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给王九按住,只得不情不愿地叫金陵君在蛋头上摸了一把。
“若叫人家父王得知,临安,你要如何交代?”金陵收回手,不紧不慢问临安。
“只要你不告密,我父王才不会晓得!”龙蛋犹自大叫道。
王九使些力气紧紧抱住它,温声道:“好啦,可别再闹,小心把旁人引来,真给你父王发现就遭了。”
临安道:“既来之,则安之,金陵,你实在无须担忧。”
金陵君忧伤地叹了一口气,“临安,你对旁人,实在是很不错。何时你若能待我有这一半好,我也就……”
临安微微赧然,轻声打断他,“我不与你逞这口舌之快。”
金陵闻言,哈哈笑了两声,道:“好了,远来是客,其他暂且不提,今日品酒,必得尽兴。”
说着,那酒瓶竟然自动飘了起来,白光掠过,三人面前忽然多了三朵莲花。
“莲花佐酒,本是极风雅之事……”金陵摇了摇他那把素白素白的绢扇,笑得比酒还醇美风流,“诸位,请尽此杯。”
酒瓶无风自动,酒液分三股,注入莲花花心深处,晶莹剔透的酒液在莲花中荡漾,看上去分外赏心悦目。
莲香与酒香混合,此时若有轻风翩翩而过,整个瑶池便都要醉了。
当此时,偏有龙蛋伫立于莲花杯之间,大煞风景,不仅如此,在如此风流写意的时刻,它还不知趣,“为何只有三杯?本太子的呢?”
金陵已将莲花执在手里,闻此言纯良一笑:“别急,酒瓶里还有剩下的。”
“你……”
临安轻轻按住金陵手中的莲花杯,“你偏要和一个小辈过不去做什么,不过一朵莲花,再变一个就是了。”
金陵只笑而不语,龙蛋出离愤怒,正要发作,却听得王九轻轻“啊”了一声。
它自是看不见的,王九却看得清楚,只见那蛋头之上,飘飘摇摇地开出了一朵白莲,莲花初绽,不胜娇羞。
龙蛋因疑惑而微微摇晃蛋头,那莲花也娇娇怯怯随着它摇来晃去,煞是可怜,王九都有心想伸出爪子来替它扶上一扶。
没等王九真伸出手来,龙蛋晕晕乎乎,已经一头栽倒在酒瓶边。
王九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金陵笑着说:“小仙友你多虑了,这位小朋友只不过醉了而已,且容它睡上一睡吧。”
王九揽过龙蛋,仔细感受,果然能察觉到龙息一缕,悠缓绵长,正是睡着的迹象。龙蛋头上的那朵莲花轻轻摇摆,仿佛是合着什么无声的韵律。
临安道:“原来你方才摸它的时候,早已将这酒中仙种下了。”
金陵伸手一揽临安的肩膀,以扇掩面,嘻嘻笑道:“还是小临安你最知我……”
临安面不改色推开他,道:“你这般行径,真是越来越无甚形状了。”
王九摸了摸龙蛋头上的白莲花,疑惑道:“莫非这朵莲花……是酒中仙所化?”
临安道:“确是如此,这瑶池仙酒不比别处,蕴藏千年酒香,充满灵性,又得闻佛祖妙音,日久天长,便有酒中仙藏于其中,你莫要担忧,酒中仙附在小龙体内并无害处,只会令他甜梦一场,忧愁全消。待得法会结束,你可自行带它离去。”
“正是如此,临安君的意思是,这酒中仙种在这小子体内正好叫它消停点,莫要打搅你我三人的酒兴才是……”金陵手捧莲花杯,轻轻嗅了一下,眼角眉梢里透露的都是朦胧的醉意。
龙蛋蜷在王九衣袖之内,似一颗鹅卵伏在草窝中,看上去简直乖顺极了。王九顺了顺它头上的小白莲,小白莲羞涩地颤了几下,龙蛋也跟着微微动了动,然后“彭”一声,重新变作了一枚鸭蛋大小。
王九将鸭蛋藏进衣内,贴身放好,伸手端起莲花杯,道:“那么小仙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仰头给自己灌下一口酒。
眼前三花乱绕,五感齐飞,耳朵里头噼啪乱炸,一股酥麻的感觉由口至心……
早听说人间有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王九模模糊糊地想,果然名不虚传。
“临安,你看,这位小仙友原来不会喝酒嘛,瑶池仙酒一瓶一千年,他这么一大口灌下去,不大醉个三百年就算他运气好的。”
“你却还有空说他,你自己不也醉了……”
“奇怪,临安,我们一同喝酒,你怎么从来没醉过?”
“快少说几句罢……别,别再喝了……”
金陵倏然起身,潇洒把个绢扇向旁边一丢,对着莲花杯又抿了几口,往旁边迈了几步,东倒西歪,差点把个桌子撞翻,当此时,金陵君婉约秀美的风姿就像酒瓶里的美酒一般,一滴也不剩了……
临安急忙跟着起身去拉他,“别乱动……我来扶你……”
王九的视野里像笼罩了层雾气,佛祖讲经的声音时近时远时大时小,他费力地眨巴眼睛想要努力保持清醒,但已无法清醒了……
晕晕乎乎中,不知是梦还是幻,他仿佛看见,金陵顺手把临安扯到怀里来,对准他,一低头……
“来来,小临安,我喂你喝……”
临安仙君的脸庞和脖子,俱已染上桃花般的颜色。桌上的莲花杯飘飘摇摇落在地上,未尽的酒液撒了一地。
王九揉揉眼睛,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九,你觉得怎样?”
王九沉沉地不愿醒来,但有一个清澈照人的声音在温柔地呼唤他,声音的尾端仿佛带着春风……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端端正正地躺在玉床上,临安君伸手触了触他的额头,宽慰一笑,道:“可算是醒了。”
胸口贴着样东西,低头一摸,龙蛋还好端端的,只是没醒。
“此处是我的住处,法会早已结束了,你放心,小家伙没被发现,在我这里很安全。”善解人意的临安君一一为他答疑解惑。
一道玉色珠帘后,一架竹床上歪歪斜斜躺了个人,王九透过珠帘一瞥,嗬,不是金陵君是谁!
金陵君眼睫沉沉合着,脸颊有淡淡的嫣红,半边脸埋在浅黄袖子里,正美美地睡着呢。
临安道:“他一向如此,每次喝了酒,总要在我这里赖几天。瑶池仙酒后劲浓重,想必你也体会到了,金陵又喝得太多,只好如此了。”
临安君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神态清醒,眼神冷静,鬓发丝毫未乱。再反观呼呼大睡的金陵君,王九不免要感叹。
莫非酒量大小真是天生的?
临安道:“莫管他了,睡一睡便会自己回府。现在我正好可送你回龙宫。”
王九道:“多谢仙君。”说着一咕噜自玉床上下来,正要起身,一阵冷风忽至,寒气森森,扑面而来,伴随一声断喝——
“不必了!”
王九定睛一瞧,大叫糟糕,只见门口立着个黑影,看上去该死地熟悉。
“原来是麟华,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临安转身,面朝发怒的龙神,盈盈一笑,温煦有礼,丝毫不心虚。
王九强打精神,但架不住一颗心还是急促地在腔子里上窜下跳,正要开口请罪,临安在他肩上轻轻一按……
“逆子何在?”麟华道。
临安淡淡道:“已睡下了。”
麟华冷笑:“你答得倒顺溜。”
“我带他来时,原没想能瞒过你。”临安微笑。
“哼,任性妄为,你以为本王不会罚他?”
“麟华,它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打骂自然由得你。我为何要管?”
临安轻轻在王九耳边道:“把小龙拿出来罢……”
王九自衣内捧出龙蛋,麟华的眼神霎时便落在上面,胶住了似的,挪也挪不开,终于气急败坏一挥袖子,“还不快跟着本王!”
怕吵着谁似的,声音也不自觉轻了许多。
临安微微点了点头,对王九道:“去吧。”
王九原样收回龙蛋,对临安一拱手,又连忙整理衣衫手忙脚乱跟着龙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梦
梦中是一片蔚蓝的海洋,那蓝色说不出的宁静,没有北海的冷,也没有南海的柔,就只是,一片蓝汪汪的海。
他在大海中自由地遨游……像一头真正的龙,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鳞片是苍青色的,如玉片一般排列在身体上。他在海面上观察了自己的剪影,终于不免要沾沾自喜一下。
他是天地之间最英俊的龙,他的领地与蓝天相接,一眼望不到边……
那天空,突然就下起了桃花雨,落在他的龙须之上,他眯眼弹了弹,花瓣落在海里。
去吧,向那前方,那里有他的水晶宫。
他落在一片金红的珊瑚丛里,化作人形,着一身苍青色深衣,上上下下,装饰妥帖,正要兴冲冲往里迈,忽然就羞涩地站住了,东瞧一瞧,西看一看,总算在珊瑚中发现一只大蚌。连忙扑过去,他一把捞起那只蚌,蚌被他身上的龙息吓得直打抖,他试探性一掀,壳就被掀开了,里头卧着一枚大个儿的珍珠。
他把珍珠对准自己的脸照了半天,从额头到眉毛到眼睛到鼻梁到嘴巴到下颌,直到确认自己的人身就同龙身一样英俊标致之后,他才满意地把珍珠揣到怀里,抖抖索索的蚌壳丢到一边,昂首阔步向水晶宫进发!
鲛绡帘幕背后是一架云床,他双手颤抖掀起帘幕,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云床边的小桌上坐着一个人,向他浅浅一笑。
他浑身上下的骨头立刻都酥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完全是一片空白,只记得紧紧地抱住了那人,吻了吻他眉心,道:“我想见你……”
那人笑着把手指按在他心口上,道:“这不是见到了么?”
他又连吻了好几下,才痴痴地说:“你长得真好看……”
那人在他鼻梁上轻轻地刮了一下,道:“分明你比我好看多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进袖子摩挲,准备掏出那颗搜刮来的大珍珠献宝,不想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人轻轻道:“你找什么?”
他不好意思挠挠头,“找……珍珠……”
“做什么?”
“送……送你……”
那人奇道:“好端端的,做什么要送我东西?”
他紧紧箍住那人肩膀,道:“因为我要跟你生蛋。”
那人的鬓发洒在他耳边,柔柔的,热热的,心里也跟火烧了似的……他于是又抱得紧了一些,听见那人的声音落在耳畔,似星夜里的雨。
“好啊……你想生几颗?”
“对了,那次你到底做了什么美梦?怎么叫都叫不醒?”王九侧过头,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伫立在肩膀上的龙蛋。
“我说了不告诉你!”龙蛋把头扭到一边。
“咦?”王九摸了摸下巴,道,“不能说的吗?你醒的时候,明明那朵小白莲都变成粉红色了……”
“哼,那又怎样?”
王九道:“金陵君对我说,变成粉红色的意思就是……”
龙蛋正紧张地倾听,他忽然又住了话头。
“这种事情,怎么好告诉小孩子呢?”
王九伸指,弹了弹那朵娇羞的粉色小莲花——莲花早就从龙蛋头上落下来了,王九找了个玉色瓶子养了起来,就摆在窗台,有事没事,逗它一逗。
小莲花一娇羞就会拼命把花瓣合起来,有时候还会轻轻抖动,蛮可爱。
王九很喜欢它,专程从临安君那里讨来一点仙露浇灌,于是小莲花出落得日渐滋润了。
龙蛋当然是看不见的——莫名其妙就醉了那么久,他觉得好丢脸,一觉醒来就叫王九把酒中仙丢得远远的。当时可把小莲花给吓坏了,抖着花心的几滴酒露,在那里直哭呢,王九这才把它留起来,就藏在自己房里。
临安君来看过几回,还伸手摸过,小莲花好似认得他一般,虽然还是很害羞,但仍是张开花瓣叫他摸了……
临安君笑着说:“难怪你要养它,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王九道:“明明只是叫人睡了一觉,它怎么就变颜色了?”
临安只笑而不语。
王九道:“莫非其中另有玄机?”
临安道:“你何不自己去找那做梦的小家伙,问问它,到底做了什么美梦?”
王九百思而无解。
金陵君来此串门的时候也顺手摸了小莲花一把,且笑得隐秘难言,“听临安说,酒中仙连颜色都变了,啧啧啧……”
王九更觉得心里痒痒,“敢问仙君,此中究竟有何玄机?”
“临安告诉你了没?”
“没……”
金陵一甩袖子,又摸出一把花哨的扇子,一面扇呀扇地逗弄小莲花,一面卖弄玄机,“不怪临安,他一向端方雅正……倒是我,没什么形状,放肆惯了的……”
然后冲王九勾了勾手指,“靠过来,本仙君帮你这个小忙。”
王九依言招办,金陵对着他耳朵轻声说了六个字。
“不可说,不可说。”
王九呆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