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笑道:“听说大人陆续从南方买了不少田庄,难道是想要归隐?这个可就太惋惜了。皇上还希望大人为朝廷多出些力呢。”
李成早已知道自己在南方买田庄的事情,必定瞒不住人,便点头叹道:“是啊,我一向神往江南的山水。所以希望将来有机会携带家眷畅游江南,终老江南的山水之间。”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内室传来,在场的几人同时心中一动,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却正好看到师师含笑而来。看到李成师师那动人的秀眸中闪过一丝散散的幽怨,这才上前,微微欠身笑道:“师师来迟,众位大人莫怪。”
张元干指着李成摇头笑道:“师师,今日贵客上门,可要为我们多多表演才是。”
师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李成,微微含笑道:“在师师看来,众位大人都是贵客,哪里有贵贱之别呢?”
张元干摇头道:“师师,你不是常和我问起李大人吗?怎么如今李大人来了,你反而这样冷淡?这个可未免……”
李成自然知道师师是怪他一直没有前来行院看望,心中未免有些愧疚,便点头道:“这倒没什么,在下一个粗人,文墨不通,师师自然不会在意了。”
孙傅随即摇头道:“未必见得,李大人的高才我们都是见识过的,即便蔡攸和大人那样才子,在皇上面前,一番畅言却远不如李大人一个妙计管用啊。若是说起来,李太白等人固然是惊世奇才但是诸葛孔明也并不逊色啊!”
李成自然知道自己在诗文方面的短处,又不愿意抄袭后世的诗文,便淡淡地笑道:“李成不善诗词却并不等于不能精忠报国,诗文虽然华美,不过最好还是在政务之余玩赏,终究不能拿来治理国家。所以,只是各有擅长,不能因此而说孰高孰低。”
师师深深地瞥了一眼李成,微微笑道:“这样说来,的确有些道理。看来李大人果然深不可测啊,师师觉得李大人常有惊人之举,实在令人不敢小视,也从未说过大人不同文墨。所以实在不敢当李大人的这番话。”
李成闻言便知道师师怒火未消,心中更是暗自苦笑不已。只好拱手行礼道:“李成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他本身既是三品的御史大夫,又是伯爵,身份是这些人中最高的,这样毫不做作地真挚地向师师这样的妓女当众道歉,还是让在场的几人非常吃惊。毕竟师师身份虽然不同于其他妓女,可是在地位上两者之间的悬殊还是十分巨大的。
师师闻言,玉颊微微一红,含笑欠身道:“师师说话有些失礼,官人还是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孙傅立刻笑道:“师师的事情,我想是不会有人放在心上的。”
师师转身在矮榻上坐下,从小几上端起茶杯向几人笑道:“师师今日有些失礼,先在这里赔罪了。不知道几位大人今日有何新曲,或者是师师演唱几首从前的旧调。”
张元干忙笑道:“在下正有新词,师师不妨唱来一听。”
孙傅也笑道:“张公子乃是有名的才子,自然又是一曲好词!”
师师微微一笑,看着李成和秦桧笑道:“两位难道没有什么见解吗?”
秦桧打量了一眼端着酒杯皱眉沉思的李成,笑道:“秦某只擅书道,对于诗文并不擅长,所以不敢献丑。”
李成闻言,暗自为秦桧的苦心感叹,其实秦桧的才华多少也不会不通诗文,他这样说显然是不想和自己抢风头。他显然看出了自己和师师之间微妙的感情,这个人果然不简单!
思忖之间,不觉扭头向秦桧望去。果然看到秦桧也正向自己含笑点头。心中有些好笑,秦桧大概是觉得自己在赵构面前影响不小,他又新投入到康王门下,所以想要巴结自己这样的王府旧人。
正想着,只听师师笑道:“师师从前曾经听李大人为师师哼唱过西域的曲调,当真十分清新动人,今日不知能否再为师师哼唱一段呢?”
李成并没有身份上的等级感念,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两三年,但是这种意识还是没有这个时代的人那样强烈。
闻言并没有在意到张元干和孙傅脸上尴尬的神色,只是仔细想了想,一边回忆着后世二十一世纪听过的那些歌曲,一边点头笑道:“我不通音律,只能哼唱之后由师师修改,才能正式演唱,所以,不好听的话,还请各位不要介意。”
说到这里,只好将后世的小提琴他协奏曲《梁祝》的曲调哼了一部分出来,后面的一部分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便只好作罢。抬头看到几人惊讶的目光时才惊讶地道:“难道这曲子不好听吗?我觉得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我哼的不准,你们只能听个意思了》”
张元干摇头叹道:“这曲子的确与众不同,在下真是大开眼界了。想不到西域之中竟然也有这样动人的歌曲。”
旁边师师却笑道:“这曲调果然动人,想不到李大人的确才华惊人,这样的曲调应该是汉人的曲调,怎么能说是来自西域呢?”
李成猛地一怔,他只想着让这时代的人听起来能接受的歌曲,倒没留意曲调的风格。不觉苦笑道:“这……这其实也是我稍微哼着改了一些的,听着更加顺耳,所以和当初原始的曲调已经有些区别了。”
孙傅闻言呵呵笑道:“既然其余的几位都不擅诗文,那就不如让师师姑娘把张公子的那首新词演唱出来,我们一饱耳福如何?”
秦桧立刻点头道:“师师姑娘一向灵心慧质,自然知道能够将西域的曲调修改的如此动人,其高明之处也不下于张公子的文采。所以,在下倒觉得,李大人一直谦逊而不愿展示自己的才华,实在更叫人佩服!”
李成闻言这才感到,秦桧能有后来的成功,实在和他本人这种机敏的观察力有些联系。这样一个小场合,他都这样能将李成有些牵强的话还能解释的这样圆满,李成当真更加不敢小看他的厉害了。
果然,听了秦桧的话,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张元干也忍不住点头道:“秦大人的话说的的确不错,李大人几次为皇上举贤,都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而且几次都不婉拒皇上的封赏,的确的叫人感到惊讶。如今这样一心为国,而又不为名利所动的君子,真是越来越少了。”
第三十五章 谈笑之间
李成正要开口,孙傅也点头叹道:“李老弟,我孙傅上次不能出力帮忙,还在你关入台狱的时候没有去看你,你还能毫不计较依然把我孙傅当朋友,实在是真正的君子,我孙傅……哎……愧对朋友啊!”
李成一向没有这时代的忠孝仁义那些概念,只是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考虑问题很多是从人性的角度去看。这时闻言,不觉叹道:“当时的那种情况之下,孙兄所为也是人之常情,不必愧疚了。”
秦桧看大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忙笑道:“张公子的新词在何处啊,何不拿来让师师姑娘唱来?”
张元干闻言,急忙从怀中取出写好的新词递给师师,笑道:“一首小词随便赏玩,师师见笑了。”
说毕,仔细默念了几遍,这才吩咐丫头命隔断外的乐师做好准备,乐声乍起,师师含笑道:“张公子这首新词乃是《瑞鹧鸪》,这便唱来。”
话音未落,朱唇轻启,伴随着悠扬的乐声,低唱道:“白衣苍狗变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尘。好是悲歌将进酒,不妨同赋惜馀春。风光全似中原日,臭味要须我辈人。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赢取自由身。”
一首言志的慷慨之作,被师师唱来更添三分哀婉七分幽怨,听得在场的几人也忍不住暗自叹息。
想起即将发生的浩劫,眼前在座的几人十年之后悬殊之大,令人感概。李成不觉仰首将杯中的温酒饮了,低叹道:“只是不知,将来在座诸人能有几人赢得这自由之身,若是繁华落尽,恐怕再无今日之心情了!”
看他说的很是沉重,在场几人很是诧异,孙傅忍不住放下手里的酒杯,惊讶地道:“李老弟,为何忽然如此伤感,莫非是遇到了什么……”
师师陡然听到那句“繁华落尽,再无今日之心情”便已经痴了,望着李成眼中流露出的真切的伤感,心中骤然一痛,差点失声低呼起来。
张元干也被李成的话深深打动,失声道:“好一个繁华落尽,真没想到李大人竟然也是善感之人。”
师师这时亲自倒了一杯温酒递给李成,有些不自然地嫣然笑道:“李公子果然心思深沉,师师不该失礼,只是不知李大人为何回京之后数月未见呢?难道是嫌弃师师这里污秽不堪?”
大家都不明白师师为何这样针对李成,但是也都感到了一丝不对,张元干急忙笑道:“师师,今晚的新词师师觉得如何?常说好男儿志在天下,在下也是心有所感,实在献丑了。”
李成正不知如何解决眼下的危机,想了想忙笑道:“我是不通诗文的,没什么可以献丑的,不过只能将最后一枝西域的胡曲唱出来算是眼下的心意了。”
梳篦,飞快地想了想,想起后世林林总总的各种流行歌曲,只能在旋律最接近这时代欣赏的曲调中寻找,忽然想起一首屠洪纲的《霸王别姬》,感觉意境和自己现在的心境有些相似之处,便低声唱了起来。
一曲唱罢,满室寂静,李成微微一呆,看着闭目沉思的孙傅,又看看隐隐带着泪痕的张元干,正要询问,转眼又看到师师玉容苍白地望着自己,借着房间里的灯光,隐隐可以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花。
看到大家反应这样厉害,李成只好苦笑道:“我真是不通音律,大家不要见怪,就当没有听到吧。”
不等其他人开口,师师已经颤声道:“这曲子真是难得,难得李郎感情真切,听得师师心痛欲碎,这样的曲子,真是世间难得听到,师师这些真是班门弄斧了。”
孙傅这时也忍不住叹道:“好曲啊,真是难得听到这样慷慨激昂的曲子,我们这些人写的东西真是不能相比了。”
李成这才放下心来,忙苦笑道:“曲子是我胡乱哼唱的,只是我不通诗文,词是我乱写的,真是不好意思。”
师师闻言,秀眸微微一亮,仔细打量着李成,大有深意地笑道:“郎君可否时常过来指点师师?这样的佳曲世间罕见,若能学到一些,也算是人生幸事。”
李成看她已经不再生气,这才放下心来,闻言急忙点头道:“师师无需客气,李成若有时间一定时常前来。”
看到师师眼中满意的笑容,李成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师师的冷落真是辜负了美人啊。想起美人,忽然眼前又浮现出完颜惠敏那精致而带着一丝精明干练的笑容来。只觉得心中猛地一痛,或者,自己最辜负的应该是完颜惠敏才是。
从李家行院出来,天色已经将近二更,喝了满腹的温酒,一身燥热,被外面的北风一吹,更觉头痛欲裂。李全急忙给李成披上貂裘,这才扶着他向停在门外的马车走去。
看到李成醉得不轻,李全小心地替他围好貂裘,又将暖炉塞进李成怀里,低声道:“官人,外头风大,小心受风。”
李成神智还清醒一些,闻言含混地道:“我先上车,看到张公子和孙傅他们打个招呼……”
李全将李成附近车中,有从车子里的水狐狸倒了一杯早已准备好的解酒茶递给李成,小心地道:“官人,几位大人的马车都已经离开了,大人先喝口茶解解酒气。”
李成接过茶水,一口气喝了,这才觉得浑身无力,只好靠在马车的后壁上,低声道:“走吧,还等什么?”
李全为难地看了一眼,李成小心地道:“半个时辰前,李姑娘的侍女让小的离开前稍候片刻,官人看……”
李成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这才探身向车外望去,果然看到一名小丫鬟匆匆从旁边的角门出来,一路小跑地来到李成的马车前,将一个小小的包裹塞进马车,低声道“官人,回去打开一看便知。”
说毕,不等李成询问,就转身急急消失在黑暗中。李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想大声喊她回来,又觉有些不妥,低头向手里的包裹望去时才发现包裹上竟然有两滴鲜血样的污渍;看的李成微微一惊。
回到家里,素娥果然还没有休息,而是等着李成回来。虽然喝了不少,可是李成身体对于酒精的抵抗力还不是这时的酿造酒能比的。加上那个神秘的包裹,他的醉意便无形中消散了不少。
待下人们退出去后,李成这才取出那个包裹,小心地打开看时才发觉竟然是一封厚厚的书信。那个丫头,李成在师师那里从未见过。虽然李全说她是师师的丫头,李成还是有些怀疑。这时看到包裹里竟然是是一副卷轴,看起来送信的人不想让人看到送来的是什么,而希望别人看到时误会为其他的东西,比如钱财之类。
看到李成取出一封书信,并且神色紧张,素娥立刻向外间望去,看到丫头们都不在,这才关好隔断内的小门,低声道:“官人,怎么会忽然有人送书画来,偏偏有这样晚了,难道是有什么蹊跷?”
李成这时已经酒意全无,闻言看了一眼素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