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弟子于三日前,本欲前去流袖峰采摘一灵植,靠近后却发现有人竟在生吃活人……”
三言两语‘道清’了当时情况,在重点突出了自己‘奋不顾身’、‘见义勇为’的美好品德和邪修的残忍暴虐后,神淮结束了陈词。
正要后退一步,却忽然有一道淡漠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明明是在远处,却像在耳边传来一样:
“也就是说你见到那炼气邪修的时候,他还是常人样子,不过一两个时辰后却意识丧失,沦为行尸走肉了?”
“是。”神淮点头应道。
只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一道凛冽劲风便打了过来,整个人就被锁定了,动弹不得,浓重的威压下,他额头不由冒起冷汗来,隐隐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众人不明所以,清律目露焦急。
啪——
一个血色小球突然从神淮脑中被隔空取出,掉落在地,顿时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和腐朽气扑面而来,还有说不尽的怨气弥漫空间,不甘、怨恨、恐惧、愤怒……叫人呼吸为之一滞,体内灵气都滞涩不流。
众人骇然地看着地上的血珠,有几个见多识广的惊惧喊道:“邪丹,邪丹。”
顿时他们看神淮的目光就变了。
神淮:“……”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辜了,面上还是极其配合地露出个茫然的表情,面色苍白,低声喃喃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清律终于忍不住跑到了神淮身前,目露焦急:“和光…怎么回事??”
看着对方眼底的担忧,对比众人的厌恶惊惧,神淮心底微暖,只是看起来仍然一副完全状态外的样子:“师…师尊,我……这里是哪里?”
清律看着自家弟子神不附体的样子,不由把目光投向最高处那个始终脸色不变、恍若神祇的男人。
只见他拂袖一动,血珠就到了手上,他目光冷冷一扫,短暂的骚动立刻被镇压。
玄荥伸手细细看了血珠一眼,终于在众人的各色目光下开口了,他看向神淮:“你刚刚在哪里?”
神淮摸了摸后脑勺,似乎不解对方为何如此问起:“我……我要去执事峰给个杂役弟子办理转峰之事……”
话到一半,立刻被清律急急打断:“和光你在说什么?那都是三天前的事了!”
“三…三天前?”神淮目露迷茫,突然痛苦地捧着脑袋:“我……我头好疼。”
“好了。”玄荥出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举起血珠道:“这是一颗邪丹,乃化神邪修神魂所凝,想必是昔日沁良尧屠围苍山时邪将陨落残留,妄图他日附体重生,缺被你阴差阳错激活,附于你身,因为其体内精元不足,无法完全夺取你的身体,只能一点点侵蚀,你如今才会意识恍惚,不消片刻当能忆起,那执事和三名弟子想必是因本身修为不足又与你有过接触,受到邪气侵染才会如此。邪丹不稳,侵染结果也有不同。”
听玄荥三言两语便推断出前后因果,有理有据,众人恍然大悟,同时也松了口气,只是颗邪丹罢了,不过就算有邪修也不怕,宗主真是棒棒哒。
众人由衷齐道:“宗主英明。”
神淮在一边维持着迷茫脸,听得简直要吐血。
玄荥表情淡淡,伸手一压,堂内一静,他看向清律:“你……道号清律罢,若非你及时禀报,等到邪丹彻底侵蚀你弟子,后果不堪设想,你,当记首功,升明净堂长老。”
然后目光微移,直视神淮:“虽则邪丹一事,你亦是受害者,然因你之过,激活邪丹却是不争事实,责苦崖面壁八年,可有异议?”
清律面色一变,却没有说出什么来,知道这种结果已是宗主仁慈了。
神淮似乎终于搞清楚了状况,低下头一副自责痛心的样子:“和光之过,理当如此。”
如此配合了一出戏后,这件事才总算告一段落。
一个时辰后,神淮站在一片寸草不生的漆黑崖壁前,目光悠悠,像是在望远,又像是在等待。
忽然,身侧空间一阵波动,显出个白衣胜雪的修士来,不是别人,米需 米 言仑 土云正是把对方送进这不毛之地的玄荥。
神淮头也没回,淡淡道:“你来了?”
玄荥没有接口废话,而是与神淮并肩而立,看着从底下升起的白色风暴,淡淡道:“苦崖罡风,于别人而言是暴虐不可用,于你却是比灵气还好上百倍。”
罡风乃灵气密度极高导致流速过快所致,每一座灵脉中心地带都有一圈罡风带,此地虽灵气浓郁,却因毁人经脉而不可用,连周围灵植、动物甚至山石棱角都会被碾压磨平,何况是人呢?
不过,神淮曾去漠北用罡风冲刷肉体,研究出个利用罡风修炼的运行路线来,是故这个面壁对他而言却是送大礼才对。
闻言,神淮才侧过头冲玄荥扬了扬眉:“若非如此,我早就一剑刺来了。”
说着,他痛心地摇了摇头:“冰灵根的修士就是薄情,有了徒弟就忘了朋友,唉。”
“……”玄荥嘴角一抽,复又开口说正事:“那三个弟子的伤势不是阿尧做的。”
神淮立刻停下长吁短叹:“你说什么?”
玄荥摇了摇头:“不,应该说是有人诱导着阿尧附着的另一个人做的才对。”
神淮目光一凝:“目的为何?”
“我不知道。”
神淮:“……”他觉得‘不知道’这三个字从玄荥嘴里冒出来还真新鲜。
“可能是想嫁祸你,也可能是已经发现了阿尧……”玄荥顿了顿,面色微沉:“还可能是一石二鸟,两者兼具。”
说着,他目中寒光一闪而过:“我总也会找他出来的。”
忽然,他眉心一动,露出个奇异的笑容来:“有人来找你了,未免你寂寞,我……便破例不加阻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淮不要寂寞,马上送上吉祥物来给你萌一萌ヽ(??ω?? )ゝ
然后面壁完就都长大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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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崖八年(上)
神淮看着眼前的小豆丁,神色微妙。
只见对方穿着破皮的虎头鞋,带着个小草帽,抱着坨比他人还大灰扑扑的包袱,仰头一句话也不说,就睁大眼睛看神淮。
神淮目露复杂,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你的乾坤袋呢?”
抱着这么大的包袱是闹哪样?还有小鬼你穿成这样是想拉着他去卖菜吗?
小孩儿没有回答,又看了神淮好一会儿,看得神淮都要觉得自己是有什么不对劲了,他忽然开口质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神淮:“……”
什么叫‘不要’,他摸了摸鼻尖,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他‘要小孩儿’这种话了。
没有得到回答,小孩儿把包袱一放,转身一个虎扑——就抱住了神淮的大腿,然后……挠了挠。
挠了挠
了挠
挠
!
神淮先是面色一滞,正想伸手掰开黏上来的小孩儿,忽然表情一变,他抖着腿就要把小孩儿甩下来。
奈何这个时候小孩儿简直发挥了他作为魔种奇佳的各项抵抗能力,愣是‘底下震颤不停,我自岿然不动’,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扒着神淮的大腿不放。
“噗哈哈哈——”
最后神淮终于是笑出了声来,靠着石壁,边笑得眼泛泪花,边手脚并用地要把小孩儿掰下来。
小孩儿严守阵地,抬着头,小脸绷紧,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没……哈……没有,我没有说过这句话。”神淮颤了一下,接着快语如珠地回复。
小孩儿这才停下动作,从神淮身上爬了下来,拍了拍手掌。
只是还没等他拍完,神淮靠着石壁,忽然长臂一勾,把小孩儿捞了过来,接着反手一剪作捆绑状。
小孩儿背对神淮,半点没挣扎,侧过头不太明白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神淮冷哼一声,接着拉开个温(邪)柔(恶)安(阴)抚(险)的笑容来,他不知从哪变出根羽毛来,然后——
他挠了挠小孩儿白嫩嫩的脖颈。
小孩儿没反应,只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又挠了挠小孩儿的手心,小孩儿有点奇妙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神淮把小孩儿钳过来,抱在怀里,脱掉鞋子,露出小脚丫——几颗水泡、几处破皮。
他手伸到一半顿了顿,却还是按着原来的轨迹继续前行,挠了挠小孩儿的脚底板,小孩儿瑟缩了下,吸了吸鼻子。
神淮眼睛一亮,光芒却又立刻被熄灭——
“疼,师兄——”
感情是因为疼啊,神淮心有点累。
等这起子念头过了,心累完了,他的良知终于觉醒。
神淮叹了口气,把小孩儿打横抱着坐在块大石头上,知道小孩儿这伤口都是被苦崖的罡风给刮出来的,估摸着身上许多娇嫩的地方都有,否则小孩儿作为个练气三层的小魔种,怎么可能爬个山就蹭破皮呢?
他掏出盒药膏来,抓起小孩儿的脚丫,一点点抹着。
小孩儿缩了缩,抱紧了神淮脖子。
神淮没好气道:“现在知道疼了,你跑这来干什么?”
“上人同意的。”小孩儿先搬出靠山。
神淮挑了挑眉:“哦?”清律那是不知道玄荥会放你进来!
“真的!”小孩儿点了点头强调。
神淮也点了点头:“那来过了,等会儿下去罢。”
小孩儿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头‘嚯’地往前一窜,和神淮脸对脸:“你说过没有不要我的。”
神淮险些被突然凑过来的大脸惊得手一抖,所幸这张脸长得还颇为好看。
他一手糊上小孩儿的脸,把他往外推了推,才哼笑道:“原来还有阴谋啊,不过我说的是没有说过‘不要你’这句话。”
说完,他就要伸手拨开小孩儿的衣服,小孩儿立刻捉住神淮的手,急忙摇头解释了句:“没有阴谋,是阳谋,还有你不要诡辩。”
接着他才盯着神淮眼睛严肃地问:“你干嘛脱我衣服?”
神淮简直要被对方这副呆毛都要竖起的小样儿弄得哭笑不得了。
难得起了分逗弄的兴致,他一手扣着小孩儿的脑袋,自个儿贴了过去,朝对方吹了口气:“脱了……让师兄看看小琛和……小小琛啊!”
小孩儿张着嘴茫然地看着神淮,这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顿时看得神淮觉得自己委实邪恶。
他心内撇了撇嘴,人族就是这么道貌岸然,从来不给小孩子普及基本常识。
他顿时兴致缺缺地重新把小孩儿摆好,淡淡道了句:“给你涂药啊,痛不痛?”
“嗯。”耳边传来声蚊呐,在神淮没看到的自个儿肩膀上,小孩儿耳根爬上一抹可疑的胭脂色,一点点把整张脸都染得红彤彤的。
等给小孩儿全身都抹上一遍后,神淮又重新取了件干净耐刮的衣服给他换上。
这时,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自己为什么要亲手给小孩儿又是涂又是换的问题,他完全可以把药膏、衣服都扔给小孩儿啊。
衣角被拉了拉,神淮收回思绪,低头看去,小孩儿拽着他的衣服,仰头狗狗眼看他:“师兄——”
神淮:“……”
太作弊了,果然他刚刚这么细心体贴什么的都是因为小孩儿长得太可爱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小孩儿脑袋淡淡道:“快走罢,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小孩儿顿时脸色一变,他一把捉住脑袋上的手掌,目光灼灼地盯着神淮:“你真的要赶我走?”
见小孩儿一下子跟换了个样子一样,神淮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小孩儿脑袋:
“不是我赶不赶你走的问题,而是这苦崖上罡风阵阵,你自己也感觉到了,留在这里不只修为停滞不前,还容易受伤甚至损伤经脉。而且这也不合规矩啊,我是来苦崖领罚的,怎么可以再找个人来陪?”
他默默地忽略了玄荥的那句‘便破例不加阻拦了’,因为他实在不想把小孩儿留身边。
怎么说呢,他觉得小孩儿有点魔性啊,才接触短短几天功夫呀,带上这次,小孩儿就连着三次让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这样他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吃掉金丹啦?
小孩儿却眨了眨眼睛只说了一句话,瞬间打破神淮种种理由: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脆生生的声音就像从高空响起一样,从四面八方往神淮两耳中灌,把他头一下子震得晕乎乎的。
他顿时目露复杂,小孩儿的表情很认真,认真的他很难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只是在邪修手下救了一次,需要这么死心眼儿吗?
看着捏着小拳头一副‘我不怕’样子的小孩儿,神淮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小孩儿脑袋:“下去罢,啊!”
这回,他是真有些为小孩儿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