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玉竹问道:“你这是啥意思?”
“别急,我没说你和姓赵的有啥不清白,我信的着你,我是说,山东比这安全。关中这地方,将来不管换了谁当都督,都不会放了你。图财图色,都要霸占你。山东是个宝地,赵冠侯也能护住你平安无事。就算你真嫁了他,也没啥要紧,总算咱娃有个好去处,不至于受别人的气。这个天下,不会因为我的死就变的太平,只会更乱。关中这个地方,将来不知道要闹成啥样子。山东,大概是唯一能让人吃口太平饭的去处了。”
“你……你对他还挺信的过?”
“那是自然,他要是没本事,今天我们两个就要换个位置了。能战胜我郭剑的,又岂是等闲之辈!将来天下动荡,他说不定,还能成帝王之业。跟在他身边,总比跟在我身边有前途。”
杨玉竹扑哧一笑,粉面紧紧贴着郭剑的脸,感觉着对方那坚硬的胡茬,与自己肌肤摩擦的感觉“你个瓜汉子!我才不会嫁他,我谁也不嫁,就只给你守着节。将来咱的娃生下来,我拉扯着他,教他本事,教他念书,让他知道,他爹是个什么样的英雄,也让他当一个英雄。”
“不……不当英雄,当英雄,太累了。”郭剑也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叹息道:“让他当个庄稼汉,挺好的。我就想啊,我要是不拉队伍,找个地方,开一片田,带着你过日子。我去种田,你在家里织布,晚上的时候,你给我唱碗碗腔,等吹了灯,我们就一起生娃,生他一屋子的娃娃。不用拿刀,就能让人活下去,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将来咱的娃,一定能过上那样的好生活。可惜,我看不见了……人做事,天在看,天道轮回,欠债得还。这是江湖的规矩。我欠别人的,该到了清帐的时候了。玉竹,我想再听你吼几声碗碗腔,成不?”
几粒水珠,落在郭剑脸上,他反倒笑起来“瓜女子,哭啥么?人生在世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从我拿刀上山的那一天,就知道,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我能闹的老袁不安,能闹的西北翻天覆地,为拿我,要破费上千万的军饷,这就值了。你好好唱戏,莫要哭,你一哭,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受逼迫去拣柴泪如雨下,病撅撅身无力难以挣扎……”杨玉竹紧拥着郭剑的身体,唱起了哀婉的腔调。郭剑脸上,现出陶醉之意,轻轻点头为爱妾合着拍子,等到一曲唱完,他也小声的唱起来,却是唱的当初胡云翼最喜欢唱的那段秦腔,苟家滩。
“青龙背上埋韩信,五丈原上葬诸葛。人生在世莫轻过,纵然一死怕什么……”
这一晚,并没有士兵来催促,于是杨玉竹就与郭剑紧拥着,度过了最后一个团圆之夜。他们说了许多话,从相识到相守,点点滴滴的记忆泛起,又是哭又是笑,一夜不停。
等到天亮,士兵来敲门的时候,杨玉竹已经收拾整齐,开门之后,对士兵道:“郭剑已经死了,你们找验尸官来吧。”
士兵已经得到上级命令,并没有奇怪,马上出去找人,时间不长,验尸官已到。杨玉竹自己,则不在房间里停留,依旧由女兵搀扶着,前往帅府。
赵冠侯这时刚用过早饭,正揽着苏寒芝的腰说着什么,两人笑声不断。等到杨玉竹进来,苏寒芝才连忙起身,“玉竹姑娘,郭剑……”
“走了……感谢大帅赏的药,他走的很舒坦,没受罪。我……我想自己安静一会……”
“请便,不过下午的时候,请玉竹姑娘来一下,我有个热闹请你看。”赵冠侯笑着朝杨玉竹一挥手。
“热闹?什么热闹?”
“枪毙白朗,郭剑……”
他边说话,边举起了手中的一份电文“大总统担心,沿途生出其他变化,白朗不需要递解进京,直接就地处决。郭剑同样。另外,郭军俘虏,由地方自行处理,但主要将领,都判了死刑。这一下,会枪毙很多人的,这样的热闹,我觉得你不该错过。”
“镇嵩军呢?”杨玉竹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嘴唇,紧盯着赵冠侯问道。
“镇嵩军接受改编,改编为陕西省陆军第三旅,王天纵担任旅长,授予少将军衔。其部下一律按级别给官衔,补发三个月军饷。其后,到商南接受改编和补给。”
“商南?”杨玉竹愣了愣,随即问道:“商南现在是冯焕章留守?”
“没错。玉竹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没了。我说过,我累了,要回去睡一下。等到枪毙人的时候,再让人喊我好了。”
说完这话,她轻轻摇动着依旧纤细的腰肢,向着内宅方向走去,苏寒芝小声道:“她会不会寻短见?我让凤喜去看着她。”
“不必了,她自己舍得死,也舍不得肚子里那个死,没必要管她。再说,现在她就算真死了,也是她自找的,我管不过来。姐,我接着给你讲这个百万阿尔比昂镑的故事……”
另一间房间里,刘佩萱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热孝,在面前,则摆着自己父母的灵位,香烛的烟火,伴随着刘佩萱的呼吸而变换着形状。女子重重的给自己的父母灵位磕头,小声念叨。
“爹,娘,咱家的大仇,眼看就要报了。女儿赔上自己的身子,为你们报仇,为咱家雪恨。等到晚上的时候,我要郭贼的五脏,来祭你们的在天之灵!将来,我还要做太太,做大太太,做督军的正牌夫人,给你们二老争脸!我绝不会一辈子,只当个秘书!”
第579章 酬功
京城,居任堂内。
为隆玉太后主持奉安大典之后,徐菊人并没有离开京城。虽然其发誓,生平不入二臣传,但是其既以得罪了普鲁士总督,青岛就不便再回。不留在京城,就只能回原籍。无人揄扬,其自然而然就会成为老朽,这安守田园的命运,无论如何也逃不过。
是以,二臣虽不可做,京城却大可居,老友也大可拜。他这大金忠臣,就只与新朝总统谈谈交情,叙叙友谊,也算不得背主卖家。
像是白朗授首,郭剑处决的好日子,居任堂的酒席上,添一双筷子,说几声恭维话,自是惠而不费,也无不可。与之同席的,则是现在总统公府挂个虚职,实际为共合与前金小朝廷之间担任桥梁的殷盛。
三人同在小站练兵,彼此之间或是换贴,或是儿女亲家,关系非同一般,推杯换盏之间,也就少了外间的礼节与拘束。陕西的电报,殷盛已经看到了,不住的为袁慰亭道着恭喜。
其恭喜之处,不独在于解决了这个新崛起的叛乱武装,而在于,赵冠侯的战利品中,很有些值得回味的东西。
“云南蔡锋,与白朗、郭剑互有勾结,这些东西一捅出去,舆论上,先给他个好看。”殷盛喝了一口酒,脸色格外红润“他在云南搞小朝廷,不把京城看在眼里。表面上说的怎么好,实际却勾结着土匪。这要是抖开,不单是他,就连孙帝象,也一起跟着丢人。”
徐菊人却摇头道:“午楼,这事不妥。他现在还是共合的督军,这东西一旦抖开,我们的面子更受损失。堂堂共合督军,还有议员都勾结着土匪,这朝廷,又是个什么样子?再者说来,蔡锋坐镇云南,手握兵权,如果把他逼反了,是不是还要几省战滇?云南乃远瘴之地,对其用兵,劳师糜饷,光是军费就得以千万计。以眼下财政情况来看,对云南怀柔为上,能不打仗,就不要打仗。”
“卜五兄说的,与我想的相同。”袁慰亭点着头“民生多艰,共合初创,百废待兴。每一分钱都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为了这次战陕,我们募集的军费超过一千五百万元,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包含着百姓的心血。若是再挥师入滇,兵费开支,怕是就要超过几千万了。现在,不是挥霍这么多钱的时候。再说,现在扬基的内战,越打越大,连泰西各国,都可能被卷进去。扶桑又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不好再内讧。只要蔡锋肯进京低头,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就算了。”
殷盛道:“大总统还是心善,这要是前金那时候,蔡锋最少也是个革职严办。要我看,这国家这么乱,归根到底,还是没皇上的错。咱们国家已经那么多年有皇帝了,老百姓都习惯了,冷不丁没了皇上,就如同一个家里,忽然没了家长。那下面的猢狲,还不给你反了天?只要现在有了皇上,我看,各地方的土匪啊,强盗啊,就都能老实,不敢再闹。各省督军,也不敢各自为政,到时候大家力气往一处使,跟扶桑人见个高低,也有底气!”
袁慰亭看看徐菊人,见其沉默不语,便也不谈此事。转移话题道:“陕西督军阎文相身故,继任陕督,也是个问题。”
“让下面保吧,不过最好是保一个陕西人。现在的传统,就是各省用本省人当督军,蔡锋因为是湖南人,所以在云南也根基不稳。再出了这事,他总归是要进京的。”徐菊人道:“算来算去,也只冠侯一个,是异数。明明是津门人士,反倒做了江北巡阅,山东督军。以他的出身,还是做直隶督军更合适。”
等到散了席,这话已经落到沈金英耳朵里,她身上穿了一身大金皇妃的朝服进来,面沉似水。袁慰亭笑道:“怎么?谁惹你生气了?你说名字,我办他。”
“徐菊人!他凭什么要革我兄弟的前程?”
“你……你这是从何说起啊。谁也没说,要革冠侯的前程。我又不是承沣那帮混人,能干出把有功大将的前程给革了的事么?”袁慰亭拉着沈金英就坐,摇头笑道:“卜五兄的话,也不是一句坏话。河南闹的这事,归根到底,其实还是督军无能。如果镇方能有冠侯的手段,文相能把陕西管好,又何必闹的这么大动静。山东现在是北中国第一富省,一旦也闹出驱督的事来,对国家来说,就是一场大祸。卜五这个人,想的是全盘,不是个人,你也不要怪他。总归,决定权在我,我心里有定见,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总要大总统自己有个定见就好。板西八郎,最近没少在你这说话吧,扶桑调查团,在山东神秘失踪。扶桑军方,是不是要施加压力,拿武力威胁咱们。”
袁慰亭冷笑一声“威胁是一定的,可我不是前金的小皇帝,不会被他们一吓,就没了胆。虽然说共合的国力,不能和扶桑相比。可是现在还有列强在,有他们干涉,扶桑又哪敢一意孤行。我已经拜托了朱尔典代为斡旋,普鲁士也向扶桑施压。两个强国在,我怕他何来?如果为了扶桑人的压力,我就换一个督军,那我这个总统,还怎么服众。”
沈金英这才露出一丝笑脸来,拉着袁慰亭的手道:“这才像我认识的容庵呢,从来就没把洋人放在眼里。不像徐菊人,总担心扶桑真的动刀兵,想着息事宁人!你说,冠侯这次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怎么酬劳他?”
“他岁数太小,要不然,给他个总长当,也没什么不行。现在到陆军部,也只能当次长,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再说,山东是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基业,我如果给他调动到京里,不等于是让他离开自己的根基?这肯定是不能办的事。”
袁慰亭最近,也在为赵冠侯胜利后的酬谢而发愁。赏功罚过,本属寻常,但问题是眼下共合国力孱弱,功固然难赏,这过,实际也不容易罚。
单是一个奖金军饷,想要筹措出款就很为难。爱国公债卖势喜人,前后销售实际已经接近两千万元。但是总统选举,同样是个无底深坑。八百罗汉,香油不能缺少,孝敬不到,真经难求。庞大的军事经费,一大半都挪到竞选费用里,想要给鲁军筹措一笔奖金,亦是有心无力。
官位上,江北巡阅,已经是地方一霸。两江自前金时代就是膏腴之地,如果都划给赵,那等于把共合的钱袋子,都塞到赵手里,袁慰亭麾下其他将领,必生异心。河南是袁慰亭桑梓所在,也不大可能任命给赵冠侯带管。至于加次长虚衔,则又显的没有诚意。
可是总统竞选,同样离不开山东议员支持,不但不能有功不赏,就连赏赐不足,都大有关碍。在袁慰亭权衡之下,目前也只能筹措出约五十万元,作为鲁军的犒赏。这笔钱虽然不能算少,但是比起山东兵费开支,以及鲁军所取得的战功来看,就显的微不足道,所能弥补的,就只能是其他方面。
“我已经给陆军部那里打了招呼,凡是这次陕西大战所保举的军官,不许作梗,一律通过。另外,给冠侯颁发一等大勋章一枚,一等嘉禾勋章一枚,另赐九狮纽宝光金刀一口。山东的税款,包括关余在内,两年之内,不上解钟央,作为此次山东入陕作战的兵费开支。”
沈金英的心,略微满意了一些。可是嘴里依旧不饶人。
“那不行。就算是其他人立了这样的战功,也会有同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