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现在的正府即使有易督心之决心也无易督之勇气,冯焕章在武穴发电,反对南北开战,段芝泉气的骂娘却不能制。而冯焕章不过一个旅长,总里尚且不能奈何,何况一个督军?
在湖南战场上,倪继冲源源不断投入兵力去送死,在京城的财政收入中,安徽税款始终按时上缴。乃至之前,赵冠侯在关外办移民时,冯玉璋带一旅人马突然离京,想要返回江宁。也是倪继冲亲带人马在蚌埠劫驾,把冯玉璋武力遣送回京城,免去一场内危机。
在整个共合的权力体系格局里,安武军都是皖系的重要地方力量。对这样的忠臣如果做出处置,那么接下来,谁还会效忠?
调查只能不了了之,学生见不能解决,竟有在金水桥蹈水以求全节者。在安徽,也因此发生了兵变。先是涉事的一营哗变,然后跟着是二营,四营和八营,附近驻扎的五营士兵看到这么多营哗变,干脆拖枪为匪。现在皖省散兵游勇遍地走,总里桑梓,已成盗贼世界。
由于大部队被拉到湖南打仗,兵变骤然发生,倪继冲手上无兵,反倒震不住场子。段芝泉装聋做哑,自然是希望把这件事大事化下,保住皖系的根基所在,把这件事定义为西南军正府为破坏南北一统下的黑手,谁敢追究此事,谁就是西南五省的奸细!
苏寒芝道:“安徽是皖系大本营,如果你干涉那里的事,等于是和段芝泉公开冲突。这不就是要内战?我们山东刚打完扶桑人,是该过太平日子了,不应该让弟兄们再流血牺牲。更何况与段开战,等于是和北洋抓破脸,我们又如何自处?我当然希望给那些女孩子讨回公道,但是那些做恶的乱兵,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就算你现在出头,也实际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找个机会,把倪继冲找来,勒令他管好自己的兵,不要再犯。再说,倪继冲对山东向来算是服帖,他比较怕你。如果你把他收拾了,让其他督军怎么想?大家到时候一起对付我们山东,你不就成了孤家寡人?”
赵冠侯揽住苏寒芝的腰“姐,你一直是在为我着想,我很欢喜。但是,那些女学生是无辜的,当兵的找不到老婆是自己的事,他们到死都碰不到女人,不是可以乱来的借口。这件事里,女子学校的人,是无辜的受害者。她们既然找到山东,就证明心里有我赵某人。我如果不为她们出头,不等于是辜负了这些人的期望?我从没让姐失望过,对吧?我们也不该让那些女孩子失望,我们山东连东洋人都不怕,还怕区区一个歪鼻子?”
“恩……你是一家之主,大主意你来拿。但是你现在出头,不等于是帮南方人?恐怕既不能见容于孙帝象,也不能见容于北洋。不是里外不讨好。”
“姐,你糊涂了。歪鼻子连个冯焕章都不敢招惹,也不敢制约倪继冲,又怎么敢招惹我?何况,我也不会让事态扩大到无可收拾,总之,有理有力有节就好了。”
见他下了决心,苏寒芝就不再劝解,复又说道:“那些女孩子来山东喊冤,可不是因为你是什么赵青天。是因为共合都知道,山东赵冠帅怜香惜玉,最看不得女孩子被欺负。来告状的女学生代表说,只要你替她们伸冤,她就留下来给你做姨太太。你听了这话,是不是很高兴?”
赵冠侯摇摇头“我连人都没见过,也谈不到高兴或是不高兴。不过女子学校的师生要是愿意到山东来,我很欢迎。我们山东部队也有不少人是光棍,她们搬过来,正好组织个相亲会,让弟兄们成家。至于怜香惜玉,眼前就有现成的,我又怎么会怜惜别人?”
于是,这一晚,姜凤芝郁闷的发现,寒芝姐食言了。说好让师弟到自己房里,最后还是她留下了,惹得她发了几顿小脾气才算罢休。
次日,赵冠侯以共合陆军元帅兼陆军部次长身份,正式向倪继冲提出问责,措辞异常严厉。倪继冲在徐州会议时,算是赵冠侯铁杆,督军团的成立,他也是出了力量的。等到三位一体内阁成立后,他又依附于段系,成为段系的骨干。
段系现在是整个共合,纸面力量最强的一支人马,背有大树好乘凉,赵冠侯的问责他并不怎么怕。再者,考虑到彼此的关系,他也不认为这种问责会是真实意愿。于是他选择了坚辞否认此事,以共合调查团的调查结果为最终结论,认定此事子虚乌有。
可问题是,桑蚕女子学校的师生,在灾难发生后,少数人自杀或是改名换姓,继续生活,大多数人选择了去要说法。苏寒芝又给了她们很大一笔经费,保证这些女人住在外面也有旅费。当从报纸上看到赵冠侯问责电文后,这些女子,立刻赶来济南,跪在大帅府门外,扯起了巨额条幅血书。
山东的记者,把这些照片拍下来,当做头版头条来发。在京的鲁籍议员,也被赵冠侯发动起来向安徽问责。孟思远担任交通总长后,心思主要在修铁路上,对此并没太多关注。可是陈、戴、邹三个女人,对这种事不可能不关注。她们本来就对此案的处理方式深为不满,这时更不会放过机会。
山东社会风俗调查科的人,从某位调查团成员那里,搞到了一份第一手材料,证明了这件事确实存在。一名乱军,甚至保留了受害人的贴身衣物,准备用来要挟,保持长期关系的。对方也是因此不堪其辱,一死了之。
小衣,口供,这些第一手资料到手,赵冠侯立刻授意报馆刊发。共合舆论哗然。
本来南北战争的消息是头版,可是因为北军进展不利,新闻审查官并不支持报社关注战争。报纸是要找卖点,才能卖钱的。既然不能报道战争,就只好报道暴力或是逃色。这起共合军队丑闻,正是属于那种有卖点的新闻系列,顿时引起了记者绝大兴趣。
不光是山东的报纸,就连京城的报社也开始跟进。此时共合虽无民住,自由却很泛滥。新闻审查官的眼睛都快瞪成了铃铛,也挡不住记者们如火热情。今天一个号外,明天一个特刊。记者身兼原告、检查官、法官三职,在报纸上做出最终裁决,倪继冲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代言人。
这个时候,就由不得倪继冲不认怂。从坚辞绝无此事,改为自己并不知情,将来一定会认真调查,严肃处理。同时给赵冠侯发了密电,希望其别忘了督军团的口号,北洋各督,应该守望相助,不能自起残杀。
段芝泉也知道事情闹大,自京城向山东发电,重点介绍湖南战局以及安武军的表现。最后希望,赵冠帅以大局为重,南北一统大业为重。也承诺,战争结束后自然会对桑蚕女子学校事件做出准备。
于报纸上,段芝泉终于发声,表示此事一定要仔细调查,既不能放走坏人也不能冤枉好人,将再组建一个调查团,详细调查此事来龙去脉,避免有南方军正府的破坏分子借机生事,动摇前线战士士气。最后,又在声明中大谈军人辛苦,大批士兵从当兵到死,都没机会结婚,不识女人之香,却为共合流尽鲜血,最后更是大声疾呼,共合欠他们一个妻子。
与此同时,共合文人也开始发力,于报纸上大谈军人守护共合,维持南北一统之不易,复又提及桑蚕女校师生行为亦有不检之处。比如,为什么她们穿裙子?如果全都穿上男装,剪去长发,是不是就不会激起士兵的侵犯念头?再有,她们是不是太物质,为什么不能选择军人为配偶?更有人提到,师生中有人素日行为放肆,与男人颇有亲密往来,并非良家妇女……
赵冠侯看到报纸,只冷哼一声,对毓卿道:“又到我们动用白斯文的时候了。把他放出去,准备结束这一切”随即,公开向安徽复电: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典守者不得辞其咎。
电文发出,共合皆知,未几,武穴发表停战电文的冯焕章率先列名附属,通电响应赵冠侯。随即,江苏李秀山通电支持,直隶曹仲昆通电支持,奉天张雨亭通电支持。两广巡阅陆干卿,携广东督军谭光明,广西督军陈丙炎通电支持,并表示对于这种恶劣行为理应严惩不贷。接下来又有湖南督军谭延凯、云南唐荣昌、四川刘存厚、周刚、罗佩全等师长并一干南军师长、总司令等等通电附议。
一时间共合电报横飞,各省拖欠电报费千元百元不等。团长一级资金紧张,无力通电全国,只能列名附属,但声势浩大。南方军正府更是大力称赞赵冠侯的行为是捍卫司法尊严,维护女性地位,实乃人类社会发展之潮流。北方伪正府应该听取民众呼声,立即停止非正义战争,在此事真相查明之前,不再向湖南战场调兵……
李秀山、陈秀峰以及王子春等督军,也以北洋军人需要整顿风纪为借口,拒绝借道给南征部队后援部队通过,只允许物资辎重过境。共合部队,不能通过共合领土,被共合国民视为贼寇,亦为一大奇观。
京城的大总统冯玉璋,在此时刻突然发力,补上了最后的一刀,以大总统身份未经国务园直接发令,查办安徽督军倪继冲,暂停其督军一职,另择人署理公务!
第749章 急公好义赵冠帅
蚌埠城内,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街上冷冷清清,行人和摊贩都不见踪迹。民居和商号都选择了关门落栓,虔诚的信徒,跪在神像前祈祷平安。商号里,帐房先生带着伙计,趴在方桌前,在摊开的大红纸上,一笔一画的写着“热烈欢迎赵冠帅”
共合的任命,很难真的影响到一省督军的实际位置。但是山东的表态,却比陆军部的委任状更有力量,当山东要求严惩凶手时,倪继冲就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要完了。
伟大的倪督军,把安武军军军饷挪用来炒股票、投资房地产、兴办工厂。在安武军普遍欠饷三月到半年不等的情况下,他自己的财产却在迅速增加。蚌埠的督军公府内,布置装饰,比起赵冠侯济南帅府犹有过之。
但是美中不足者,就是他的内宅,不能与赵家相比。几位姨太太不像赵家的女人懂得收敛情绪,所有的不满都写在脸上,宣诸于口。是以倪家天天可以听到骂人声,以及女人的大哭声。
尤其现在,督军公署内忙碌不堪,勤务兵手忙脚乱的摘下墙上倪嗣冲的大幅照片、等身油画,放到一边的包裹里。几名士兵卷着地毯,不等地毯彻底卷起来,就有人大喊着“让道,让道!没看我们这抬着办公桌了么?都躲开!”院子里,堆满了搬出来的家具,陈设,仿佛是一家即将倒闭的商号。在这种环境下,家里的秩序,就更谈不到。女人的哭叫声,从二楼直飘向院落。
“老爷!你到底管不管啊,老四她把我的床搬走了。怎么,难道你眼里,我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连床都要给别人?当初给我赎身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爷,你别听那贱人的,那床本来就是我的!你看,她还敢动手挠人!”
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扯着倪继冲要公道,满头大汗的倪继冲却顾不上她们任意一个,只焦急的问着身边的年轻人道:“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我这脑子都乱了,你替我看着点,还有什么值钱的没弄走?”
年轻人是倪继冲的儿子倪定武,闹事的一营,就是他所掌握的部队。部队哗变放抢,他无力弹压,一时着急中风。虽然在医生抢救下,总算不至于瘫痪,但是嘴巴还是有点歪,说话也含糊不清。
“爹,里(你)放心,都弯(搬)走了……铸币局的铜拳(元)我们都装车上了。”
倪继冲这才放心了一些“这里一草一木,都是我辛苦积攒的家当,哪个也不能便宜姓赵的!他身为督军团发起人,居然敢率先破坏规矩,同室操戈,这事不能算完!等着我的!我到京里,我……我起诉他!我要跟他打官司!我要用法律为武器,捍卫我安徽督军的合法地位!”
两个你抓我头发,我抓你脸的姨太太道:“老爷,咱们不是把大兵都从前线撤下来了?一万多弟兄呢,怎么就不能跟他打一仗?您何必要跑,就留下跟他开战就是了。咱们这一搬家,我们好多心爱的东西都不见了,这是多少钱啊!还有,这房子,我们怎么搬的走?”
“妇道人家懂个球?”倪继冲没好气道:“山东!那是山东!鲁军!我打的过么?一万多人顶个球用?张大辫子三万多人,一枪没敢开,就乖乖缴械了,这为的什么,不就是他知道打不过么?我这一万多人,比东洋人比的了么?他们连东洋人都打翻了,我这一万来人,够给他塞牙缝的?我不让他们在前线顶着,我能跑的了么?”
冯玉璋下达的罢免督军命令,在安徽没得到执行。之前,段芝泉集中数师兵力,试图解除冯焕章权力,将其送交军事法庭受审,也遭到对方武力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