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救得了的,还是那句话,你爱它,谁爱你?与其自己难过,还不如把精力放在身边的人身上,让自己活的开心一点。你看看,宗室基金募集了多少钱,除了岳父之外,又有多少人往里面汇款。路局那边说,从京城往山东开的客车已经加了两列,但还是不够。一帮旗下大爷拖家带口的往山东跑,差点砸了站长室。按说在京旗人出京,是要跟本旗旗主请假的,现在我看也没人守这个规矩了。”
“连旗主都跑了,还守什么规矩。”毓卿小声说了一句,情绪依旧不高“我这也接了电报,是京里几位宗室发来的,问我能不能追加投资。还有说,想在山东买房子,让我给他们找房的。咱们买地盖的楼,这回终于有了用处。这些人,平时不务正业,逃起来,倒是快的很。”
“没办法,谁都知道,这回的情形,不比洪杨之乱。那时虽然闹的凶,可是地方县府都在拼命的守城抵抗,与城同殉的官,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这回呢,刚一开打,湖广总督就跑掉了。三镇失守,殉城官员一个也无。而且葛明党全有三镇,湖北其他各地,按兵不动,坐观成败,没有一个人再像曾文正那样,就地募勇,挥师剿贼的,人心……不在了。”
“都怪承沣!”毓卿恨恨道:“还有隆玉!就是这干人,把个江山搞到这步田地,闹的现在上下离心离德,再也找不到,愿意为国出力的忠臣。这次派将,居然派殷盛,这个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主。一口芙蓉抽得,两笔书法写得,三声昆曲唱得,四圈马吊打得。唯一不能干的事,就是领兵打仗,让他带兵,不是等着吃亏!如果……我是说如果,朝廷派额驸挂帅,你去还是不去?”
赵冠侯愣了愣,看看慈喜的照片,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起身道:“我先把这个摘了,别回头吓到孩子。”
等他回来,毓卿已经转过身去不看他“我知道,你肯定还是不会挂帅……我不想逼你,但是我的心还是很乱。我是个旗人。虽然我早知道大金国要完,但是真到了这一步,我还是希望我的额驸出来力挽狂澜……”
赵冠侯扳住佳人的香肩,在她脸上亲了两口“好太太,你听我说啊。袁宫保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我如果不是有兵在手,又在京里有路子,怕是下场还不如他。我还要为大金卖命,那就是自己脑壳不灵光了。我带兵去打仗,他们派人接收了我的地盘,这对于咱们有什么好处呢?我可以向天发誓,一定会对你好,对岳父岳母好,也对振兄好。至于宗室,只要逃到山东,我保他们平安无事。而且山东绝对不会有屠尽旗城这种事发生,我可以用性命来担保。”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再跟你说个事,殷盛的队伍进山东了。你猜怎么着,他派了两个标为先锋,给他们下的命令,是占领武胜关。”
武胜关位于河南境内,是鄂豫两省交界,毓卿一愣“河南也丢了?”
“没有啊。不但河南没丢,葛明军虽然成立军正府,但是立足未稳,还在担心如何应付朝廷大军讨伐的时候,哪还敢发兵去打河南。武胜关还在自己手里。”
“那他让士兵占领武胜关干什么?”
“他要拿武胜关当指挥部,生怕出事。出京时,据说有葛明党在京城车站打伏击,朝他开枪丢炸蛋,但是没能成功。饶是如此,午楼还是吓坏了,总担心中埋伏,所以从武胜关开始防范,严防中了葛明军的伏击。人说武侯用兵惟谨慎,我看午楼尤有过之。他乘坐的火车上,前后挂两个车头,为的是进退自如,来去随心。结果路过咱们山东棉花地的时候,一群妇女到田里摘棉花,你猜怎么着?午楼一声令下,火车立刻倒退了二十里才扎住。我回头得给他道歉,我没管好治下的妇女,不该成群结队的下田摘棉花,吓着咱们午帅了……”
毓卿终于转过了身,将头埋在赵冠侯怀里“国亡了,我阿玛就不是王爷,我也不是格格,我家有钱,但没了势力,就得靠你护着。你……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宠着我,由着我的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会,不管大金有没有,你永远是我的十格格,永远是我的好太太……”
两人温存了一阵,毓卿叹了口气“看来真的是气数已尽,兵贵神速的时候,挂帅的偏生是这么一个宝货,这国家彻底没了指望了。我也只能在山东,为旗人谋个出路,其他的,就管不了。额驸,你的部下怎么说?”
“经过自制军那事以后,军队里的刺头,都拔个干净,剩下的,都是咱们自己人,忠心可用。连商全在内,各路长官都已经到了济南,我也和他们开了会。大家的意见很简单,山东要自保,不能卷进去趟混水。至于说剿灭葛明党,这不是不行,但是,不能在殷盛那个糊涂虫指挥之下行事,否则就是送死,大家肯定是不会做的。”
“那朝廷那里怎么说?”
赵冠侯笑了笑,他发电报说饷械两绌,这是任谁都看的出的鬼话。但是朝廷眼下用人心切,不管鬼话真话,都不能辩驳。立刻发了一列货车,拉来五十万两银子作为开拔费支付。另外允许赵冠侯向怡和洋行购买军火,随车又拉来一批米尼枪和大炮,催促他尽快行军。
军火自然照单全收,赵冠侯的部队却不见开拔,随即上电报,说是小儿忽得疥疮,自己方寸已乱,无法出征。再发电报,复言效法庞令明故智,决议抬棺出征,振奋军心,请赏金丝楠木棺材一口,随军出行。
虽然巡抚没有资格用金丝楠木棺材,但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隆玉发了特旨,特准赵冠侯用金丝楠棺。好在整口棺材是由山东自己出资购买,不需要度支部报销。谁知转天就有电报到来,棺材被葛明党人蓄意破坏,挨了一枚炸蛋,不能使用。无棺不能出战。因此特向南方订购上好棺材一口,等到新棺材一到,立刻开拔。
再来的电报,却不是朝廷军咨府的电令,而是福子以私人名义发来的电报。先提起当日韩荣对赵冠侯的提携之恩,又提两下的交情,最后是恳求赵冠侯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出师南下,解朝廷危难。
此时,湖南光复的消息,已经传来。巡抚余成格携印而走,哥老会里,小一代的龙头大哥焦达、陈新二人,分别做了湖南葛明军的正都督、副都督。哥老会众纷纷前往投奔,在街头大散海底,招募会众。湖南积蓄甚多,又向士绅富户派饷逼捐,很是搞了一笔钱,声势闹的很大。
与湖南同时宣布光复的,则是陕西。关中的刀客们响应葛明号召,于长安发动兵变。长安旗城被屠,一万五千余名旗人,几无一生还。类似的情形,也发生在武汉三镇,以及长沙等地。大批的旗人被杀,让京城里的宗室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单纯的造反,而是一场族群之间的战争,如果失败,几已没有生存的希望。
而挽救战局的希望,就在赵冠侯的部队,是以朝廷的态度越来越恭顺,开出的条件越来越高。除了福子这份情真意切的电报之外,隆玉也发来电谕,却非要求,而是许诺。只要变乱讨平,当效法当日平洪杨之故智,先破武汉者,封世袭王爵,封地自选。
朝廷越来越恭,山东则越来越亢,对于朝廷的许诺与请求,赵冠侯略一思忖,恢复只有八个字“足疾复发,万难从命。”
看到这份回电,所有人都明白,他现在按兵不动,是在为袁慰亭出气了。
就在他安慰毓卿的时候,房门被敲响,凤喜进来道:“冠侯,二嫂来了……”
书房里等候的不单是二嫂邹秀荣,还有孟思远。两人似乎已经消除了隔阂,又成了一对模范夫妻,站在一起,俨然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赵冠侯先给两人见礼,随后打趣道:“我当初几次给你们设宴说合,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难说话,现在又和好如初了,可见这个和事佬做不得,还是得让你们自己来谈才好。”
邹秀荣一笑“你少缺德,我和思远,现在并没有复婚,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们现在的关系,是葛明同志,这种关系对我们来说,反倒比夫妻,更为容易相处。如果我们复婚,那柳氏该怎么办?她是无辜的,难道让她甘居妾媵,或是下堂?这对她都不公平,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们是夫妻,我们是朋友,我和思远,就和你一样,都是知己。”
孟思远也道:“是啊,我和秀荣,现在都是湖北葛明军正府外交部的工作人员,当然,秀荣依旧是山东正元银行的帮理,这个工作也没有辞掉。就像我,依旧是孟记纺织公司的董事长一样。我们是商人,不是政客,只要天下光复,驱逐鞑虏,我们依旧是要继续做商人,搞实业救国的。官场,并不适合我们,所以衔头什么的……都很乱,名片不给你看了,免得你又要笑。新组建的正府,就是这样,很多东西都不正规,但是,这种看似杂乱无章的组织,却蕴涵着强大的生命力。比起大金朝廷这种腐朽陈旧缺乏活力的组织,依旧要优越许多。”
赵冠侯点头表示同意“二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天看你,跟当初在山东搞自制军时,可大为不同了。”
“这还要感谢你,是你告诉我,我的路是对的,只是方法有问题。我后来想了很久,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正确的道路,也要用正确的方法去走,否则不会有成效。所以,我在努力学习,用适应路况的方式前进,只要可以实现梦想,手段可以不拘泥。今天来走你的路,正确的方法,或许是该为你准备一份厚礼,或是一个美人。但是我想,那样的话,就不是朋友之道了。”
“那是自然,你要是准备个美人来,二嫂就先把她打出去了。看过老太太没有?我吩咐厨房备宴席,咱们弟兄好好聊一聊。”
邹秀荣道:“家还顾不上回,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这并非是不近人情,而是大事在前,万民在心,你就顾不上自己一家一户的得失了。我和思远现在的情绪也差不多,老四,你真该到武昌去看看,到了那里你就会发现,什么才是正确的,什么才是该走的路。在武昌,我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所谓的大人,也没有所谓的老爷。上级与下级平等,军官与士兵平等,一品大百姓这句话,也不是句笑话,而是真正的一品百姓。有一位同仁,想要坐一坐轿子,结果怎么样?刚一到葛明军正府门外,就被人砸掉了,这在大金,是绝对想不到的事情。”
赵冠侯点点头,并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孟思远“二哥,你们今天,是来做说客,劝我投降的?”
“不是投降,是光复。”孟思远纠正了他一个言语里的错误,随后道:“你反对自制军,是因为自制军无拳无勇,不能成大事。一旦起兵,反倒会成为众矢之的,为大金所不容。现在的情形反了过来,大势在我们这一边。短短几日光景,三省先后光复,而这仅仅是开始,未来光复的省份会越来越多。继续为大金效忠,只会让自己粉身碎骨,老四,你加入葛明,我可以保证,你就是山东的大都督,一如武汉的黎都督一样。只要你服从孙先生的管理,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发生。”
赵冠侯未置可否,而是反问道:“毓卿呢?我岳父呢?还有振大爷?他们这些人,又该怎么个安排?”
第471章 拉拢
孟思远似乎早已经料到有这个问题,是以半点也没有慌张“老四,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我是做事,你是做人。我做事时,是想着这件事是好是坏,未来的前途怎样;你做事时,想的是对做事的人有没有好处,他们又会有什么结果。所以我得正道,你得人心,这就是咱们的区别。这些话,我都记住了,你这个问题,我其实也已经料到。你是不是想到了长安还有武昌的旗城?”
“差不多是这样,据我所知,这并非是污蔑,阿尔比昂在长安的传教士,也向阿尔比昂使馆做出过汇报。”
“葛明军的情形……或者说组成,很复杂。他们包括了新军,市民,还有会党。做这种屠杀勾当的,无一例外,都是由会党组成的民军所做,他们并不懂得主义,思维方式比较原始,也推崇野蛮残暴的方式。因为旗城反抗,才有了这样的屠杀,这也是造成屠杀的诱因。孙先生本人,对于这样的屠杀,是持反对态度的,他在扬基发来的电报明确指示,我葛明军的纲领为五族共合,其中也包括旗人。只要他们不顽抗到底,葛明军会给他们一条生路。至于那些会党分子,他们并不遵从孙先生的命令,我们暂时也很难约束那些行为。”
他又解释着“我不是在卸肩膀,而是在讲事实,对于长安和武昌发生的事,我也感到很遗憾。但是也请老四你想一想,旗人夺我中原江山时,杀了多少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