甫回击。
“有意思,觐灵连茶馆‘通道’的事都不曾告诉你,想来你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朋友罢了。” 李则成脑子不比卿甫转得慢,卿甫对人观察入微,而李则成的敏锐,显然是在商海里练就。
两人虽然像要干架,但卿甫仍给李则成倒茶,李则成也悠然喝茶,实在耐人寻味。
不过这两人也实在是吃饱撑著,李则成武断的认为卿甫在追求觐灵,并且卿甫这类人用情不专;而卿甫明明就认为自己不可能对同性有兴致,却还故意搅和。
两人不悦,各喝各的茶,一时沈默,没等多久,小张与黄姐回来,门外停了辆货车,卿甫过去帮忙,连同司机,四人一起将货车内的物品搬下,其中就有两件将军俑。
卿甫让小张拆包,给李则成好好研究下,李则成看过全貌,便让卿甫开价,卿甫知道这人才大气粗,两尊开了五万的价格,最终以三万八成交。
“我留个地址给你,照这个发,运输过程要保护好,一点磕碰都不行,这可是要放置在我的办公室里。” 李则成边说边写下一串地址。
卿甫先前在卿年那就曾听说,则成在外地有公司,今日见他留的地址在东北,显然是如此,而且这家夥恐怕也该离开杭州了。
李则成付了现钱,也不多跟卿甫废话,匆匆离开。这人取钱夹时,卿甫见到他钱夹里有张全家福照片,有个漂亮老婆外加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道德败坏,卿甫腹诽。
做成这单交易,眼见天也黑了,卿甫嘱咐小张与黄姐看好店,他开车外出,去找觐灵,帮卿年还那条玛瑙念珠。
在路上打电话,觐灵说他不在家,在一家书店,一听书店名字,店主正是卿甫一位熟人,卿甫便叫他先别结算,他有VIP卡,可以打五折,仅此一张。
卿甫其实哪有什麽VIP卡,也不过他那张脸就是VIP卡了,他曾在那间书店签售,与店主交情极好。
等卿甫赶到,觐灵早已把钱付好,店主并不在店里,卿甫也免去寒暄,直接载上觐灵说:“今天小挣了一笔,走,请你吃饭,想吃什麽?”
“古玩果然是暴利生意。”觐灵轻笑,想了好一会都想不出吃什麽。“你去过别人的茶馆喝茶吗?附近刚开张一家,不如一起去试下。”卿甫也实在不知道觐灵喜欢吃什麽,反正喝茶总合他口味吧。
“想喝茶,在家里喝就行,没必要去茶馆浪费钱。”觐灵身为茶馆馆主说出这样的话,倒也十分有趣。
“卿年可是托我要好好谢谢你,怎麽著也该让我请一顿,不喝茶,就去随便吃点什麽。”
卿甫这样提议,觐灵也不便拒绝,何况在觐灵看来,这人没有用世人看待异类的眼光看待他,他便也就当他是位朋友相待。
两个在西湖畔找了家酒家,坐在二楼用餐,落地窗外便可见湖堤,倒也是幽雅的去处。
餐桌上,卿甫将玛瑙念珠连同盒子一并递给觐灵,觐灵打开盒子,取出那串念珠喃喃说:“我小时候一直戴著它,後来取下,便不想再戴上。”
卿甫从卿年那里早得知这串念珠有法力,戴上念珠的人,将不会遭受不干净东西的骚扰。当然,卿甫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我不信鬼魂之说,但也没法不去信卿年的那些遭遇,毕竟亲眼见到。”卿甫说至此,便凑近觐灵,对视他的眼睛问:“你的眼睛,真得能看到这世上不存在的东西吧?”
觐灵的眼睫毛密长,一对眸子幽深不见底,卿甫也不知道他想在里边找到什麽,他只看到自己的身影,印在觐灵的瞳孔之上。靠得这麽近,卿甫闻到觐灵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梅香,真是古怪,这人身上有梅香。
“我能看到的,有局限,我想每个人都一样。”觐灵并不想与卿甫对视,他别过脸,目光落在落地窗外。
卿甫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动作有不敬之处,他坐回原位,朝觐灵所望之处眺望。湖堤上行人不少,湖面上有几艘画舫,除此,只有堤上的路灯与四周高楼大厦的霓虹相应衬。这里斗转星移,千年的时光流逝,他所见到的是其他人所见到的,而觐灵所见到的又是什麽呢?
自己是位历史作家,虽然也就混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卿甫一直认为,自己具有一定看穿今朝,还原故貌的能力,并以此自诩,却不曾想,世上会有另外一种人,看得更具体更真切,时空的限制,对於这类人形同虚构。
“不一样,例如我所见到的水云先生,只是发黄史书上的寥寥几字,而你所见到的,或许是真实存在,有形体,甚至可以触摸。”卿甫想到他与觐灵第一次见面时,觐灵所吟的那句诗句与作诗者汪元量,又继续说:“七百年前,他必然走过西湖苏堤,也许身後负张琴,也许身边有几位交友,也许朋友中还有郭楚望的传人,他们一起走在苏堤上。山河沈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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