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司马佳皱眉问他。
“就咱们那孩子,昨天刚破壳,那蛋先裂开一道裂纹,然后掉下了一块外壳,接着我们就等孩子自己从里面爬出来……”虺圆满说得手舞足蹈的,“但出来之后,不是个蛇的样子,是人的样子!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司马佳听着他那“孵”字可别扭了,直到他说完,就越发奇怪:“是人的样子,有什么好奇怪的?虽说你自称是条蛇,可不也是人的模样?”
“不是不是,”虺圆满挥挥手,试图解释,“我出生的时候,还是蛇的模样,因为我父母都是修成人形的,所以我长着长着也能长成人形,但刚从蛋里出来的时候,可不是婴儿啊,该是小蛇才对。咱们那孩子刚从蛋里出来的时候,竟然就是人形!可把我家上上下下吓了一跳哦……”
“那又怎样!”司马佳听得别扭死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来找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虺圆满挠挠下巴,道:“你别急,听我说。后来我去问了村里有见识的老妖,他说,因为我这借腹生子,借的是人的腹,和那等没修行的山野走兽可不一样,所以孩子有一半是像人的。我一听,这惑是解了,可麻烦又来了,我不知道给他吃什么呀!老妖说人的孩子是吃奶的,还是人奶!那我哪儿找得到!就抱来请你想想办法,能不能弄点奶给他吃。”
司马佳大惊,道:“我是男子,又不产乳汁,哪来的人奶喂他!你,你这妖精,可别太异想天开!”
虺圆满正要解释,柳妈抱着襁褓从外面回来了,见到虺圆满便笑眯眯地道:“我抱孩子到赵大姐家去了,喝了点儿她媳妇的奶,这会儿睡熟了,你瞧瞧。”
司马佳看到那襁褓,也想看看自己“生”的孩子长的什么样子,便忍不住伸头去瞧,原指望能看到个雪团儿一样的婴儿,不料入眼的却是一团黄黄土土、满脸是皱、头发稀疏,小猴子一样的东西。司马佳嫌弃地后退一步,道:“真不愧是你的孩子,长得真丑。”
“他长得很好看的,”虺圆满抬起脸来,认真地说,“他眼睛很大很漂亮的,就像你!等他睡醒你就能看到了!”
柳妈把孩子还给虺圆满,便来对司马佳说:“少爷,这孩子是你的啊?”
“啊?不是!”司马佳首先否认。
“可是这位虺公子说,孩子是你的呀。”柳妈没多想,只以为司马佳在外面有了个私生子啥的。
司马佳不擅撒谎,只得承认:“也……算是我的,你可千万别对外公说啊!”
“知道知道,”柳妈道,“这种事哪能随便让老太爷知道呢。”
柳妈心想:当然不能说了,老太爷还以为自己这个外孙是正人君子,十里八乡的闺女小姐都瞧不上,觉得配不上他外孙,哪能知道这外孙已经有了个私生子呢?
“少爷,这孩子得喝奶啊,”柳妈说,“正好我有个亲戚家的媳妇,她奶水好,自己的孩子又有人帮带,可以过来给孩子当奶妈,我就叫她来如何?”
“对对对!”虺圆满一手抱着婴儿,另一手往这边指,“我就是这个意思!”
司马佳也觉得请奶妈这事可行,就只有一件难办。“可是我这边的人,都是从老宅那边派过来的,我自己私下不好请吧?”
“我说少爷你,都是举人老爷了,怎么还这么不知道变通!”柳妈笑起来,“我也跟老宅那边说过好多次了,想回老家去,老宅迟迟不给我个准话,这回正好,让那个奶妈来接我的班,我回家去,老宅那边派过来的工钱就给了奶妈了。这样,少爷也省事了,我也回家了,也不必通知老宅,岂不两全其美?”
虺圆满听着这话有理,便点了头。柳妈当晚便动身,去老家换奶娘孙氏来。柳妈一走,司马佳忽然发现,自己成了没用的人了:想收拾个睡觉的地方出来,也不会收拾,被褥也不知道都放在那里。问马四,马四平时只管田里的事,也不知道。让虺圆满就这么睡柳妈一个女人家的床?也太不合适。司马佳一筹莫展,虺圆满却眨眨眼,笑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不是可以‘抵足而眠’吗?”
司马佳看着虺圆满那促狭的笑,便知道他偷听到自己与马智说的话了,立时面上飞红,道:“抵足眠就抵足眠,你笑得那么下流做什么?”说罢甩手便进了卧室。
虺圆满也跟着司马佳进来,把孩子先放到床上。司马佳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有点想亲近,又有点弃嫌,磨磨蹭蹭,才问道:“对了,这孩子是男是女?我还不知道呢。”
“是儿子,”虺圆满用盆里的热水洗着脸,一边答道,“是不是长得太漂亮了,跟小姑娘也没差?”
司马佳又强忍着嫌弃瞟了孩子一眼,心说这样还叫漂亮呢?“那,奶妈请来之后,你准备怎么办?”司马佳道,“难道就赖在我家不走了?”
“啊,这个嘛……”虺圆满的动作慢下来,“一般人是肯定不能进小龙洞的,所以她只能在这儿奶孩子。我先回去,等孩子断了奶再来接也成,或者就让我留下,看着孩子断奶再走,也成!”
“那你还是走吧,留下也是碍事。”司马佳躺上床,虽然有席子,但也就那一瞬间的凉意,接着便是燥热,翻来覆去地不安稳,还在耿耿于怀于今天虺圆满坏了他的好事。
虺圆满脱了鞋,睡在孩子那一头,不出声地发笑,笑得床都跟着发颤,司马佳一打滚坐起来,凶道:“你笑什么!”
虺圆满也坐了起来,与司马佳面对面,竖起一边膝盖,将胳膊搭在上面,脸上还挂着笑:“我笑你个小书生,想和人家睡觉,却不肯说出来,照你这样,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睡到?”
“你这妖精!说话真是粗俗!无耻下流!”司马佳就算急了,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来,向后倒回到床上,不理虺圆满。
虺圆满哈哈笑了两声,道:“我话虽糙,可说到你心里去了,对不对?今天那位公子,哎哟,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
司马佳想起了马智,心里泛起一片缱绻;再听听虺圆满还在那边厢啰嗦,又是一阵烦躁,抬脚就踹过去:“闭嘴!”
却不料,司马佳的脚没虺圆满的手快,纤细的脚腕落入虺圆满的手中,脚掌又被虺圆满恶意地挠了挠,一股痒意从脚心直窜到下身。司马佳吓坏了,两脚拼命乱踢:“放开!”
“好了好了,别乱动,”虺圆满一边哄,一边放开了手,“你也不怕把孩子踢下床去。”
司马佳并了两腿,也不答话,委屈地侧卧在一旁,抑制着那团还盘旋在下身未退的奇痒。
“喂,”虺圆满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将两手撑到了司马佳身体两侧,两只眼角尖尖的单眼皮此时竟生出了些媚意,俯视着司马佳,“我们做那事儿吧?”
☆、第十回
“喂!”司马佳起初不信虺圆满说的是真的,直到看见他的眼神,才不得不信了,“你别想那事儿啊,否则给我睡地上去。”
“为什么呀?”虺圆满不解地直起身子,“难道你不想做的?你乐意,我也乐意,那就做呀。”
司马佳被说中了心事,又羞又臊,但总算悟了:羞臊在虺圆满面前没用!于是他也坐起身,清清嗓子,道:“你们妖精,虽然已得了人形,却没得到教化!那种事,哪是想你做就做的?”
“那不然呢?”虺圆满是诚心地发问。
“交合之事,要在两人意洽情浓之时做,彼时爱意发自于心,才不单主一个‘淫’字,像你这样只是屈从于欲念,想到就要做,和牲畜又有什么区别?”司马佳不知道怎么跟虺圆满解释,想随便糊弄糊弄就完了,谁知道虺圆满还认真听了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要想做这事儿,还非得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才行了?”虺圆满一边揣摩,一边猜测。
“嗯,就是这个意思。”司马佳点头道。
“可是……”虺圆满的眼珠转了转,笑道,“可是若是把我,换成白天那个漂亮小子,你嘴里,还有这番大道理没有?”
“你!”司马佳又被虺圆满一击即破,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对,只好倒头不理,“真是对牛弹琴,别说话了,睡觉吧!”
“为什么不说啊,”虺圆满偏不听他的,还动手动脚,“不让做那事儿,还不让说话啊?”
虺圆满的手脚冰凉冰凉的,在这夏日时节,贴到司马佳的皮肤上,令司马佳生出一种别样的快意,渴望肌肤的亲近,连呼吸都难以再维持稳定,挥手驱赶虺圆满的力道也是半推半就,不知怎么的,脑子昏昏沉沉,还是与虺圆满滚到了一起。
“可怜见的,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会上瘾的,犯瘾的时候特别难过吧?”虺圆满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司马佳的里衣,在前胸后背上抚摩。
司马佳尤是咬紧牙关,还是泄出了一丝舒适的叹息声,虺圆满于是乘胜追击,忽地被一脚踢了下腹,夸张地缩到一边去喊疼。司马佳掩了已经被解开的衣襟,喘着气道:“上次是中了你堂弟下的药,让你当做牲畜一般戏耍,今天岂能让你再得逞?你不老实,不要睡在床上了,到地上睡去!”
“地上?”虺圆满还想戏谑,“你就叫客人睡在地上?”
“你算哪门子的客人!”司马佳毫不客气,“没叫你睡天井,已经算好了。”
虺圆满听他如此说,便站起来弹了弹衣服,故作怅然地道:“那好吧,那我睡天井去。”说罢,下床趿了鞋,果然一步一趿拉地走进天井去了。
司马佳懒得理他,想他找不到地方睡觉自然会回来的,便拉过薄被自顾睡了。刚合上眼,耳边竟传来一个声音,让司马佳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就是婴儿的哭声。
婴儿还很小,哭得像小猫儿叫似的,却吓得司马佳从床上一跃而起,惶然无措地盯着那个发出声音的小东西看了半晌,才想起扒着窗子向外喊:“虺圆满!虺圆满!”
得不到回应,司马佳又叫道:“虺圆满,别玩了!快来看看该怎么办!”
依然听不见回答,司马佳给屋里点了灯,急得要往天井跑,刚到门口,迎头便撞见了正走进来的虺圆满。
“你,你走路怎么都没响声的!”司马佳明明记得刚才他走出去时,把鞋走得踢踢踏踏的。
“你见过走路带响的蛇吗?”虺圆满懒洋洋地答道,循着婴儿的哭声走到床边,抱起小襁褓,把孩子放进臂弯里晃了晃,还发出了拙劣的哄孩子的声音:“哦哦哦,你怎么啦?怎么哭啦?”
司马佳怎么看,怎么觉着虺圆满抱孩子的动作不对。“喂,你好像……好像抱得他很不舒服。”司马佳皱着眉,观察了一阵子之后说。
“那你抱!”虺圆满把孩子一递。司马佳先是缩了一下,然后定了定神,道:“我抱就我抱。”
接过孩子,司马佳看见怀里那小猴子一样的脸,此时因为哭号,而皱得更加厉害,真真是不讨喜得很。随意拍了两下,司马佳觉出不对:这襁褓中,怎么散发出来一股臭味?
司马佳将孩子放到了床上,解开襁褓,那臭味更明显,再将小屁股上围的布块解了,臭气立马扑面而来,新生儿的粪便沾满了尿布,小胳膊小腿伴着哭声在空中移来动去。
“你看看!”司马佳捏着鼻子,立时向后跳了一大步,“你抱了半天,竟然没发现他拉屎了?”
“哦!”虺圆满也是刚带上孩子,哪想得到这许多。“你鼻子真灵,”他说,“那你这有尿布没有?”
“我这哪来的……”司马佳开口就想喊柳妈,差点儿忘了柳妈不在,又不好意思叫醒马四——他明天还要忙地里的活,晚上不能让他再累着了——整个人手忙脚乱,最后从箱子里翻出两件不穿的旧衣服,让虺圆满撕了作尿布。旧尿布也不能就这么放着,还得扔到水里去,让虺圆满去洗,再把婴儿的小屁股洗干净,兜上干净尿布,才算把哭声止住。
司马佳眼里的小猴子这会儿不哭了,但也不睡,睁着两只大眼,直勾勾地看着司马佳。蓦然间,司马佳觉得,这一对眼睛,似乎真的有点像自己的,趁着虺圆满洗尿布去了不在,司马佳不由得露出了笑脸,拿手指去摸摸孩子脸上皱巴巴的黄皮肤,没想到指尖却是触见了一片柔软,像是碰到了湿润的棉花。司马佳不禁小声地笑了出来,再点点孩子的小鼻子,戳戳他的小腮帮,婴儿忽然脸先皱了皱,然后嘴角向两边拉开——竟是一个笑的表情。
这是在笑吗?司马佳略微惊讶,又有些好奇,不知不觉间坐到了床上,专心看那小东西脸上的变化。只见婴儿的脸又变换了几个表情,眼皮就越来越向下耷拉,就这么睡着了。
孩子睡了,司马佳还舍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