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庄简翻翻眼睛说:“臣不小心自己跌倒摔破了,并无人打我。”
刘育碧勃然大怒,这厮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才叫热面孔贴到了冷墙。自己为他白忙了半晌受了一肚窝囊气,这死周维庄竟然丝毫不领情。
他伸手招呼他过来,庄简竟然磨蹭着不过来,还转身想走。刘育碧大怒伸手拍了桌子。
庄简眼睛眨眨,看他震怒脸色苦楚便要哭了起来。
刘育碧不知怎么,最近看见他哭哭啼啼心里便极难受。原本多少人死在他面前他目都不瞬,眼下却是不能亲眼看见这人受一丁点的委屈了。他的钢硬心肠不知什么时候竟棉软到针戳既痛,痛得他身骨都直不起来了脸色也绷不住了。
他暂且压了压怒火放缓了口气,也睁眼说着谎哄了他说:“既然是跌倒的那也就罢了。我看看你跌得要不要紧,叫御医过来瞧瞧。”
庄简爬起来一转身向外走去,道:“不要紧,我自己回去抹药既好!”
刘育碧霍地抬手将一盏茶摔到了地上,厉声喝道:“站住!”
庄简打了一个颤,站在了原地。
太子已豁然站了起来,疾步走到他的面前,上下一打量他,伸手一把抓起他的衣襟。硬生生的拉到自己跟前,厉声喝道:“这朝服是怎么回事?这是谁的衣服?!你怎么能穿朝卿的礼服?!你要造反吗?!”
庄简肚里叫苦也。他竟忘了更换衣服了。这刘育碧眼光真毒辣躲都躲不过。
太子一把扯下他的外衣,又注目看了两眼,勃然大怒道:“这是廷尉的九雉团龙朝服,你怎么会穿着它?!罗敖生对你做了什么?!”
庄简被他扯得一下子栽倒在地,痛的他啊呦一声,也露出了里面破破烂烂的自己的袍子。他立时坐地哽咽了起来,想着不是罗敖生对我做了什么,是我对他做了什么吧。只是这话却不能说,他无计可施只好哭哭啼啼的述说了跟大理寺卿借衣之事。
太子刘育碧气得把衣服兜头掷在庄简头上,怒不可遏:“混帐东西!好个大理寺卿!你再敢去见他,我就杀了他!”
庄简哭着手忙脚乱的把廷尉官袍收好,打成个小包裹放在身后放好。这衣服今日可救了他一命,好好收着说不定下次还能用的着呢。
刘育碧看了肺都气炸了,怒火腾腾得都烧到了顶门去了。他恨庄简不争气但是私心还是向着周维庄的,明知是他不对去撩拨人家也护短不忍心苛责他。却把一腔子怒火都发到罗敖生的身上了,反倒怪罪罗敖生不好,假惺惺的用了手段引诱得周维庄魂不守舍,竟敢明摆着同他抢人!
他原本聪颖通变,久历生死比常人更自看通透人情世事。但却在这“情”字一途失了方寸,被“情”字糊住了眼睛,硬生生的如怨男妒妇一般计较失了大方。
他心中恼怒一脚踹到了庄简身上,大怒说道:“罗敖生竟然这样欺君忤逆不尊皇家,我迟早杀了他。再不准你去巴结讨好罗敖生!你再敢与他有来往,连你一起治罪了!”
庄简突然眼睛眨了眨,抬起脸道:“罗卿借了衣服给我这是为了太子的体面,殿下为甚么治他的罪杀他?!”
这一句话说的好。
刘育碧愣住了。这话说得实在,如一把无形的手钳制住他的咽喉,令他当堂语塞失声。
他张口结舌。
——这说的对啊!他是妒火中烧不喜周维庄与罗敖生交往过密,但是这份私心私情只能心中思量怎能言传开来?!
这话可是万万不能登上台面的隐秘之话!
庄简抽噎着垂着头哭道:“臣感激罗卿的借衣之恩,太子为甚么还怨恨罗卿呢。如果为了臣的小事太子与大卿有隙,我万死不谢其罪,怎么还有脸去见皇上呢。”
他心中正自苦楚,这右丞相都单刀直入,逼宫逼到他头上去谋害主子了。而他杀又不敢杀,不杀也不成,逃也逃不掉,又被他人捏了把柄,这不仁不义通通又压在他的身上了。不得说不得做不得逃不得躲,直接把他逼到悬崖尽头了,推着他往下跳。
他无处抱怨、无处躲藏、满腹怨气,心肺都要爆了。
此刻天降借口。他一把就抓住了太子失态失口之处,顿时翻脸不认人了。他满嘴的仁义道德,台面场面话都一刀一枪明晃晃的刺了过去。
庄简大哭道:“罗卿乃是为了顾及同殿称臣的情分、大臣颜面才借衣给臣。他更是看重太子的面子才对臣宽待,太子欣慰还来不及呢。你怎能还误会罗卿,口口声声要杀了罗卿呢!”
他梗着脖子干脆耍了泼去,哭嚎道:“而且臣的私事与太子无关,太子若是觉得我不配做太傅,我这就去跟皇上请辞回咸阳。微臣无用再也不敢耽搁太子的学问和长进了。”
他心黑口辣,恨不得眼下一拍两散正好解了这眼下之困,于是这漫天的污水都倒泼了回去:“臣忠心耿耿,每日里鞠躬尽萃的为太子办事。太子殿下依然对臣不满又打又骂,还要管束微臣私下里与谁交好,说要治我得罪!这不是活杀杀逼死忠臣吗?”
“更别说什么‘巴结讨好’的?!我乃是从小就读圣人书的夫子门生,只尊天地君亲师。太子你硬是污蔑我跟什么人‘好’的,让人知道还不知怎样埋汰作践微臣呢。我和罗上卿光明正大的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太子殿下你脑子里竟然把我想成了无耻的淫贼色狼,我实在是不能忍受这样的污蔑!”
他命都快没了,谁耐烦再跟这小子敷衍委曲求全啊。他也性子泼痞无知无畏,无法无天惯了。此刻占着理更是扯着嗓子哭叫了出来:“况且臣要跟谁来往不需太子操心,太子也不能干涉下臣们私下与谁结交。太子请你自重。我明天就去跟皇上皇后请辞,周维庄无用不做官了。”
他哭嚎着从地上一骨碌的爬了起来,转身就走。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衣服未拿,忙又走了回来弯腰捡起廷尉官袍,抱在怀里哭哭啼啼的走了。
这一场子撒泼喊叫,天地失色,风云突变。
只把太子刘育碧看得目瞪口呆,全身打颤。他呆呆的看着周维庄哭着走了。那张俊脸都憋得青青白白,半晌才觉得窝在胸口心窝处的那口热气只如尖刀一般剜着,绞着他的心。活杀杀的噎杀得他说不出话喘不过气来了。
这好厉害的咄咄杀人之口啊。
他半晌才望着旁边的蔡小王爷,勉强着问:“小蔡,太傅,这是怎么了?”
蔡王孙迷糊的望着周维庄的背影听得傻了。他喃喃得道:“好像是,你揭破了他身上穿的罗敖生的衣服,太傅恼羞成怒了,说太子你没资格管他的闲事。”他此刻口齿清晰脑子清楚,远胜平日里千倍万倍。
太子抖了半晌方才缓过这口气来。他瞪着拥平王,颤声道:“他,说得,可在理?”
拥平王看着他:“周太傅说的在理。罗卿借衣是顾及了朝官体面。而他的私事,的确不关系朝堂公务。”
刘育碧脸涨的通红,全身都微微颤抖了,张口张了几次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蔡小王爷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太子万圣之君也好生可惜可怜。
——这天下还有人能把储君太子憋屈的闭口无言,肝肠寸断啊。
刘育碧眼光燎出了串串窒息死人的火花。他直直瞪着庄简的背影,真是要把他的背心都灼出两丛火焰来了。
这,周……维……庄……
第九章
一夜无话,转瞬天明。
仆役们把周府大门打开,天不亮时周维庄收拾齐整便要上朝去了。
此刻东方刚升启明星。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此时气候已近初冬寒气酷冷。未说话之际寒气白霜扑面。
佣人打开旧时王府大门,突然看见正大门处,站立了一人,抬头看着东方若隐若现的日头。那人举目看着日头慢慢升起,周围一点点都由黑暗转向白淅。
那人一身素服束发金冠。粼粼清寒空气中,面色沉静鲜颜重鬓。清晨雾气之中影影绰绰的那人,唇若涂朱眉黑入鬓,漆黑黑的隆孔瞧着巷子深处。
庄简听了仆人禀告,急忙跑出来周府。他心中暗暗叫苦,跪在地上给那人见礼。
“太子殿下,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那人正是太子刘育碧。刘育碧竟然大清早亲自到了他周府的门口,负手而站。庄简心中寻思这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难道,太子恼了昨天之事,大清早便登门找事吗?
太子瞩目看着他,回首笑道:“周维庄,今日乃是我打猎的日子,你同我一同到城外行围狩猎吧。”
庄简抬起脸一脸愕然。心道,他被打得站都站不稳,太子竟要他跟他一同骑马打猎,这整治他的法子也太奇异了吧。
汉天子贵戚打猎是如同祭祀、会盟、宴享一样是庄重神圣之大事,是尚武精神的一种表现,因此仪式隆重。刘育碧事先选择良辰吉日祭祀马祖、整治田车就等着出去游玩了。
刘育碧微微一笑,令他坐了太子的车辇。庄简推辞不得,惶恐不安的爬上车子。满队的将然之辞,一切业已准备就绪,只等在一声令下,众人和兵士们都成群结队的浩浩荡荡的出了城,人人锦帽貂裘全副武装,好一个英武风发的场面。
众人越过了城郊大丘陵,追逐群兽。
太子择了良马正式出猎。这日子也是良辰吉日。太子挎上良马之后,率领一些公卿来到打猎之地。秋围群鹿聚集,有猎人沿着漆、沮二水的岸边设围,将鹿群及野兔鸡鸟等小兽纷纷赶向太子子守候的地方。驱赶群兽供人们射猎。
庄简靠在太子车辇上从高处眺望着原野,这里广袤无垠水草丰茂,野兽出入三五成群,或跑或行。随从们再次策马放鹰驱猎犬驱赶着兽群供太子射猎取乐。
太子刘育碧坐于马上,英姿飒爽威风凛凛。随从们将兽群赶到他的附近,太子张弓挟矢,自马上追随者幼鹿,铮的金铁之声响出,刘育碧大显身手,一箭就射中了一头鹿,那鹿中了箭常鸣着向远方奔去,刘育碧微微一笑也不追赶。众位大内侍卫计朝堂上武将纷纷欢呼了一起放箭射去,那鹿跑不过了数里倒地而亡。群臣大声喝彩。刘育碧一笑,长风带起来他的长袍,他回首望向山岗上的车队,回眸一笑。他舒眉亮眼,转带摇翎,纵马过岗,旋步若风,飒飒英姿略带几分狂放,竟是一种从未见过英姿勃发、勇武豪健的君主之态。
庄简看得傻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刘育碧射中一鹿之后,所骑的骏马昂头嘶鸣,他一松缰绳坐骑像闪电一样的射向原野,弯弓放箭又一箭射中了一头野牛。
鹰飞于高空,经常翱翔于上,紧随着负痛而走的野牛而去,众将齐声大喊策马追了下去。刘育碧一马当先,他的马最疾疾行于最前,突然马鸣长嘶,太子已从侍卫手中抢过长戟,一戟插中野牛脊背。野牛嘶嚎径向太子之马撞击了过来,刘育碧应声落马。众将大惊。庄简一惊之下从车上站了起来。众人急急涌上前方,数刀齐下把那野牛乱刀砍下。太子刘育碧一跃而起出刀一刀深插进猎物的面门,野牛嘶嚎着倒地。众人齐声欢呼声震围苑。
庄简站与车辇上,长风吹扶起四周锦缎帷幔,他心跳极快。脑子里急急转着各种念头,只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
他是给他看得吗?
庄简胆战心惊。
太子得胜大归,一展满怀的激情和抱负。打猎结束太子猎获物很多,太子高高兴兴用野味宴享群臣,射猎得胜返朝宴享群臣。
这时候已是晚霞满天,众人策马回城,刘育碧迎风急驰,他的黑发顺风张扬,庄简用袖掩着口唇脸被风吹得青白。
刘育碧与车驾并驾其驱,太子问道:“周维庄,今日打猎我打得猎物多么?”
庄简答:“太子英武,打的猎物最多。”
刘育碧微微一笑:“以我这种身手,可称的上一个‘好’字?”
庄简心中忐忑,不知此人打了什么算盘:“当然是很‘好’。”
夜风中,刘育碧眉飞目笑,瞧着他说:“你可喜欢?”
庄简的魂魄都飞了,他张大了嘴巴不知怎样回答。
刘育碧挑了眉说:“原来是不喜欢?”
庄简被逼无奈,只得道:“臣喜欢。”
“好。”太子一笑。
众人一行人风驰电掣的回返东宫。途经周维庄府邸时,庄简结结巴巴的道:“殿下,臣的家到了。”
太子冷冷对他一笑,庄简顿时毛骨悚然。
一行众人到了东宫。众人纷纷跳下了马。东宫总管王子昌跑出来迎接。庄简坐在车辇上腿脚都软了。刘育碧站在车旁,虎视耽耽得盯着他。庄简心悸伸手握住车棂却是不动了。
太子冷冷的道:“周维庄,你昨日曾说,你的事不需我操心!我管束你不得是吗?”
庄简微微打颤:“臣喝醉了酒,不记得了。”
刘育碧笑道:“好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周维庄啊周维庄,你甚么时候才对我说一句实话呢!”他一把就抓住了庄简的衣襟,将他硬生生的从车上拽下来。
他一手攥住庄简的前襟衣服,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庄简被他拽的站立不稳,心中惊骇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的气力。多年前,他一手就能把他甩到一旁的。
刘育碧笑着说道:“今天我就叫你看看,我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