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眼见他睁开眼珠子无神地望着，陆城担心地凑了上去。
看着陆城，夏至的眼底才恢复一些神采。其他三个人也飞快聚了过来，都担心地看着他。
夏至张张嘴，试探性地动了动左手。
周铮立刻回答道，“已经恢复了。”
这话语里的情绪不明，却清楚地传达了两个信息。一个是夏至的手已经恢复了，还有一个就是他们已经知道了夏至所拥有的这种能力。
夏至欠他们一个解释，之前在进甬道之前就说过的。
果然，闻言夏至愣了愣，半晌之后竟然叹了口气，声音黯哑道，“真的恢复了啊。”
话音刚落，陆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话听上去好像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一样。
柏林冲夏至递了瓶水，等夏至喝完之后，平静地看了眼围在自己一周的人，淡淡地开口道。
“我之前说，中央没有拿到活体是假的，其实拿到过。”夏至闭了闭眼，分明只是一两个月前的事情，现在看来却好像特别遥远，“和你们同一批次下去的，叫野狼队，还有人记得么？”
“野狼队”这个名字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注了，尤其是那三个最初就在兀鹰队里的人。
周铮脸色不是很好看道，“你说，野狼队？”
夏至点了点头，“他们全队在特级区牺牲了，这应该是你们听说的版本，但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周铮下意识问道，语气里带了点急促。
“他们中间有一个队员，大概就是类似我这样的技术兵，在全队大灭亡的时候逃过了一劫。然后根据野狼队队长自己的遗愿，他将队长已经变异后的活体送往了中央实验室。进行了第一次活体解剖，所以中央其实是接触过活体的。”
周铮的脸色变了又变，溜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夏至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倒是陆城朝周铮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次的活体解剖是我组织的，下刀进行试验的也是我，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忽然‘复活’。”夏至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根据研究，变异种就算生命死亡，体内细胞还会存活一段时间的，动作是不可能的，但那时候我并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重新活了过来，虽然只有一瞬间。”
虽然只有一瞬间。
夏至突然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但是他传染给你了？”莫语忍不住接话道。
关于夏至的异常，他接触的最早，心里存的疑惑也是最大，而这一瞬间得到解开的时候，却感觉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恍然大悟，相反有点闷闷的感觉。
夏至点点头，“但是因为我所处实验室，所以得到了非常有效的抢救，之后也不明白为什么，总之我就变成这样的体质了，继承了变异种极其迅速的愈合能力。”
特级区的愈合能力，不用夏至说，其他人也领悟过了。
“那些东西为什么对你避而远之？”柏林问道，“而且就算对你避而远之，之前为什么又有一只主动靠近你？”
夏至摇摇头，“我以为它们不接触我是因为在我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可避而远之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
“那之后呢？”陆城看着夏至的眼睛，他直觉夏至还有什么东西没说出来，他没心思想别的问题。
夏至眨眨眼睛，笑了笑，“之后在实验室养伤，然后我就被派来了。”
其他人大概不清楚，可陆城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明白夏至这个笑容的意思。他清楚那之后还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夏至没有说出来。
他深深的看了夏至一眼，却没说话。
“那也算是多了层保障了。”过了一会，柏林说着，起身拍了拍夏至的肩膀，走到一边去了。
周铮还一脸凝重地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天晚上过的极其平静，四个人轮流起来守夜，夏至得到了充分的修养。
而这其中的“平静”却带着点说不出来的闷意。
夏至醒的时候，是第二天凌晨四点多，他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仓库唯一一扇窗旁吸烟的陆城。那扇窗在他们进来之后，就被陆城用钉板钉上了，但刻意留了条小缝，还是能看见外面的。
夏至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陆城身边，冲他一伸手，道，“给我一根。”
陆城看了他一眼，轻轻拍掉了他的手道，“去。”
夏至认真地板起张脸，“我会抽。”
“你会抽？”陆城看着夏至忽然笑了笑，问道，“谁教你的？”
夏至看他真不打算给自己的模样，悻悻地收回了手，丧气道，“自己学的呗，又不是什么都得人教。”
“是，你多聪明。”陆城把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了夏至身上，“身体好了？”
夏至拽了拽衣服，点点头道，“好了，我觉得这能力特牛逼。”
看出来了。
陆城心想，却没说出声来。他狠狠地吸了口烟，在空中下意识地吐了个烟圈，这是很多年养成的习惯了。以前夏至总爱去戳着那个烟圈玩，而白舰则总会皱着眉头告诉他抽烟对身体不好。
“脑袋都别再裤腰带上了，还管三五十年后好不好呢。”
陆城会笑他。
他知道白舰是为自己好，白舰的心思他也清楚。可他一直没法接受，很多方面的原因，所以他拒绝过，一脸决绝的模样。可白舰只是眼圈一红，咬紧牙关说打死也会坚持下去。
陆城当时挺不以为然，他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相反，陆城一直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存活于这个世界上。他想等吧，等时间久了，白舰大概就能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到了白舰死。
那一天的景象还深深地硬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想到那一幕，陆城总是会频频地犯头疼。这不，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揉揉脑穴，而就在这时，却忽然感觉嘴上一空。
回神来那根烟就被夏至拿去了，利落地搁嘴巴里一放。
陆城一愣，然后下意识地想笑他还真抽的有模有样，而在看见夏至脑袋上松软头发里的那个小旋儿的时候，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以前很喜欢夏至的头发，软软的，摸上去很舒服。
他记得第一次看见夏至是在实验室里，干净的白大褂，清爽里带着点稚嫩的脸蛋。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那时候他总祈祷着什么时候能有点新发现，什么都成。因为但凡有一点点突破，夏至那一天都会乐得像个小孩。
陆城喜欢看他笑。
亮亮的眼睛笑起来弯得像轮小月亮。
可那时候的夏至，和现在比起来实在是差太多了。陆城在心里咬了七八分和夏至描绘里的空白有关，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问的时候，夏至却忽然开声了。
“陆城，咱们去西北吧，就你们那个战友的故乡。”
黑暗里，不知道是不是陆城的错觉，夏至的声音听上去满是沙哑。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晚上没有更新，实在太累了，作为补偿，今天的特别粗长有木有。另外想问下大家，以后不更新希望有请假条吗，什么形式比较好大家能看见？】
ohyeah~研究完老人就要朝向下一个地方进发咯。
☆、第十六章
夏至不太记人名字，不知道是不是科学家的天性。他喜欢用各种代号代指不同的东西，类似于你那个战友，类似于野狼队的技术兵，类似于野狼队的队长。
夏至曾经说过，他这辈子记得最深刻的名字，就是陆城这两个字了。
那绝对是实打实地直接刻心里边了。
夏至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他说完那句话之后，也没有等陆城的回答，就直接跑回了自己的睡袋里，一股脑地直接遮住了头，把自己闷了起来。
夏至很聪明，他做什么事情都十拿九稳。
可只有这一次，夏至知道自己没能拿住。
他过去那七年不管发生什么，都从没料想过有朝一日陆城待他不复从前。
他的前半生都生活在透明玻璃箱里，从没有离开过，也从没能离开过。
有人做过一个实验，说把鲨鱼和一群沙丁鱼放在一个水箱里，用玻璃板隔开。鲨鱼想去吃沙丁鱼的时候，总会撞上那块板子，久而久之，鲨鱼就明白了，那儿有块板子，自己过不去。而之后人们把板子取掉后，鲨鱼也从没有想过去到那一边。它总觉得那儿有块板子，总觉得自己怎样都过不去。
这时候的鲨鱼已经放弃这个念头了，就好像当初的夏至一样。
所以他沉浸于实验，沉浸于国家和父母给他安排好的人生道路里。他没有反抗，不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直到他在十六岁的那年遇上陆城。
夏至闭上眼睛回想着过去的种种，他明白当时在甬道里，如果不是莫语的提议，陆城是绝对会将他就这么放在甬道里的。
而他也明白，换做是之前的陆城，那个还爱他的陆城，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夏至很计较和陆城之间的每一分感情。
因为那是他人生之中迄今为止，所经历过的唯一一份真挚的感情。
唯一一份。
那个夜晚过的格外的长，这种非常环境下香烟也并不是什么遍地都是的东西。所以夏至能看见黑暗里那仅剩的一点星火，陆城将他们两都吸过的烟吸了个干净，然后坐在那儿一直等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夏至就从被窝里钻出来简单地洗了把脸之后，又钻进了用一辆车简单改造的实验室里。
“大概要多久？”周铮走过来问道。
夏至摇摇头，“简单的先做个分析，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可能会加长时间。”
周铮想了想，点点头，又走上前几步，“陆城告诉我，说你同意去西北了？”
夏至手里动作一顿，扯出个笑，“嗯，是。”
陆城果然一大早就跟周铮说了，夏至闭了闭眼睛，白舰……对陆城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周铮不解地看了会夏至，低声道，“我记得你不该是这么……慷慨的人来着。”
“慷慨什么。”夏至冷冷地看着手里的器械，忽然一用力，眼底闪过一丝凉光。
反正他也已经死了。
后面那句话他没说出来，可站在远处的陆城看到他表情的变化，却是脸上一动，紧接着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周铮对夏至的了解也只是通过陆城来的，当初他们两在一个部队里，而为了这两家伙的私情，周铮不知道当了多少回哨兵。所以对于夏至这样的脸色，他也没有清楚的闹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他就记得当年陆城告诉他的，说你就想象有这么一个人，什么感情都没有。他不会同情，不会羡慕，不知道亲情啥样，友情爱情也完全不懂。
周铮觉得自己一当兵的没法理解那么多，但左右想想，大概也就一个字，惨。
夏至带上手套，利落地把那具尸体翻了过来，周铮见他要忙，便将绕在嘴边的问题又咽了下去。
夏至之前看到这个老人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变异终止的情况，按理来说，变异终止的可能性只会出现在变异种，源体都死亡的情况之下。可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简直少之又少，试想一下，变异种那样强悍的愈合能力，什么样的伤口恢复对它们来说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尤其是在变异期间，变异细胞疯狂吞噬原细胞，那是它们最强大的时候，怎样都没法想象一个变异种会在变异中途忽然死掉。
那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夏至剖开了他们结合处的一部分，开始进行了漫长的研究。
周铮从夏至那儿走开了之后，去找了莫语。后者像是早就明白了他会过来，脸上没有半点儿惊讶。
“小伙子，我给你说个事儿。”周铮坐在了莫语身边，看了看陆城周围一地烟屁股，暗骂了一声道，“操，比老子潇洒多了。”
莫语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继续擦着手里的枪。
“给我说说，你究竟怎么把夏至带前线来的？”周铮随地捡了个还没收完的烟屁股，撕开来后直接丢进了嘴里开嚼，“别给上级军官撒谎，我是让你报告，报告里不能有假东西，懂？”
莫语看着枪，想了一会儿，才放下道，“中央不是让我把他带来，是让我把他……处死。”
“……”
周铮一愣，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新闻一样，猛地一转头，压低声音质问道，“你说什么？！”
“口头命令，信不信由你。不过我没这么干，把他带来了。”莫语低头用手指在地上一圈圈画着，最初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他也很惊愕，要知道，夏至的大名在很多领域都是闪闪发亮的。处死这样一个人，得有多少人为之扼腕呢，他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