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鲁军敢追到湖南来?我们在湖南行军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打我?”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啊?他们见人就杀,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张继忠眼珠一转“慌什么,本少帅早有准备,快点,用法宝。”
土匪常年与官兵作战,手上都备有法宝:现大洋。
张少帅一声令下,只见土匪们纷纷扔出身上的现大洋、金元宝等财物,随即撒腿就跑,边跑边往后面看。却见鲁军对这些财物视若无睹,继续挺起刺刀追击,心内大慌,厉声问道:“你们……晓得不晓得规矩?我们丢了大洋,你们就要拣钱。等我们再反击时,你们就要跑。都像你们这个搞法,生意还怎么做?”
原来张宗帅素以此法剿匪,怪不得匪越剿越多,越剿越强,从棍棒刀枪,变成步枪手留弹,张宗帅和手下弟兄的腰包就越来越厚,原因就在于此。只可惜鲁军的战场缴获,有同一分配,按比例返款等制度,对于这些规矩也概则无视。反倒是越冲越急,高举刺刀呐喊道:“缴枪不杀!”
张继忠本部的人马,本来是土匪中最能打硬仗的悍匪,颇难对付。可是在湖南为非作歹久了,积蓄越来越多,拼命的勇气也就相应减少。枪法虽然了得,可是胆子实在不敢恭维。只能远远的放枪,一见到明晃晃的刺刀,腿就先软了下来,再听到不杀两字,就把枪举过头顶。
张继忠、魏万荣带着几十名护兵狼狈的撤退下去,边逃边骂道:“狗日的鲁军,竟敢攻击我剿匪部队,这还有王法么?这还有法律么?我们写控诉信,要让陆军部处理他!部队丢了没关系,再去抓丁就好了,反正有我干爹在,很快就会给咱补上,只要你们把我保回长沙,一人一个女学生……”
话音未落,只听到阵阵轧轧做响声,几百辆自行车,迎头冲来。张继忠当机立断,挥舞起五色军旗大喊道:“我是共合军人,大家是自己人啊……别误会,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古怪的队伍里,也夹杂少量马匹,骑在马上的竟是个长腿女人,胸脯很大,脾气极坏。对于五色战旗熟视无睹,策马从他身边冲过,二马交错之际,手上的鞭子在张继忠脸上炸开一道血槽。
“日你娘!谁跟你是自己人?来人,把他们全绑了!”
报告俘虏数、战利品以及战损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进入指挥部,罗潇潇的手,不由自主的捏成了拳头。身为大家闺秀,理应八风不动,宠辱不惊。可是这回……她真的做不到。
三湘大地,不乏血性男儿,面对暴虐的张贼,亦有不少血性男儿揭竿而起,包括她的爱人,也曾经满怀信心,要为父老除害……可是每一次的抗争,都以失败收场,每一次的反抗,带来的只是更多的杀戮与死亡。乃至张宗尧治下,熟人见面而不敢交谈,并非无胆,而是血流的太多,代价付的太大。
鲁军固然能战,对面的也是过万匪徒。她并不认为鲁军会输,但是她担心鲁军的伤亡太大。对于各省督军的心态,她多少了解一些,湖南与山东不接壤,打下来也没什么用。如果死伤太多,鲁军肯定会停止进攻,改为与张宗尧谈判,也说不一定。他们可以抬腿走人,父老乡亲却还要受罪。
“万福玛利亚,满被圣宠者……”罗潇潇心内默默的,为这支山东的队伍祷告,希望降下福音,护佑部队,无死无伤。不过当初,自己的爱人,那位勇敢的青年去行刺张贼前,自己也曾这样诚心祷告,可留给自己的,依旧只是一具满布弹孔的尸体。今天的祷告,又能否发挥作用?
“这……这不可能。”通讯兵接连不断送来战报,罗潇潇初时勉强维持,可是随着报捷的兵越来越多,她再也维持不住淑女形象。“怎么可能?你的人一定是搞错了,再不然就是在欺骗你。张继忠是湖南有名的悍匪,他的匪军素称能战,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鲁军的伤亡极少,主要的损失,都是由倒戈的保安团以及两团降兵承担,战果却惊人的丰厚。这支部队虽然得到的是荼毒湖北的任务,但是其没可能沿途秋毫无犯,爱惜子民。事实上,他们一路上烧杀抢掠过来,手上很发了一笔血腥财,现在,这些钱就成了鲁军的战利品。
赵冠侯微笑道:“罗小姐,听说你会骑马?那我们一起去前线看看,就知道真假了。”
姜凤芝道:“我也去……”安娜已经蹦蹦跳跳的走出去“我去准备马。”
罗潇潇来到战俘营时,已经彻底呆住了。这就是荼毒三湘,导致万千百姓被害,无数妇女同胞自尽的匪军?往日里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少帅军,现在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身上的军装未脱,但是已经看不到半点骄横之气。看到罗潇潇来,有人还喊道:“罗小姐,帮着求求情啊,弟兄们愿意反正,我们投诚,解决张宗尧,我们包打!”
霍虬跑过来行个军礼“大帅,这帮孙子带头的叫什么张继忠,跟我说什么法律啊,什么命令啊,还说他有什么张督办的手令,是正常的剿匪任务,说我军这是擅自攻击共合军人,同室操戈,要吃官司。”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那回答啥,直接拖下去揍了!什么鸟蛋张督办?不认识!咱鲁军除了大帅,谁都不认!”
赵冠侯把脸一板“胡闹!什么叫除了我谁都不认,这还像个共合军人说的话么,别人听到了,要说我们是军阀的!光认我像话么,怎么能不听太太的?去,把姓张的那个什么少帅押上来,让罗小姐认认,看你们有没有抓错人。罗小姐,是否要去看看战利品,或是我们的伤兵救护中心,看他们是否有虚报战功?”
罗潇潇摇头道:“不必了,我看到了这么多俘虏,就确认那些战报都是真的,对于湖南父老来说,钱没了可以赚,矿没了,可以赎。就是这些匪徒,却是绝对不能留下。还请大帅为三湘父老主持公道,给这些豺狼以公正的惩罚!”
第756章 血债血偿
张继忠被推进营房时,已经被揍的鼻青脸肿,军装也破烂的不成样子,一见赵冠侯以及罗潇潇,立即大叫道:“大帅,罗小姐,这都是误会啊。咱们共合不打共合,北洋不打北洋,咱是自己人啊。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大帅,请大帅高抬贵手,给小的留条活路。小的愿意戴罪立功,张宗尧的底细我全清楚,解决他不废吹灰之力!咱手下的弟兄,都听咱的话,您只要饶我一条命,我就让弟兄们都跟着大帅干。那可是一万多兵,不用训练,拉到战场上就能打。在张宗尧那,还有我一万多人,我一句话,就能把他们拉过来,跟着大帅一起干。”
赵冠侯看了一眼罗潇潇“罗小姐,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张继忠?不会是我的人抓错了吧?”
罗潇潇粉面含霜,身体微微颤抖“没错!他就是我们本省有名的恶匪毛思忠!他是恶棍!强盗!杀人犯!就算烧成灰,我也能认出他!他手上有两万喽罗,也有数不清的血债。大帅,我代表三湘父老,求你给我们一个公道!”
赵冠侯微笑道:“我明白的,我只是想要罗小姐确认下,这个人有没有弄错,既然没错,那就好办。这个人,我暂时不会杀,要等到罗老爷来,再做处置。至于他手下的人……罗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山东有大量的矿井,每一座矿井里,都需要大批劳动力挖矿。除此以外,我现在安徽修水利,那也是个需要人力的项目。交通部也在修铁路,这也是个极耗人力的工作,这么多壮劳力,都是宝贵的资源不能浪费,我们山东的人工很贵的。”
山东的工人待遇,虽然随着经济萧条而大幅度下降,但是本身的收入,依旧颇为可观。尤其是开矿挖河修铁路等重体力高危险项目,不但薪资高,死后还有一定数量的抚恤。
不过这只限于合法途径招来的工人,像是战俘,罪犯,或是黑工,都不在范围内。这些工地,对于这种抓来的工人,向来持欢迎态度,并因此形成了灰色利益链。
士兵交给工地一个战俘,就能得到三元钱报酬,河工和铁路由于是共合的事业,比较良心,一个战俘给五元。骑兵师这次抓了七千多战俘,保守估计也有两万多元入帐。也难怪第一师对张怀之这个师长有许多抱怨。
罗潇潇听的津津有味,最后忍不住扑哧一笑“真没想到,原来还有这种方法处理战俘,我在家和学校里,都没听到过这些。鲁军确实跟我见过的所有部队都不一样,不管是张宗尧的匪兵,还是湘桂联军,又或者是民军,都没有鲁军身上这股气势。我现在相信,鲁军确实有力量拯救湖南父老,改变湖南乡亲的命运。冠帅,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把你治军的方法讲一下,让我学习下呢?”
赵冠侯笑道:“罗小姐喜戎装,看来对军事还有兴趣?”
“不错。我共合武力孱弱,所以才被列强所欺。天下只有一支鲁军,总归是势单力孤,难有大作为。如果全国的部队,都像鲁军一样,那么整个世界,又有谁敢小看我中华?先祖一手打造的湘军,在前金时代闯下赫赫威名。我虽然是女流,也想要效法先祖,打造一支新湘军!不过,我家族所掌握的军事知识,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只有按照鲁军的标准,才能打造出真正符合新时代要求的部队。”
“我们鲁军,可不是谁都能学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孙美瑶右手拿着鞭子,在左手手心轻轻敲打,马靴踩在地上,靴声响亮。她有意地挺起那本就高耸的胸脯,挑衅似的看着罗潇潇,来到赵冠侯身边后,将他的胳膊一挎。
“娃他爹,有人把咱们鲁军看的太简单了。以为学学手段,就能把兵练成鲁军一样,我这个骑兵师长,可听不下去。想把部队练成鲁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又流过多少血?想跟我们比?”
罗潇潇不怒反喜,她的眼睛落在孙美瑶的肩章和胸前的勋表上“中将?你就是我们共合第一位女性中将,孙将军是吧?我在泰西的报纸上,还看到过你的名字,还有你写的诗。遥远的泰山,展现出阴暗的身影;厚重的基础,支撑起浅薄的高层……真不愧是第一位女性将官,写的诗真有气势。”
见她一副崇拜自己的模样,又夸奖自己的诗,孙美瑶的醋意大减,把鞭子一丢,主动拉起了罗潇潇的手“妹子,你真喜欢我的诗?娃他爹给我出了本诗集,回头我送你一本。那首泰山诗让洋鬼子改的乱七八糟的,不好听。我最近还做了一首咏闪电,你听听啊,天上下来一火炼,莫非玉帝想抽烟;如果不是想抽烟,为啥又是一火炼。”
“美瑶……罗小姐学洋文的,回头你和她谈谈西方古典与现代诗区别更合适,或者谈谈西方文学与戏剧,都挺好。罗小姐,美瑶喜欢开玩笑,你别介意。”
孙美瑶没意识到丈夫是给自己解围,反倒是嘿嘿笑道:“妹子,我做的诗多着呢,回头我有新做就寄给你。你想学我们鲁军练兵,这不是不行,就是不好学。你首先得有一个爱骂人的参谋长,这样的人挺难找的……”
赵冠侯打断了她的话“美瑶,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看我这脑子,一跟妹子说话,把正事给耽搁了。小豹子带着骑兵,把岳州占领了。”
“岳州?”罗潇潇再次吃了一惊,岳州是吴敬孚镇守时期打造的老底子,有较为完备的城防工事,镇守岳州的兵力有两个旅,张宗汤是张宗尧胞弟,忠诚无虞,部队的装备极为精良,光大炮就有超过十五尊,显然是一块硬骨头。即使鲁军能战,怎么也要打上几天才能分出胜负,这怎么这么快,就拿下来了?
孙美瑶这时已经自顾说道:“守岳州的旅长吴辛田决定反正,带兵把张宗汤都抓了。现在发电报,请咱们快点进城呢。”
罗潇潇一惊“大帅,吴辛田也是张贼爱将,怎么可能反水?小心是诱敌之计。”
赵冠侯笑道:“诱敌?也要有这个本钱才行!我就要会会他,看他能不能变出什么花样。美瑶,带骑兵师迅速接管岳州,让吴辛田部出城等待改编。张宗汤所部一旅,暂时归吴指挥。”
赵冠侯带着李纵云旅赶到岳州时,吴辛田已经带着岳州商会、士绅在城外列队迎接。除了这些人以外,骑兵师高级将领以及罗潇潇的父亲,湖南教育、工商、文学各界名流,全都在此。
湖南社会上流人士,半数以上云集岳州。在身后,悬挂着巨幅条幅“欢迎赵冠帅,驱逐张毒菌”。欢迎会气氛隆重而又热烈,只看这些人,就可以确定吴辛田绝对不是诈降。
父女重逢,劫后余生。罗潇潇为摆脱毒手而逃家,沿途辗转,颇受了些委屈,如今再见亲人,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