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生气的妖听不进去,撅了嘴不理,将元儿的伤展露出来,只是拉怀露的手,他只肯让他碰元儿!
怀露无奈,只好劝大家离开。
众僧从看到自己的师父抱起那个少年的一刻就已经彻底呆了,现在听到师父的话,更是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要命了,要命了,师父他竟然……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师父怎么会……一定是那个妖精一样的少年勾引师父的……
怎么办,怎么办,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待会儿一定要多念几遍《金刚经》……
听到房外的凌乱,怀露心中轻叹,大约也知道从今以后寺中恐怕就会多事了,可是这一世,除了怀中的这一个,别的他是顾不上了。
人都走了,惜羽放松下来,没几下就把元儿放到了怀露怀中,自己在房间里摸摸找找,翻出怀露的衣服,竟然也像模像样的裹到自己身上,盘腿结了莲花座,双手合十,喃喃低语,逗得怀露又好气又好笑。
元儿的伤口很快重新上药包扎好了,怀露用水调了些药粉喂元儿喝下,小家伙如今很虚弱,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怀露这才顾得上来制止那只妖的胡闹。
“惜羽,你守着元儿,我去替他熬药”,从柜子里捡出一些药材,怀露小心的包起来。
惜羽不说话,只是攥着怀露的袖子不放开。
“你不怕也离开了,刚才的那些人进来抱走元儿?”
话音将落,眼前一花,没了影,单纯的妖已经蹦到床上,守着睡着的一团雪白,坚定的向他摆手,手心朝里,手背朝外,那意思是叫他赶快走!
怀露哭笑不得,摇着头离开了。
然而,离开后的怀露并没有亲自煎药,只是把药材都交给了清心和清言,这两个孩子
并不懂师兄们的担忧,反而因为可以为小狼出一份力而高兴,蹦蹦跳跳煎药去了。
然后,怀露去了静王的房间,侍卫说静王不在,于是他又走到后院,走到那座被当朝高祖御令封闭的院落前。
墙内琴声悠悠,看来那个人还在。
怀露没有皇帝的本事,能够足尖点地飞跃进去,可他有自己的办法。
这座院子因为从不曾开放,疏于打理,后墙之外杂草丛生,足有一人高。怀露走进草丛之中,轻车熟路来到一棵大树下,不知道他怎么的拨弄了几下,那墙竟然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人的宽度。
怀露走进去,转过几道弯,到了前厅。
皇帝看见怀露的时候正在饮茶,手指若有似无的点在琴弦之上,一曲清音流泻而出。皇帝似乎并不惊讶,朝怀露举了举杯。
怀露回以微笑,道,“施主琴艺高超,世间仅有,贫僧一友人或许对施主多有得罪,贫僧代他赔罪了,还请施主不要与他见怪!”
“喔?友人?什么友人?”皇帝放下茶杯,双手拨弦,霎时间,院内飞沙走石。
怀露站在其中,不惊不乱,手指拨弄佛珠,口中吟诵佛经,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心为正。
琴声之中,残叶飞卷而起,厉如刀刃,快如闪电,纵横交错飞过怀露,不放过一丝空隙,杀气比刀剑更胜。
怀露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仿佛已经身在另一个世界,那一定是个非常美好而安详的世界,因为他的唇角轻轻翘起了微笑的弧度。
皇帝加急弹奏,残叶近了怀露的身,割破他的衣服,划破他的肌肤。
血珠飘成了丝,被风沙淹没。
怀露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诵经之声依然不绝。
佛音缭绕,似乎此时才起了波澜,绕成了圈,结成了链,穿梭于琴声当中,生生打扰了皇帝弹琴的指,乱了音符,毁了曲。
琴音骤然断了,皇帝双掌按在琴弦之上,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怀露,出生不详,父母不明,乃清明寺前代主持在山中捡回,七岁遍读佛经,十岁开始辩禅,十五岁已经无人能辩,十七岁时前代主持圆寂,继任主持,好一个天下第一的得道高僧,只是不知道那将你当作亲生儿子的人,知道你今日的所求会做何感想?”
“佛祖慈悲,师父慈爱,怀露一生不求得道成佛,只求不负一个人!”
“好一个自私的和尚!”
“人心所向,人性所在,怀露生而为人,如果连心中挚爱也不能保全,又何来成佛之说,不过是枉为人罢了!对吗?施
主?”
“你……”皇帝心里知道怀露这一番话另有所指,一时气结。
“施主,还请成全怀露的一番私心”,怀露弯身,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你说,你与我是故交,可我不记得见过你?”皇帝很快平息下来,继续悠闲品茗。
“施主不必记得,只是怀露有一言相劝,有的时候,生而为人,只能选择一,当施主明白自己最终最想要的是什么时,也许就能记起所有前尘往事,也就会明白,怀露这一生都不会成为施主的任何障碍!”
“……”皇帝不语,他善于察人入微,知道怀露这番话出自真心,但他却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那一瞬间,皇帝决定放过那个单纯的少年,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这样决定了,“如果大师还有空闲,可以带他一起来听琴,或许别有洞天也说不定!”
“多谢施主”,怀露拜过离开。
四十七章
没睡多久;元儿就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看到惜羽,小家伙很高兴,作势要蹦到他的怀中;可惜伤的太重,才只是轻轻一动已经痛的呜咽不断。
惜羽心疼极了,将它小心抱到怀中。
无力的眨了眨眼,元儿乖巧的伸舌舔了舔他。
惜羽微笑,把它抱到屋外井边,虚空一挽,掌心掬了一捧水;喂到嘴边,小家伙舔过两口不再张嘴;恹恹的耷拉着脑袋,靠在惜羽手臂上。
惜羽本来就不是一个会照顾谁的性子,从出生起一直被宠,遇到事的时候倒是有些任性娇纵,他看到元儿如此难受,越想越生气,眼中渐渐露出血色,偏偏元儿又呜呜了几声,他心中的怒火陡然就冲了天……
突然,他的头猛地偏了一下,清澈的双眼升起薄薄的迷雾,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牵引,抱起元儿往外走去。
“噫,你要去哪里,师父说小狼要好好休息的……啊……”迎面而来,清心被掌风拂倒在地。
“你做什么,清心……你……”跟着跑来的清言,一个跟头,小葫芦般骨碌碌滚到一边,头撞上石头晕了过去。
“干什么……呀……杀人了……杀人了……”
“哪来的狂徒……竟敢在清明寺撒……撒……野……”
……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此时的惜羽,不是妖,是魔。
一时之间,清明寺中,血光四溅,宛如修罗地狱。
……
血路的源头,两个人影慢慢走出树后。
“无衍,你的迷心术果然厉害!”
“王爷谬赞,他本就是妖,妖性邪恶,我只是让大家看清他的本性罢了!”
“妖么?今天之前本王还有一些不忍的,没想到真的是妖,如果是这样,本王倒不需顾念太多,妖邪人人得而诛之……”
“王爷太过善良了,如果是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是赞成的!”
“哈哈……是啊,皇兄岂能容忍这些宵小之辈横行,我的确是太善良了……”
“正是如此,王爷,你看,王爷这次可一定要狠下心来,也算为皇上分忧了!”
“好,说的好,本王自该为皇兄分忧的,就像前朝的君夜离,本王权势更胜于他,自然不会输给他,无衍,你只管去做,一切有本王在,不必有何顾虑,事成之后,一定重重有赏!”
“是,多谢王爷!”伏低的身体弯曲成一种卑微的弧度,然而完全裹在风帽里的那张死人一样的脸上,却满是讥诮的笑,哼,草包一个,居然想和君夜离相提并论。
不过,君夜离,你我之间的恩怨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如果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走过来的,也一定不会怪我吧……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惜羽……”还是来迟了。
怀露冲进寺内看到一切的时候,心狠狠的沉了一下。
刚才,感觉到那股冲天的邪气,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好,可是亲眼见到,仍然不敢相信竟然这么严重。
听到他的声音,杀戮的妖略微歪了歪头,但是眼中迷雾幻变,根本认不出他来。
怀露心中一痛,脸上却还是微笑,“惜羽,来,我们回家!”
回家?
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闪烁,但也只是一瞬,一种犹如无数小虫子群飞而过的声音渐渐响起,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的神智。
怀露脸色一变,当即结了莲花座坐下,双手拨弄佛珠,口中吟诵佛经。
两种声音仿佛正在角力的两个人,忽高忽低,忽紧忽慢,纠结缠绕,谁也不肯退,却谁也胜不了。
而在声音当中的妖,却是生在双重地狱,火与冰,炽热与严寒……
极端的痛苦拉扯着妖的本性,时而戾气暴涨,时而迷惘困惑,妖性本就是亦纯亦邪,困缚无法挣脱的时候,变的嗜杀如魔。
血雨漫洒长空,惨叫淹没佛音。
还有那只妖痛苦的声音,一声一声,撕碎了怀露的每一片心魂。
说过不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的,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也要保护他的,说过是罪是孽都自己一个人担的,说过的……
怀露心痛的要死!
终于……终于……
他停止了吟诵,睁开眼睛看向迷乱的妖,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嗤笑,笑他的无能为力。
怀露站起来,径直走向惜羽!
此时的妖认不出他来,只管一次次的向他击掌,掌风拂到,裂了肤,流了血,伤了内腑,但他仍然没有停下来,仿佛明知那是一条死路,也不会退半步。
“呜……呜……”早就被摔到地上的小狼挣扎着叫了两声。
妖突然怔了,呆呆的望着怀露,一双眼睛忽而清澈,忽而浑浊……
“惜羽,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怀露朝妖伸出手,可是妖却连连后退,痛苦的皱眉,左手紧紧的抓住右手,阻止自己对他动手,红唇被他用力咬出了月牙白,眼中蔓延开如藤蔓滋长似的恐怖血丝。
那些戾气如果不发泄出来,反噬之力足以撕碎他。
“惜羽……”怀露非常担心,可脸上半点也没表现出来,仍然轻轻的微笑着,妖退一步,他就进一步,一步又一步,终于将那只妖抱到了怀中,“惜羽,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妖用力的挣扎着,怎奈抱着他的力量坚定如斯,纵然是满天神佛,恐怕也难以令那双手臂松懈半分。
“惜羽,乖……听话……听话……”
妖听不到他的话,妖难过的想要吃人,于是,邪佞的张嘴,照着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下去。
牙齿,穿透皮肉,啃上骨头。
怀露身痛,心更痛,原来,他的妖竟然是如此之痛,他现在尝到的也许还不足他的妖的一成!
“惜羽,我们回家!”
随着他的血液流入妖的口中,妖慢慢安静下来,抵在他胸前的双手也终于渐渐垂下来,柔软的身体最后落入了他的怀抱。
八部天龙,因佛而生,佛性慈悲,涤荡一切邪念。
八部天龙之血,普渡众生。
四十八章
“怀露……”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却觉得好痛,浑身都在痛。
“你醒了?来;喝点水”,怀露对他很好,将他抱到怀中,凑到唇边的水暖暖的,是他喜欢的温度。
忽然,妖愣了一下,鼻尖轻皱;闻到了血腥味,他翻身爬起来;死死盯着白露的肩,那里已经包扎好,又有僧衣遮挡,但他仍然看得到那下面的伤痕,那么深,刻了骨。
妖紧紧的皱眉,又生气又委屈,瞪着怀露,好像在骂他笨,怎么让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怀露失笑,重新把他揽入怀中,“再不喝,凉了!”
妖眨了眨眼,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喝光了把碗推到怀露眼前,要他夸奖。
怀露微笑着亲了亲他的额角。
妖得了便宜继续卖乖,撅着嘴指自己的胳膊和腿,一脸的愁眉苦脸。
怀露哈哈大笑,帮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替他拿捏。怀露精于医道,每一次用力都恰到好处,疏通血脉,点击穴道,舒服的妖哼哼直叫。
直到把元儿也吵醒了。
小家伙蹦到床上,好奇的看看怀露,又看惜羽。
惜羽伸出手指逗它,小家伙却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