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被两名记者带上马车,严立生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毕竟,他只是一名议员,不是一名军人。刚才的抗争,已经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勇气,现在所余的只有对即将面临的惩罚的恐惧。
“我……我要见你们的负责人,我有话说……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大帅说过,议会就是给人发表言论的地方,你们不能因为我说过的话,就治我的罪。”
“放心,你肯定会见到的。不光是你,还有其他喜欢说话的人,都可以见到我们的上司,大帅也可以见到。不过,你搞错了一件事,议会,是给你们发表支持大帅言论的地方,不是发表自己想说的言论的地方。你还是没活明白。”
另一名记者则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严立生“我们粘杆处传下来的手艺,你还没试过吧?这回也让你开开眼,让我们好好伺候你一回,就知道什么叫舒坦了,走着。”
严立生所不知道的是,他并非唯一的受害者,在他之后,前后有十五名议员或于途中或在家里,被人请上马车,带往了山东风俗报社下属的某处物业。而在山东整体范围内,县、道议员被捕者前后达百人以上。
除了议员以外,包括士绅以及工厂主、商人,或是一些保留了田地及佃户的地主,也在波及范围之内。山东民俗报的力量之强,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即使是手中掌握有一定武装或是消息灵通,手眼通天的能人,在抓捕面前,也显的无能为力。
配合山东民俗报行动的,是赵冠侯的嫡系部队:骑兵旅。
事实上,这支部队的构成并非纯粹的骑兵,其包括了骑马步兵团以及旅属炮兵营。由于享受财政倾斜以及大帅的特殊津贴补贴,这支部队的军兵种齐全,以旅的建制,实际上是一个迷你师。
以这种级别的战斗力,对付地方上掌握极少武力的士绅或是地主,都是牛刀杀鸡。尤其经历山东自制以及随后的一系列事件,随着赵冠侯在山东的治理,几年时间里,地方上已经没有多少像样的豪强。
原本山东的民间力量,在若干轮有针对性的打击之后,已经变的孱弱不堪。尤其是陕西、河南大移民行动之后,原有的乡村体系被破坏殆尽,一个村子里住的,大多是从口音到习俗完全不同的陌生人。宗族的力量被压抑到了极处,也就不会出现强有力的角色,能和军队抗衡。
孙美瑶此时已经怀了身孕,在家里养胎,带兵的是从扬基打仗回来的孙飞豹。他由于在扬基打了几年仗,跟这些本地人之间没有太多牵扯,也就谈不到情面。骑兵纵横,先是炫耀武力,对方如果继续选择对抗,接着就是整顿部队冲锋,随后就可以收割人头。
在这种雷厉风行的打击之下,不管是地方上的难民,还是士绅,都没有能力形成威胁。一个接一个的,被投入山东的秘密监狱之内,接受审讯。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曾经的立宪支持者,直接或间接的参与过葛明。毓卿对这些人本就恨之入骨,加上有了这次的因由,手段用的格外狠辣。
她甚至把孩子都丢给翠玉来带,自己亲临一线提审。传统的刑具及动刑手法,加上赵冠侯亲传的,远超时代的审讯及刑罚技术,顺利的瓦解了囚犯的心防,扶桑在山东重新建立的间谍网,再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扶桑人的能耐倒是不小,上次扔进去这么多人命,这次居然又在山东搞了那么大的动作。”
毓卿看着手头的口供,秀眉微皱“他们的活动能力很强,上面的人,有一些,是连我的机构都没能发现的。好在,现在进行布置还来得及。”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赵冠侯“我是不是太没用了,额驸给了我这么多的资源,我还是没有做好。”
“不,你做的已经很棒了,毕竟我们的情报人员还很年轻,让他们战胜那些几十年工作经验的老牌情报人员,是有些强人所难。有目前的成就,已经很不容易。现在差不多已经理清脉络了,扶桑人在地方上制造经济危机,再把难民朝山东赶。等到动手的时候,我们的心脏里有一根毒刺,自然就要吃苦头。对待这根刺,也不能简单的一拔了之,拔不好,就要出血,甚至造成的损害更大。现在得想个办法,让这根刺的损害降到最小,我们还要从中尽可能多的得到好处。”
第607章 交易与合作(上)
山东第二纺织厂,并未因经济疲软而减少生产,相反,倒是提高了产量。工头来回巡视,监督女工们的进度,机器的轰隆声,即使隔着很远,一样能飘进厂长办公室。
自陕西带回来的那个自己取名福满的女孩,拉着敬慈的手,指着车间里的机器,为他解说着“这叫做纺织机,妈妈说,这是宝贝,能让人们穿上衣服,能让工人吃饱饭,还能让国家变的强大。”
赵家的淘气包,自从被来自铁勒的公主与姐姐联手收拾过几次之后,对于比自己大的女性很有些恐惧。即使福满十分乖巧,对他极为友善,敬慈依旧不敢放肆。在他幼小的脑海里,女人的形象已经变的非常可怕,不管多么温柔可爱的女生,都随时可以变身成恐怖的妖怪,然后把自己打的满头包,爸爸还不会为自己出头。
于是他表现的与平时判若两人,不敢做任何恶作剧,只远远的指着机器问道:“这种宝贝……我们家都没有,肯定是骗人的。爸爸告诉过我,钞票、银元、金子才是宝贝。再说,这东西要是宝贝,那为什么我一路上看到那么多人没有衣服穿,也没有饭吃?他们不是该在这里等着宝贝给他们饭吃么?怎么还会到粥棚去。”
“小兔崽子,不许跟姐姐犟嘴,不然有你好看的!”后脑勺被爸爸拍了一下,敬慈缩缩脖子,马上闭了嘴。
一身工装的邹秀荣用手揉了揉敬慈的头发“小淘气包,在这里不可以乱跑,否则很容易受伤。不过你的话说的很对,他们需要付出劳动,才能获得食物。光指望着机器自己出吃的,那就是宝贝才能做到的事,机器可做不到呢。”
等到落座之后,她指指两人“两个小不点玩的很开心,以后你该多带孩子们来这里坐一坐,福满一直找不到同龄的孩子和她玩,也很寂寞的。”
邹秀荣收福满为养女,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来养。初时,是因为她的善良,至于现在,这个孩子已经成了她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要是福满的亲属出来要领走孩子,邹秀荣一准会跟对方打一场官司。
有了足够的营养,和良好的生活环境之后,这个当初守在小饭馆附近希望得到些残羹剩饭的脏兮兮小丫头,竟然出落的又白又嫩,是个小美人胚子。与敬慈站在一起,赵冠侯几乎忍不住提出,要结一个娃娃亲。但是又想到自己素来标榜恋爱自主,这事,还是不要提的好。
他笑道:“二嫂的工厂,看来新招了不少工人啊。我一路上走过来,发现工人比过去多了不少,听冷荷说,二嫂准备在正元贷款,扩建工厂。现在这个时候,海外经济疲软,出口量太少,扩大厂房合算么?”
“从成本的角度看,现在扩大生产规模才最合算。”邹秀荣边说边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
“虽然海外的市场萎靡,但是国内的市场足够大。我们的产品因为经久耐用,质量上乘,染色持久不褪色,在民间向来有很好的口碑。我们定的价格,又是主打中低端市场,整个北方,我们鲁布、鲁绸的销路都还过的去。眼下虽然大家的日子都开始紧,可是人要穿衣服,军队要换军装,只要把国内的市场做活,一样有钱赚。要应付这么大的定单,我们目前的生产能力,恐怕还是不够。”
“这样一来,那就得跟国内的同行业竞争了,二嫂二哥都是菩萨心肠,到时候看到那些人破产,心里又会不好受。”
“他们不破产,一样会大幅度裁员削减员工福利,最终把人逼到了山东。”邹秀荣向椅背上一靠,用手轻轻揉着额头“这些天,我为难民的事情奔走,跟其中一些人聊过。他们家乡的士绅富翁,并不是没有力量拯救他们,只是他们吝惜于拿出这部分力量来救人。或许在他们看来,救这些穷人的收益太少了,甚至是有出无进,在眼下的经济形势下,都不愿意花钱买名,于是选择了放任自流。让这些人破产,我是没有什么思想压力的。我的工厂做的越大,能救的人就越多,从这个角度看,我是在行善。现在的人工、材料都比平时便宜几成,我现在只要付出平时四分之一的工资,就可以招到工人。这个时候扩建工厂,算的上最划算。”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神采,“有不少洋商在和我接触,准备卖出他们的机器设备。那些机器设备的报价,比平时要低出几成。这次海外的经济风波,我们受影响很大,他们的日子自然更不好受。很多洋商已经濒临破产,急需要把手里积压的物资变现回笼。这个时候买东西,很划的来。”
山东一直推行的外向型,服务型经济,对于洋人来说,是一个堪比松江的投资天堂。只要来山东投资,就能享受各种政策保护优待,而且软硬件设施,都是全国之冠。因此大批的洋商在山东开办洋行、工厂,山东的繁荣也和大量海外资金的流入密不可分。
随着母国经济衰退,这些洋商也都受了害。许多洋行已经难以维持,需要变现回国,给自己留一份安身立命的资本。另外,战争的阴云逡巡不去,也让一部分商人感觉留在山东不再安全,相对而言,他们更愿意选择回国生活。
因此,积压在仓库里的商品,以一个相对公道的价格出售,有些时候,甚至是跳楼价也要认。邹秀荣因为有正元的关系,与洋人可以直接接触,不需要被买办盘剥,拿货的价格更低。她提到这一点,也由衷的称赞着赵冠侯的谋划。
“各省都受经济风波的影响,我们靠着洋人急于脱手的机会,多少还能回笼一部分资本,算是下场比较好的。外省的商号,大多是单纯的亏损,没有收益。还有的,是跟洋人打交道的次数少,也不熟悉对方的行事风格,结果被骗的一塌糊涂的大有人在。反倒是山东,因为跟洋人交道打的多了,思维上,已经没什么太大差别,接触起来很容易。这其实,都是你的功劳。”
“二嫂,你要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赵冠侯一笑“现在这个局面,还是得需要你们这些财神爷来帮衬才行。”
“我不算什么财神,如果要说财神,你自己家里就有两尊,都还没动地方。”邹秀荣报之以笑容。
“我只是尽我自己的力量,能多帮一个人,就多帮一个人。难民里很有一些害群之马,听说整个山东,都在对他们进行打击。这样的事做的很对,当乞丐,就要有个乞丐的模样,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乱来。可是也有一些是真正的可怜人,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她来到窗边,指着工厂里一个女工道:“我见到她时,她正在出卖自己。一个大姑娘,只要两个馒头,就可以得到她。我和思远干葛明,为的就是结束这种罪恶。没想到即使推翻了皇帝,建立了共合,这种事依旧在发生。我的力量有限,救不了所有人,但是能救一个,总要救一个,力之所及,我会尽可能多的救一些人,这样,总可以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城里的粥棚,有不少都是二嫂出钱办的,帮了山东福利署很多忙。凤芝虽然负责救济这一部分,可是她这个人啊,粗枝大叶的,干精细事不行。还得是二嫂帮她。对了,今天二哥的船该到了,咱们一起去接?”
与袁慰亭政见相左,最终对袁正府失去信心,一怒挂冠的孟思远,已经彻底回归了商人的身份。他依旧是山东第一纺织厂的总经理,同时在山东省议会担任议员。除去纺织业以外,开设商店,参股矿厂、报社。
回归自己所熟悉的商业领域之后,孟思远如鱼得水,事业做的顺风顺水。只是由于柳氏的存在,他和邹秀荣之间,始终只是志同道合的葛明伙伴,而没有恢复夫妻关系。在商场上,第一、第二纺织厂还是竞争对手,两人的相处,很有些古怪。
但是三人见面,气氛依旧融洽。边向回走,孟思远边道:“这次到南方,情形很是不容乐观。海外的经济疲软,对于本国的影响非常大,松江的股市,又是一片哀号之声。只有生丝依旧坚挺,比如镇江陶家,他们的收入反倒更多了。看来泰西各国,确实可能打一场大仗,采购的物资,多半与战争有关。”
在山东,有孟思远开设的报馆,消息并不闭塞。巴尔干半岛已经燃起硝烟,虽然目前看,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役。可是对于国际形势并不陌生的三人都能意识到,这只是战争的开端,远不是终结。
随着战火的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