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想象,如果这支部队进入商南,会对城市干什么。因此他支持王天纵的意见“商南小县,无险可守,我们自商南取粮之后,必须马上离开。至于去哪……再议不迟。”
刘镇华吐了口唾沫“大都督,还议个啥么?咱带兵进川,第五师也追着杀进去,那不还是要跟他们碰?今天这仗你也看到了,咱根本不是人家对手,硬拼没有便宜。听大哥的没错,先到老家躲几年,等风头过了,咱们再出来干大事也不晚。”
他捏了捏身上的包裹“反正这回手头多少都有点银子,藏个三年五载,不成什么问题,大伙说是不是。”
王天纵把脸一沉“胡说!恁个龟孙,咋连规矩都没了?我和大都督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么?滚你娘个腿,到后面凉快去!还有,管好你的裤腰带,这回要再敢乱睡女人,信不信我砍死你!”
他看看白朗,赔笑道:“大都督,别跟这龟孙一般见识,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不挨几句骂,一天过不舒坦。”
白朗却没顾上理他,而是向着远方望去“王老大,你看看那边,我总觉得,那里的烟尘不大正常,似乎是有人马在那?”
“我看看……是有烟尘,像是马踏出来的。不过这城,咱怎么也得进,就算是有伏兵,也得冲一下。刘镇华,带你的人,先去把那边的情形看一看,其他人,加紧速度前进,先进城要紧。”
胡云翼部要与城内接洽自然是先冲出去,可是他的部队并没有进城,冲出之后,只朝着城头喊了几句话,随即就绕城而走。王天纵大怒道:“胡云翼这是在干什么?”
白朗却道:“商南恐怕已经失守了,胡云翼看出破绽,所以先走了。现在顾不上商南,先解决这支骑兵要紧,刘头领我看顶不住了。所有人准备战斗,跟官兵一死相拼!”
王天纵这才发现,刘镇华的骑兵确实发现了伏击部队,以这种规模的部队伏击,也根本藏不住。可是只一交手,刘部就开始溃退,这么大规模的骑兵,城内居然没有警报传来。确实如白朗所说,恐怕商南已经易主,只是还没有换旗,等着瓮中捉鳖。
铺天盖地的马队,蹄铁踩在黄土高原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白狼军的坐骑大多为民间蓄养的马匹,走马、驮马都有,真正的口北战马实际颇为有限,全都当成了宝贝,由各位头领乘骑。可是与杀出来的马队相比,即使是头领们的坐骑,也无法与这些骑兵的脚力相提并论。
如同故事中妖魔一般的高头大马,马上的骑士,身着胸甲,反射着日光,马刀雪亮,铠甲生寒,几如天兵天将,滚滚而来。刘镇华几乎是没着命逃回来,边逃边道:“快跑!这骑兵太凶了,没法打!”
墙式冲锋!
对于骑兵攻击的方式,白朗并不陌生,他在第六镇,读过骑兵的操典,知道这种冲击方法。但是想要练成,却颇费周章,当初整个第六镇,能够发动墙式冲锋的骑兵,也只有一个直属骑兵营。而那支骑兵营的脚力还是冲锋的气魄,与这支骑兵却根本没法相比。
事实上,那些胸甲并不能防范枪弹,如果以排枪抵抗,还是能对其造成杀伤。但是抚汉军此时已是惊弓之鸟,胆气全无,再看到这支铁骑滚滚而来,那些老杆子都已经手忙脚乱,忘了如何装弹,枪打的也歪歪斜斜,弹丸不知道飞到哪里去。那些沿途征募的新兵就更不必说,大多数人连射程都不考虑,只把枪举起来射击,随后拨转马头,没头苍蝇般跑去。
“拼了!”
只有白朗自己的基本部队,在白狼带领下,朝着来袭的骑兵迎了上去,王天纵豪气顿生,横刀立马,也准备跟着冲上去,刘镇华却拼命的抓住了马辔头。
“大哥,不能去啊!你看看,那是钢人铁马,弟兄们的命,不能往里面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十六计走为上。您现在冲上去,白大都督给咱殿后的辛苦,就白费了!”
“这是拼命的时候……”
“大哥,你得替咱镇嵩军想想!咱又不是葛明党,犯不上硬拼啊!”
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同样抓住了辔头,随后,第三只,第四只……镇嵩军的几个大头目,都已经被这种铁骑踏阵的气魄所震慑,不敢让自己的部下冲上去硬拼。更重要的是,这些大架杆的身上,都带着不菲的金银财宝,如果回到家里,足够买房买田,过几年好日子。现在冲上去,把命送掉,就什么都享受不到了。穷人烂命一条,可以豁的出去,自己一群体面人,又怎么能干那事?
王天纵眼见部下皆拉住马缰绳不放,自己如果铁心杀出去,等于是和一干手足离心离德,只好长叹一声“白大都督,老哥对不住你啊。弟兄们,走!咱们先离开这,再想去处!”
事实上,此时战场上,白狼军以哀兵的气势面对孙美瑶的骑兵旅,第一轮对冲,并未吃太大的亏。
这些杆子也算是拼了命,各杆子里的大架秆、二架秆纷纷被斩落马下。但他们也给骑兵旅,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如果镇嵩军此时跟上,战局或有可为。可是镇嵩军的狼狈而逃,把白狼军当成了弃子。
白军分为步骑两支,步兵原本是由沈鸿宾带领,现在沈鸿宾牺牲,步兵群龙无首,新任的头领李振才具资历都压不住部下。步兵下马之后,虽然士气不错,但是指挥就纯粹是一团糟。
队型摆的七扭八歪,不成章法,枪放的也散乱。两轮枪刚放完,商南县城里,一支骑兵已经杀出,杀出的骑兵都是轻骑兵,人手一支马枪。骑兵站在马上,并不急于射击,而是挑衅似的,向着步兵阵冲来,等到白朗军那边零散的枪声响起,马上的骑士轻轻转了个马头,极潇洒的贴着射程奔出,改换方向。
骑兵的机动力和优势,展现无疑,白朗的步兵每一次调整方向所消耗的时间,都远远超过骑兵,连续几次之后,步兵已经头晕眼花。李振只能空自呐喊着什么,却没人肯听,各部军官,按着自己的意愿控制着自己的部下,导致整个步兵队型乱的不成样子。
这时,骑兵的指挥官,猛的抽出刀来一指,骑兵们不再绕圈子,而是如箭头一般猛的冲过去,手里的马枪发出怒吼,接着拔出马刀,向那些来不及举起步枪的步兵身上砍去。
“龙扬剑,我叫龙扬剑!”骑兵军官呐喊着,在步兵阵中削瓜切菜,新任步兵头目李振,在两分钟前,丧于龙扬剑刀下。可是杀人者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解决了白狼军的步兵最高指挥,依旧命令部队四下杀戮着白狼军残部同时搜索敌指挥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自己要报答大帅知遇之恩。
白狼军近三分之一的部队,被阻击部队截住围杀,其余部队也无法进城,只能绕城而走。坐镇城内的王斌承正准备率军追击,衔尾而杀时,另一条军情忽然送到。第五师的辎重部队受到冯翊军骑兵攻击,苏寒芝所在的女兵营,已经接敌。
第545章 军心
滚滚征尘之中,大批的铁骑,自远方奔腾而来。孙美瑶远远的,见到旗帜还是北洋的五色旗,多少放了一些心,等再离的近些,见到来迎接自己的是女兵营的营长,一个旗人寡妇。长出一口气。问这名女兵道:“情况怎么样?”
“没事。就是一支敌人的骑兵突然摸了上来,但是让咱们的辎重团给打回去了。咱鲁军的辎重,可不是谁都能摸的。我们女兵营跟他们打了两下,死伤不大。”
她颇有些感伤的说道:“我们这帮人,本来就没怕过死,要是没有大帅,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步。一想到大太太还在我们这,谁敢不拼命,谁又能不拼命?这一不怕死,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一帮狗强盗,被我们给打跑了,大太太没事,现在正给伤兵包扎呢。大帅已经来了,听说是把敌人都放跑了好多,真是的,像是这么在意自己太太的男人,可是不多见。我的男人活着的时候,也没像大帅这么在意过自己的媳妇。”
山东的女兵营又称寡妇营,都是选的年轻健壮的女子充任,由于未婚的姑娘顾及声誉,一加入女兵营,对未来嫁人大有妨碍,颇多畏难情绪。再者,就是未婚姑娘骑马也是个大问题。反倒是寡妇们加入的比较多,三营女兵里,寡妇占了绝大多数。
这些女人入伍的条件除了年龄及身体素质外,另一条就是要大脚,缠足的一概不要。是以这些女兵,一如太平军时代的广西女兵一样,大足善走,能骑马,能撕杀,又称为泼妇营。
现在泼妇营的名声还不大,与冯翊军交战,算是她们的第一阵。一支骑兵突破前方步兵阵,直突入女兵营中,似乎是奔着苏寒芝而来。但是他们低估了女兵的战斗力。这些大脚寡妇入伍以后,同样进行射击及白刃训练,与普通步兵相比,训练科目并无不同,装备则比普通步兵更好。
敌兵一到,女兵先是铺天盖地的丢手榴弹出去,随即就是排枪加上拼刺,突击队被打的乱了枪法,仓皇而逃,损失甚重。冲进来的百十名精锐骑兵被吃掉了三分之二,女兵死伤加在一起,四十几个人,算是个开门红。
当时情势颇为危急,凤喜和姜凤芝当时都已经手枪上膛,准备拼杀,倒是苏寒芝十分从容,波澜不惊,在军中很得了一番赞语。现在的她并没在营里,而是带了一支护兵到了鲁军伤兵营地,给前线运回的伤兵包扎伤口。
伤兵营里的气味不会太好,恶臭和血腥味道扑鼻,不少士兵光着身子,露着身上那糁人的伤口,有的身上没有衣服,只有满是血污的纱布。苏寒芝一到,管伤兵的军官忙迎了上去挡驾。
“夫人,这不是您来的地方,太脏……您请回,这帮人粗俗无礼,若是冒犯了夫人,卑职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没事,是我自己要来的,跟你们没关系。这些弟兄为了大帅受伤,我来看看他们,也是应该的。再说,我学过护理,可以帮忙。我和弟兄们一样,都是苦出身,一点味道,不算什么。”
她一身上好的鲁绸裙服,外面罩着闪光缎马甲,雍容华贵,两只纤纤素手上,早没了当初在津门辛苦劳作时留下的痕迹,既白且嫩。看着这样的玉手,拧手巾为自己擦汗,用药棉花擦自己的伤口,年轻的伤兵,脸瞬间变成了关公,连脖子都红了。
“夫人……我……我没事……您别管我。”
“还说没事,身上挨了两枪,怎么能叫没事?听话,别乱动,如果我把你弄疼了,你就说话。”
这时候军医全是男性,堂堂大帅的夫人,到自己这些男兵这来,帮着包扎,若非亲见,伤兵们是绝对不肯相信的。
年轻的伤员紧咬着牙关,立誓自己哪怕真的被弄疼了,也不会发出声音。而一旁的伤兵则以威胁的目光瞪着这名年轻人,如果他真敢喊一个疼字,等太太走了,就有他好受的。
“夫人……我……我能喊你声姐姐么?”年轻的伤兵,等到苏寒芝包扎完,颇有些怯懦的看着她。一边,伤兵所的军官,听了这话,脸已经成了青紫色,伸手从枪套里拔出手枪“小畜生,你说啥呢?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我他娘的毙了你!”
苏寒芝却一把按住他的枪“不许乱来。”
随后朝那年轻的士兵一笑“我叫苏寒芝,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小人……叫苏虎子,今年十九”
“哦,咱还是本家呢,你比我小,确实该叫我姐姐。成家了没有?”
“还……还没。”苏虎子的脸更红了,他感觉到,自己有些孟浪了。
却听苏寒芝笑道:“也该考虑结婚的事了,等打完仗,我跟大帅说说,帮你找个老婆,你愿意么?”
“不愿意!”苏虎子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答的像抬杠,忙解释道:“小的……要为大帅出力……不想成家。”
“傻话。成家了怎么就不能出力了,你喊我姐姐,就得听我的。回头我帮你找老婆。不光是你,还有伤兵营的各位弟兄,你们为了大帅出生入死,受伤流血。寒芝是个女流,不能帮你们疆场杀敌,只能尽自己绵薄之力,帮你们清洗伤口。大家不要有什么拘谨,咱们都是兄弟姐妹,一如亲人。亲人之间,帮着包裹伤口,不是很正常么?你们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我能办的就帮你们办,办不了的,就找大帅帮忙。总之,只要你们忠心,大帅和我,都不会亏待你们!”
伤兵营内,鸦雀无言,半晌之后,一个受伤的连长忽然大喊道:“标下愿为夫人效死!”
“为夫人效死!”
“我们永远忠于大帅,忠于夫人!”
一声声呐喊,让宪兵以为发生了爆乱,等到冲进来,才知道搞了乌龙。苏虎子激动的握紧了拳头“冯翊军……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报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