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有自己的结界,主要是怕有生人误入,阳气冲撞了魂魄。”凰焱说着率先钻了进去。
看着洞口还没有完全熄灭的幽冥火,沈颢咽了咽口水,撕开一张“癸水符”护住自身也跟了进去。
“久候多时,事不迟疑,请两位随我来。”
闭眼睁眼,沈颢刚刚适应了冥界有些昏暗的环境,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谢必安的声音。
那人一身耀眼的白衣站在昏暗的光线里,背景是远处的树影,黑色的轮廓如同巨兽在墨色里张牙舞爪。
“小黑人呢?”凰焱看了看他的身后,果然没有看见那个总是与他焦不离孟的身影。
“一壶百年花雕,足以。”衣服的颜色太过显眼,反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凰焱把玩着垂在耳侧的卷发,并未多言,只是勾起唇角,错身与谢必安擦肩而过,沿着花间小路往前走去。“老谢,这次老板没有准备灵珠,我也没有什么故事,你准备好了吗?”
“公子已然接洽此事,为何……”
“哼,老板能帮你六次,却帮不了你六十次、六百次,所谓的生生世世又何止六十次、六百次,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凰焱突然转身,戳着谢必安的胸口咬牙切齿地低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我……”谢必安有些理亏地偏开头。
“哼,呆子。”
沈颢坠在两人身后,听着前面传来的只言片语,尤有些不明白这次的委托到底需要做些什么。
沿途的光线渐渐亮起,虽然比不上阳界,但确实是能看清些周围的景色了。
本以为是黑色的花在光线下渐渐显出原本的颜色,血红的色泽在夜色里舒展开身躯,向着天际挣扎,却挣脱不开脚下土地的那份禁锢。
“这是曼珠沙华,黄泉路上,忘川河畔,唯一开着的花。我们要去找的曼珠,就是掌管这里的花妖。”凰焱不知何时后退了几步,走在了沈颢身前一步的位置,偏头解释道。
沈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都市传说里总是少不了这种花,以前也在南疆一带看到过,只是阳光下的彼岸花总归是和这鬼界的相去甚远。
突然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抚过脚下的花海,花瓣在风中舞动、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汇成了一句话,响在众人耳边,“你又来了?这次带来了怎样的故事?”
“曼珠,别装神弄鬼的,快出来!”凰焱翻了个白眼,直接喊道。她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壶,一阵浓郁的酒香随着她的动作弥漫开来。
“嗯~好酒!”一阵带着花香的风突然从身侧穿过。
等沈颢回过神就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小丫头抱着凰焱的大腿,一双暗红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凰焱举高的酒壶。
“你知道我这次是为什么来的,等会儿记得放水。”凰焱低头看着恨不得顺着自己的身体爬上来的小丫头,食指轻点对方额头,将人稍微推开了一些。
“嗯嗯嗯!快给我!好香啊,这次一定有五十年,不,七十年!”小丫头胡乱地点了点头,眼睛死死盯着凰焱手中的酒壶。
凰焱将酒壶递给小丫头。只见对方一把抢过酒壶抱紧,用脸轻轻蹭了蹭壶壁,小心地放在鼻翼下嗅了嗅,一副嘴馋得不得了又舍不得喝的样子。
凰焱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这就是曼珠,喜欢喝酒。”
“别乱说,我可是很挑的,不好喝的酒我才不喜欢!而且,我最最喜欢的是听故事!”小丫头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几人。
凰焱转头看向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开口的谢必安,“你想好了吗?我的故事早就给你了,小颢只是个活了二十几年的人类,你就别指望他有能够打动曼珠的故事了。”
“何须多想,此曼珠之泪,吾志在必得。”谢必安喉头微动,眼眸低垂。
“呵,那不知道白无常大人是准备了一个怎样的故事给我听呢?”曼珠抱着酒壶凑到谢必安身前,仰头看着他的脸,笑眯眯地问道,“我可不是曼陀那个小鬼,动不动就哭鼻子。”
“吾还未曾寻思。”谢必安抬起衣袖,掩住口鼻,低咳几声。
“既然没有故事,我就回去睡觉了,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吧。”曼珠眯起眼打了个哈欠,抱着酒壶就转身准备往花海深处走去。
“且慢,时日无多,望行个方便。”
“可是你根本没有准备故事啊,我在这里等,你也说不出来吧。其实我真的蛮好奇你的故事的,说不定我可以勉为其难掉一滴眼泪。”曼珠单手叉着腰,无奈地看着谢必安耸了耸肩。
“却邪早已度过忘川。”谢必安抿了抿本就苍白的唇。
“凰焱,我们这次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还要说故事?”沈颢终于被好奇心折磨地不行了,扯了扯凰焱的手臂,低声请教。
“孟婆汤总听说过的吧?那是可以洗去记忆的汤药,每一个走过奈何桥的人都要喝。”凰焱略带感慨地低声说道。
“嗯。”沈颢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可是这和这次的任务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这些记忆并不会真的消失,它们化作了一朵朵的曼珠沙华被种在忘川河畔。所以曼珠之泪可以唤醒灵魂过去的记忆,和孟婆汤刚好相反。”凰焱一口气说完,就继续去留意谢必安和曼珠的谈话了。
“所以白无常的意思是他的故事曼珠早就看过了?”沈颢听到凰焱的解释总算明白了谢必安的意思。
“非也非也,这每个人的记忆都是不一样的,同样的故事也会有不同的版本哦。”曼珠显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插嘴道。
“那并非何令人落泪之故去。”谢必安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不说出来,怎么确定曼珠不会被感动呢?”凰焱一手把玩着自己的长发,一边懒懒地说道。
“白无常大人就是属河蚌的,说个故事都推推阻阻,一点都不干脆!反正没有感人的故事,我是绝对不会掉眼泪的,等不及的可不是我。”曼珠小口地啜着怀中的酒。
“汝等如此,且听便是……”
“等一下!白无常大人请用白话文说,不然听不懂不算数的!”就在谢必安准备开口的时候,曼珠突然大声打断,提出自己不是要求的要求。
“呃……”谢必安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吾……呃,我和却邪也算是将门之后,却邪就是范无救,五百年前,他是我的亲弟弟,同为谢家本家嫡子。”谢必安缓缓开口,周围只又风拂过花海留下的沙沙声。
“谢家家训: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曰杀杀杀!”谢必安自嘲一笑,谁能想到自己最后会成为一个该杀之人呢。
“谢家弟子自幼便要学习七杀剑诀,谢家弟子的剑从来都只杀该杀之人。”
“可是只有却邪是不一样的。十二岁的时候他突然放弃了习剑,而是选择了一把霸刀作为兵器。我也问过他原因,可是他总是岔开这个话题。我那时也只是隐隐觉得那把刀不太对劲。”
“后来这种感觉越来越重,连却邪的气息都有些变了。我不确定这些是不是我的错觉,只能一次次提醒他,手中刀只能杀可杀之人,他也一次次笑着和我保证。”
“我以为他不会骗我的,所以第一次看到他双手染血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谢必安垂下眼敛,脸上一瞬间闪过了一抹痛楚。
作者有话要说:
☆、曼珠之泪…战火初起
“不忠之人曰可杀!”手腕轻点,绕出一朵剑花,横剑身前。
“不孝之人曰可杀!”左手剑指抚过剑脊,抽剑后撤疾刺而出。
“不仁之人曰可杀!”身形一动,借着腰力半转身,手腕顺势一拧,抽剑而回,剑势却并未因此收敛。
“不义之人曰可杀!”双手一错,长剑在胸前划出半圆的弧线,却有一瞬胸前大开。
“不礼不智不信人,曰杀杀杀!”收剑而回,立于胸前,左手剑指压住剑身,剑身的震动顺着指尖传来……
“啪啪啪。”谢必安收剑之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掌声,心中一栗,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来了。
“好剑法!这就是谢家的七杀剑诀?”来人一边拍着手一边绕到谢必安面前,笑着问道。
谢必安收剑入鞘,单膝跪地,颔首垂眸,“属下见过魔君!拙劣剑法让魔君见笑了。”
红衣一扬,来人微微抬手,“起来吧。”
“谢过魔君。”谢必安站起身,却依旧垂着头,右手放在剑柄上,脊背隐隐紧绷。
“无需如此紧张,卿乃本座之左臂右膀,本座岂会自毁城墙。”魔君嘴角含笑,“有卿在侧,神界覆灭指日可待。”
“属下预祝魔君马到功成。”谢必安拱手行礼,眼中闪过一丝莫名。
“可惜那群神族龟缩于神界,待本座搅乱六界,便不信他们还能坐得住!”魔君右手虚握,瞬间捏紧,唇角上扬。
搅乱六界?谢必安心中一震,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人界的军队竟然妄想阻拦本座的步伐,明日替本座好好招待他们。”层层叠叠的红衣铺散在魔君的脚下,却纤尘不染。
“遵旨。”谢必安紧闭起双眼,谢家是将门,明日……是否逃不过刀剑相向?
“好好做,本座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莫忘了我们的约定,也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魔君凑近几步,邪笑着提醒,也不等谢必安的回答,直接一甩衣袖转身而去。
看着远去的红衣背影,谢必安站在原地,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紧,仿佛要将手中的一切捏碎。
突然长剑出鞘,快速舞起,虎虎生风!
“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曰杀杀杀!”
次日。冲天的魔气蒙蔽日月,战场上空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数万士兵手握长枪立于战场两侧,却没有任何的声音。
“将军,已经准备就绪了。”传令兵小跑到谢必安身边,低声说道。
谢必安点了点头,长嘘一口气,将腰间悬挂的面具附在脸上。墨色的面具将容貌覆盖,也盖住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谢必安提起桌上的长剑,起身走出营帐,站在山坡上眺望远处的旌旗。红旗上翻滚的“谢”字是那么刺目。
谢必安抿了抿唇,“击鼓——”父亲,孩儿不孝……
“杀——”
血色一点点染上了脚下的黄土,血腥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金革之声在耳畔响起。
谢必安看着眼前的战况,手握长剑,思绪却开始飘远……
他抬起手抚上脸上的面具,指尖划过粗糙的纹路,三年前自己借口出门历练离开谢家,随着魔君征战。此日也不知谢家是谁人带兵列阵,也不知父亲是否会认出面具下的脸。
此日如若出兵,便注定背负上不忠的罪名,如若……那么便是不信。呵呵,当日立下约定之时怎会预料到今日的进退维谷。
翻身上马,拔剑而出,“随我……出战!”策马冲入战局,长剑挥刺,看着血色一点点在剑上绽放,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在眼前倒下,心中突然有些麻木,也许这不过是大梦一场……
谢必安麻木地重复着挥刺的动作,“手中长剑只杀可杀之人。”“那战场上呢,哪些又是可杀之人,哪些不是?”“各为其主,于你而言便是不义,曰可杀!”幼时和父亲的对话在耳畔清晰地想起。
手中挥出的长剑突然被拦住,因为反作用力虎口一震,却也足够谢必安回过神来。
“七杀剑诀?你从哪里学来的!”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脸,和三年前相比,鬓角多了不少白发。
谢必安心中一痛,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确定脸上的面具是否还在,却生生将手上的动作止住,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剑。
怕对方听出自己的声音,谢必安故意压低了声线,“什么七杀剑诀?听都没听过。”
“必安?你是必安?”即使是故意压低了声音,对方还是一下子就判断出了谢必安的身份,“等等,你……是魔兵的将领?”
“我确实是魔将,但是可不是你说的什么必安。我是魔族,第一次来人界。”谢必安抿了抿唇,只是面具将这一切遮挡,对面的人看不见。
“看来是老夫认错了人。”对面之人拔剑出鞘,抬手指向谢必安,“想要指染我人界土地,必先踏着我谢家军的尸体过去!”
谢必安掩下心中痛楚,同样握紧了手中之剑,“来战!”以父亲的性格,此战,注定不死不休……
“不忠之人曰可杀!”对方先发制人,长剑直刺而来,却如同奔雷之势,让人有洪水猛兽正迎面而来的错觉。
谢必安侧身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