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容他叨叨完,那团毛球就已经被吴某人手里那双筷子叉起来直接丢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和从前一样漂亮的抛物线。
千秋在旁边端着茶杯抿着嘴笑,那个长相陌生的家伙无论是吃东西掉一桌渣的样子,还是从点心里往外择他不爱吃的瓜子仁的习惯,以及他抖着大腿坐没坐相的臭德性,无一不和从前一模一样。要说这不是無生那才有鬼呢。
倒是青阳先说话了:“看不习惯,多看看就习惯了,有人剪个头还得适应半个月呢,像雪胭没事还变个身,我要是都看不惯,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笑了。是啊,外貌变了又何妨?我们活在这世上靠的是那灵魂,又不是区区一副壳子。
从这天开始,许家老宅里就出现了一个奇观:每天路过庭院的人都能看见院子里的一大一小在磕磕绊绊的学走路,磕磕绊绊的学说话,小的是千秋的孩子,这本来就是他每日的功课,因为换血的关系,他比他哥哥需要更长一段融合期;而多出来的那一个新同学则是吴生。
再一次经历平地摔跤之后,吴生坐在地上跟许晃吐苦水:“肉身好重。”
许晃站在原地笑:“就是很重要啊,生命是最重的。”他看看另一边的贝贝,小家伙已经摇摇晃晃的一路走过去,一头扎进千秋怀里咯咯笑起来。许晃弯了唇角,回头冲吴生张开双臂,“你不想要抱抱么?”
话音未落,那位大儿童已经稳稳站在他面前,弯腰将他抱了个满怀。许晃哈哈笑着吻上他的唇角,那上面已经冒出一些细小的胡碴,硬硬的扎得他发痒。有太多新的体验,也有太多的地方还不习惯,但是这一切,他都是那么喜欢。
于是这些天以来,许组长就变成了一棵行走的会开花的树,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春花烂漫,不知道的都猜他是恋爱了,知道内情的则会意味深长的笑一笑:他们家那口子终于回来了。
这天,相思提着一盒子手工点心把他堵在门口,“哎哟哟,许组长这些天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逮着你那么难!不就五分钟的事嘛,至于这么急急忙忙的往家赶?”
许晃挠着头笑,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天是有点儿不像话,天天迟到早退,屁股在椅子上坐不热就针扎似的来回扭,开会的时候傻笑发呆撒小花,工作时神游九天之外,下班点儿一到立马往外窜,阿傍他们闲得没事就给他掐点儿,估摸着这么发展下去就要赶超地府运动会百米记录了。
相思戳戳他的脸,“要不我跟我们家小公主走个后门,让你那口子过来给你当小蜜?省得这么几分钟不见就沧海桑田了似的。”
“别别,相思姐您这是拿我开涮呢,”许晃忙摆着手笑,“地府前些日子才明令禁止走后门,我哪敢往枪口上撞呢。我知道,往后我肯定收心,好好工作。”
“哎呀,是我说的不准确,这也不是走后门,就当是员工福利嘛”
许晃盯着她的表情仔细看了一阵,确定不是开玩笑,这才说道:“真不用了,他那个人不安生,腻在这儿反倒影响我工作,可能还不利于内部团结…总之是真的不用。”
“哦,那行,不过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反正也不是外人。”相思凑近他,故意压低声音,“说真的,就算为你走一两个后门也不是问题,你跟别人不一样嘛”
“呃…”
“对了,其实我们也已经开过一次后门了,你家那位跟孟婆那点儿小交易我们可不是不知道,这是给你们面子睁一眼闭一眼,将来别忘了我们的好处。”
许晃简直被她这绕来绕去像是暗示又像是贿赂的话头给说蒙了,他哪里知道相思这话是别有深意的,对于自己已经变成一块香饽饽的事,他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天庭和地府对于许晃的争夺战已经被摆到了明面上,天帝和红榴俩小孩儿每回的电视电话会议都必然有一项固定讨论内容:许晃这块宝将来到底归谁?红榴说他现在就在我手下做事,天庭又不需要建立身份系统,他那一技之长岂不是白白浪费?更何况人家亲奶奶是我们六殿王,打亲情牌也是我们必胜!小天帝才不管她这一套,长袖一挥:少废话,天比地大,朕比你大,这事朕说了算!结果红榴怒而掀桌,奶奶的,老娘比你大几百岁了,你个屁孩子充什么老大!那个说你不敬!这个喊你不讲理!于是乎回回不欢而散。
所以相思暗中是揣着说客的身份接近许晃,有意无意的提醒他在地府的诸多好处,以防将来天庭开出什么更大的价码收卖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许晃揣着一盒子核桃酥回到家,脑子里还是懵懵懂懂的,本来嘛,他一个理科生,对于这种宫斗官斗职场斗的模式根本不了解,想了半天到最后就只得出一个结论:相思姐对我真好。完毕。
“公子您回来啦,有贵客呢。”狐狸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低声告诉他。
“贵客?”许晃急急忙忙往里走去,满肚子疑惑,老宅里鲜少有人来访,来的也不过那几个熟人,谁能说得上是贵客?等他一见到本尊,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地上:“您、您怎么来啦?”
已长成少年人模样的天帝慢条斯理的在棋盘上落子,“你都不来看朕,朕只有亲自来啦。”
千秋见到他简直像见到了救星,连忙把这个烫手山芋转手,“你们聊,我出去了。”
等屋里没了别人,那位天帝才又马上恢复成许晃面前的孩子心性,丢下棋子跑到他身边笑:“朕还没来过凡间呢,有什么好玩的你带朕去转转嘛”
许晃心中叫苦不迭,他可是知道这位三界第一把交椅实际上就是个任性大王,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原本神明就是被人供奉的,自然有些与生俱来的娇惯;而许晃又是他自打出世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情感上肯定有些特别了。
“你们这里很舒服。”少年天帝坐在许晃身边,微微的晃着双腿,“这里的人还有信仰。如果人界没有这样的人在,朕大概也不会出世了。”
许晃笑了笑,并没有说出口。其实这个村里的人是不相信神明的,他们相信的是善,是美,是爱,然而多么神奇,正是这样的信仰把他们与真正的神明联系在了一起。世界本该如此。救苦救难,升官发财,多子多孙,那样的东西之中是不会衍生出神明的。
他牵着天帝的手,带他到村子里漫无目的的转悠,给他看那一派恬静的田园生活,那里有大槐树下斑驳的碎影,有石板路上蜿蜒的水渍,有墙角毛茸茸的小花,有泉眼里鲫鱼青色的背脊,有旱烟管里的袅袅细烟,有金黄色的麦田,还有庄稼人舒展开了皱纹的富足笑容…
天帝一一看着,微微的笑着,一脸的心满意足。
临回去之前,他将一个锦盒塞到许晃怀里,“老君的丹炉里刚出了一批长生丹,朕赐你一颗。”
许晃便笑:“我要这东西干什么,又不是嫦娥。”
天帝歪着头看他:“你不想来天庭么?以前可是有相当多的凡人想要得道飞仙,长生不老。”
望向远处的许家老宅,有个身影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像在等候某人的归来。
许晃伸出手,笔直的指向那个人的方向:“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和那个人一起变老。”
天帝眨了眨眼,似乎并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但他又觉得,许晃现在的表情看上去是那样美好。
“好吧。不过这东西就给你了,朕是天子,金口玉言。”天帝摆摆手,“今天过得很尽兴,你别忘了再来看朕,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朕又要跑下来了哦?”
“遵命。”许晃笑着微微欠身,抬起头的时候,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到老宅,许晃转手就把那个锦盒塞给了青阳,这东西应该能让他有一阵子不用从自己这儿获取阳气了。
这阵子麦收,孩子们都在家里帮大人忙,小学也因此暂时停课,所以除去地府的差事,许晃最近很是清闲。
一杯清茶,几块点心,家里人三三两两的闲言碎语,再加上午后一抹慵懒的阳光,这是许晃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光。最近一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小花猫成了许小爷的新宠,每天下午定时过来报道,大模大样的占据着许晃膝上的黄金地段。
没办法,跟各种妖怪打过交道之后,许晃身边已经难得出现一只纯粹的动物了,偶尔碰上一只,还真叫他欲罢不能。谁知吴生知道他的想法后极为不以为然,“你没听说过猫都是九条命,它们是这世上最接近妖的动物了,你怎么就知道你怀里抱的这只没成精?”
许晃一听就皱了眉,望着手底下那只正露出毛毛肚皮爆睡的喵咪,“不会吧,还能到哪儿都碰上妖怪?”
“王八成精最慢,碰上一百只可能也就只有一两只是成精的,猫可不一样,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妖,不然你以为普通的动物能总是一副鄙视人类的模样?”
“呃…”想起微博上经常被转发的那些喵星人,它们的确总带着一副微妙的神情。“这只不会吧?还小呢。”许晃伸出手指去播弄它的小尾巴,那毛蓬蓬的尾巴也随之一左一右的拍打他的手背,像是不耐烦的赶苍蝇一样,很是有趣。
“啊,蜻蜓!”
许晃肩上的朱小鸟突然发现了新大陆,抖着小短翅膀追了上去。这时候蜷在他膝上的小猫也抖了抖耳朵,忽地一下睁开琥珀色的双眼,瞄着朱小鸟的方向就扑过去了。只听一声惨叫过后,空中飘飘忽忽落下几根鲜红的羽毛。朱小鸟在空中盘旋着,委屈的大喊大叫:“你这臭猫!你竟然敢抓我的屁股!朱雀的屁股是你随便抓的嘛!我要诅咒你!来吖来吖!抓不到抓不到哟哟你就蹦哒到死吧!”
他主子无奈的扶额,心说这货说它是神兽都不够人丢脸的。
“狐狸,你究竟是怎么跟他共处一屋檐下的,我真佩服你。”许晃扭头看向正在旁边泡茶的狐狸。那一个笑笑说:“这个嘛,谁都有二的时候,我以前也是,不过看着朱雀就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果然,反面教材才是教育的重中之重。许晃看向吴生,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联想,比如在某些孩子上课调皮捣蛋的时候,小许老师戒尺一伸,指向窗外穿得破破烂烂的吴生,“看,不好好念书的话以后就会变成他那样”云云…
许晃被自己的想法逗得扑哧一笑,吴生眉头一跳,突然亮出牙齿笑道:“别这么看着我,我都要j□j了。”
“滚!”许晃用力推开他,忍不住又笑,“走路还在摔跤,那地儿的功能恢复得倒很快嘛。”
“废话,我又不是阳痿,只不过是没用过…”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两人均是一愣。
“对哦,没用过…”这感觉还真是新鲜,许晃坏笑着摸过他的脸,“还是小处男呢”
“是啊,今晚要不要来给我破处呢?”
“啧啧,听着真诱人”
“哎哎,还有孩子在呢,你们俩在这儿传播什么色/情/淫/秽思想。”旁边的篁离得近,耳朵又尖,他们刚说的悄悄话全被他一字不落听了去。
吴生大手一揽,将许晃搂得更紧,“你倒是没思想,天天晚上直接演大片,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我们这种天天忙着恢复体能都没时间办正事的辛酸你能理解嘛!”
“去去,少把人说得跟绝世淫/魔似的,我们也有盖被子纯聊天的小清新时刻,你才是整天精虫上脑根本停不下来!”
“得了吧,那是因为你们家弃跟不上你的体力,否则这会儿还在床上折腾呢”
“打住!越说越不着调了。”见医生脸都红了,许晃赶紧喝住他们。这两位越说嘴越没把门的,好好的下午茶非弄成性生活讨论大会是怎么着?
谁知那俩还越说越来劲了,“谁不知道蛇性最淫,论这方面绝学我还真赶不上你呢”
“哪儿能啊,我看你那地儿比以前又大了不少吧?啧啧,这一世托生了副好身体呢。”
“不敢,没您长”
“哟嗬,怎么着,比比?”
“比比?”
“比你妹!”许晃终于忍无可忍,一人给了一爆栗,大庭广众的还真要脱裤子比鸟啊?!要不说大男人凑一起就是没好事。“都闲得长毛了是吧?你,扫厕所去!你,去厨房擦灶台七!都出出汗,泄泄你们那火!”
看着那两个不情不愿的背影,许晃与弃相视均是苦笑,心说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主?看看人家贺兰,身为龙子龙孙却依然在人类的养父母家帮忙生意,每天起早贪黑,只有晚上才回老宅陪千秋和孩子,日子过得正正经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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