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想走喽。”
这回送寿礼,赵冠侯送的是九副画。这画并非是名家妙笔,却是慈喜太后的日常练笔之作。因为联军进城,转移财宝时,只拣贵重之物搬运,这些太后的墨宝,多落入洋兵之手,后为赵冠侯所采买。
他在宫里有内线小德张,知道太后对这些画念兹在兹,生怕落到洋人手里,给挂到什么不体面的地方去,遗羞外邦。因此这九幅画惠而不费,比起岑春宣送的八面玻璃屏风,盛杏荪的九柄金如意更合圣意。先实授山东布政兼山东按察,又赏了一件先帝穿过的大毛出锋貂褂下来。
魏光寿久在官场,自知这是帘眷优隆的表示,又听说这两日陪在佛爷身边的一位美妇人,是这位大人的小老婆。就更觉得稀罕加上畏惧,更不敢小看。几个人都是武人,说话没有顾忌,说起这些事来,格外有亲近感,一言说完,三人都哈哈大笑。
姜桂题道:“魏制军,若是老姜到你那里,是不是也要请?”
“那是自然,不过我怕你一树梨花,压不住海棠,我们川中妹子不仅甜,而且辣,你哥子吃不吃的消?”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最爱吃辣,也最爱骑劣马,多辣,也吃的下。”
三人正在说笑,太监那边已经递相传呼:“驾到!”群臣各就原处下跪。只见一乘黄缎软轿,迤逦而来,扶轿杠的一是皮硝李一是小德张。轿前的引马位置是皇帝,轿后是宫中内眷以及女清客缪太太。
等慈禧太后降舆升上设在台前正中的宝座,王公大臣各就原处三叩首。随即听得一名声音洪亮的太监,高声宣旨:“赏克食!”他的话一完,西角门内出来一列太监,每人手里捧一个朱漆金龙盒,鱼贯行至慈禧太后面前,头一个便即站定。小德张上前揭开盒盖,半跪上奏“请老佛爷过目。”
“东西新鲜不新鲜?”
“新鲜!还冒热气儿呐!”
“好!快分给大家吃吧!多备热汤、好茶。”
克食赏过,魏光寿远远看着,只见一个艳光照人的美妇,就在老佛爷身旁坐着。他已经问过,据说这是太后在出宫逃难的路上,认下的干公主,赵大人的小老婆。这事讳莫如深,没人敢直说,但只看一老一小有说有笑,就知道是极得宠的。他心内暗自疑惑:这样的女人,怎么就安心当了小的。看来挂面那能骑劣马或许吹牛,这赵老弟能骑劣马,却是不搀假。
这戏是从早到晚,一直要唱到晚上六点钟,等到中午时分,太监传旨赐宴。筵席设在偏殿,每人一个热气腾腾的一品锅。平时讲究威仪礼节的王公大臣,此时都非常随和了,找个位子坐下来,随意吃喝,吃完回去接着看戏。
赵冠侯刚坐下,就见小德张远远的找过来,他连忙起身,小德张快步过来道:“老佛爷有赏赐,从午膳里撤了四个碟子下来,赏赵大人。老佛爷有口旨,赵大人年轻,又是武将出身,食量大吃的多,多吃多有福,让他放开肚子,随便吃。”
四道菜肴不在贵贱,这份恩宠,却让魏光寿不由得不心生敬意。正想着再去套套近乎,庆王却又派人来,把赵冠侯叫了过去,魏光寿竟是扑了个空。
等赵冠侯走过去才知,叫他的不但是庆王,另有韩荣。这看戏于韩荣而言,是一件极苦恼的差事。冬日里虽然穿的极厚,但寒气入体,让他的脸色由蜡黄变得苍白,两只眼睛里布满血丝,让人竟是一见而生畏。
“中堂,您的身体,是不是请几位懂医的大人来看一看?”
韩荣摇摇头“福子已经出阁,我没什么牵挂,咳……咳……这是高兴的时候,别给老佛爷添烦。我叫你来是,有急事,你看这个。”
他将一份电报递过去,赵冠侯接过一看,见上面写着扶桑舰队夜袭旅顺,先胜而后僵持。目前将铁勒残存舰队暂时封在旅顺港内,但是海参崴的舰队没有封住,仍可以袭击扶桑海路补给线。陆上,扶桑军队也开始了向关外的行动,扶桑铁勒之战,已经注定爆发。
“另外,外柔然方面,一些王公和喇嘛也不老实,在蠢蠢欲动,意图自立。听说他们还组成了军队,由铁勒人发给武器军饷,进行指导。看来,东三省督抚,必须要派了,再不派,不但祖宗故地难保,就连内外柔然,也不复为我所有。你的部队,要有准备。”
“中堂放心,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国分忧。”
“好……国难思良将,你若是能把这差事办的好……老佛爷那里不会亏待。”说完这一句话,他却又咳起来没完了。
慈喜那里也接到了电报,她只扫了一眼,就将电报团成个纸团,纳入袖中面上神情不变,依旧与十格格以及福子说着闲话。又问福子与醇王夫妻是否相得,催促她们快点添丁,带孩子进宫给自己看。直到下午的戏开锣,正是慈喜最爱看的一出探母。
趁着戏眼的当口,慈喜忽然对一旁的毓卿道:“关外又打仗了,打的很大,铁勒和扶桑打,两边没一个好东西。自己两国交恶,却要在咱们的国土上开战,哪有这种道理。可是当今的天下,却也不是个讲理的地方,该来的总是要来,咱们也只能兵来将挡,你这回,怕是又要跟你的男人分开了。”
毓卿知道事关重大,脸上表情依旧欢快,仿佛是在谈戏文说闲话“奴才明白。老佛爷放心,奴才也懂得先国后家的道理,不会扯他的后腿。”
“不是不扯他的后腿,是要当好他的内助。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你这个做夫人的,可以说的明白点。朝廷里,有人看他不顺眼,这是很寻常的事,一人难趁百人意,谁能让大家都喜欢?只要他好好的干,我保着他,保证没人能损他分毫。这回出兵,要钱要粮,我都供着他,只要他把祖宗的故地保住,我不会亏待他。等贺完了寿,先让他回山东,去见见孩子,当爹的还没见过自己的闺女,不成话。宫里正好有一面长命锁,还是当初个,文宗爷赐给先皇的,我就赏给了你的丫头,戴在身上,保证百邪不侵。”
到了晚上六点种散戏,各大臣磕头回府邸或馆驿,魏光寿拉住赵冠侯道:“老弟台,我可不能放你走。哥子我到京的时候不多,这回你得陪着我好好转转。我听说六国饭店那里,有位状元娘子,又叫世界总帅夫人,艳名极盛,我们到她那里坐一坐,讨杯酒喝。”
“魏老哥,不是兄弟不给面子,实在是家有悍妻,有心无力。你看,那不就追下来了。您赶紧撒手,让她听见我们要去干这个,非打人不可。”
魏光寿见老佛爷身边那位干公主风摆荷叶一般向这走来,连忙松了手,毓卿见面也不客气,拉住赵冠侯的胳膊向外就走。等他去远了,魏光寿才咋舌道:“还真厉害,看来这老弟台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单是个雌老虎,也不是好对付的。”
赵冠侯这厢与毓卿上了马车,马鞭摇动,毓卿脸上却是已经流下眼泪。赵冠侯连忙为她擦着泪水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我是心里堵。好不容易见面,这回又得分开了。一去关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可是老佛爷这样的厚恩,我又没法让你说出不去两字。我警告你啊,不许从口外拐带几个小老婆回来,我可一概不认。”
“瞧你说的,我是去办正事,又不是专门去骗小姑娘的。再说有你这么个大美人在,我还有什么可贪图的。你今天坐在太后身边,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看着你,大家肯定想啊,这么个大美人,有主没有?是哪个孙子这么好的运气折去了这朵花?我跟你说,老魏请我去喝花酒,我都没答应呢。”
被他一哄,毓卿破涕为笑,倒在他怀里轻轻捶打着他的胸口“老夫老妻,还说这种笑话逗我。生过孩子的女人,怎么也比不了那些小姑娘,我自己知道。不过我就是不许你随便娶谁过门,想娶谁啊,只能我说了算,连寒芝都不行。你这回去关外,带上凤芝和孙美瑶。两人会功夫,孙美瑶能带兵,不许再带了啊。两个女人,还伺候不了你?”
“伺候的了,伺候不了,试过不就知道了?今晚上,就让你知道厉害。”两人一阵嬉笑,等到了家中之时,却知简森夫人已经从津门赶来京城,看来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了。
第325章 多情
“扶桑方面战略物资上的储备,比铁勒军充足,但是冠侯的部队,储备上会比这两军加起来都充足。”简森自豪的一笑,她这段时间为武卫前军准备了大量的物资,确保情郎的部队,不会在关外陷入缺衣无食的绝境地步,当然下一步要解决的是运力。
简森颇为自豪的一挺胸脯“我已经联系了五百辆大车,为部队运输军食。又准备了专列,为你们的徐大人送行。在关外,铁勒军的仓库情况,我这里也有一份情报,当你们到达关外之后,这些仓库,就是你们最好的兵站。”
“这种情报也能有?这……这不是那个什么机密?”姜凤芝有点觉得不可思议,简森则轻蔑的一笑“出卖这个机密的,正是铁勒关外地区的军需官。他们在仓库里亏空了太多东西,如果仓库不被袭击,他们就得上军事法庭,等待他们的就是枪决。所以他们在黑市上出售这些情报,期待着扶桑军袭击这些仓库,把他们帐目抹平。至于前线的铁勒士兵,并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作战。一部分虔诚的士兵,会在战前亲吻他们皇帝的圣像,大多数士兵会在心里问候圣像的祖先。对他们来说,最可靠的朋友只有一样,就是金币。谁能给他们金币,谁就是朋友,而我,恰好就是最好的朋友。”
赵冠侯道:“光指望铁勒的仓库也不大好,最主要的,还是得有车。有这五百辆大车,就解决了很大的问题。还有就是武器弹药,要尽量多准备。好在这段时间,山东修械所的运转正常,枪弹很是造了一批,津门机器制造局,也有产出,两下合计,可以支用一阵。”
他当初埋在津门的这批设备,现在都被挖出来,为袁慰亭所用。这些设备当初是章桐购买的顶级品,现在依旧不算落后,虽然原料不算充足,但勉强也可以开到七成工,生产的武器弹药,也是个可观的数目。再加上西沽武库的那笔大财,很是可以应付一时。
简森却摇摇头“你们自制的武器弹药,还是留给袁慰亭和他的右军吧,我的冠侯,必须要用最先进的泰西装备。我已经向礼和洋行下了合同,你将获得他们的弹药、枪支,还有一批新炮。至于支付方式,关外有的是钱,我相信这笔生意,你不会让我亏损。”
转过天来,韩荣并未听戏,从福子那里打听了一下,听说是病情已经加重,似乎不怎么乐观。但是,戏台依旧要照常演出,众人的气氛不减。魏光寿今天特意带了几样四川土仪来送礼,又道:“老弟台,今天晚上,这个面子一定要给老哥。咱们到八大胡同那里,也好坐一坐。”
“老哥,怕是不成啊,我今天晚上就要开拔,回山东了。”
“这么急?不是还要在京里,搞那个什么警查?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下,这个是怎么个搞法,我回到四川,也这么搞上一搞。”
“要出兵了。得到关外转转,回头弄几棵人参,送你老哥。”
魏光寿也自听说,关外要设督抚的事,这事干系重大,他不好参与,当下闭口不言。姜桂题心头却暗自有气,论资历辈分,自己比赵冠侯不知高出多少,可是最后,这些淮军子弟竟然落到他手里,掌握了一支军队。
这口气,让他很有些咽不下“赵大人这回出师,定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到时候说不定整个武卫军,就是赵大人当家。大家都是淮军的子弟,可要记得,给我留口饭啊。”
“老前辈,这是什么话,我这点本事,怎么好和前辈比。不过是大家捧场,让我打几个胜仗,我可不敢自夸。这回到关外,也不是去打仗,只是去给海翁帮场子,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小站出身的人帮场子。”
他抬出北洋大义,姜桂题再说什么,未免有自绝于北洋的嫌疑,只好理智的选择闭口,心内却道:你等着吧。到了关外,一准让你吃个大亏,到时候你就晓得厉害了。
直隶总督衙门内,徐菊人脸上既有些兴奋,却也有一些担忧,他与袁慰亭金兰手足,无话不谈,也不隐瞒。
“容庵,这回你保举我,确实是让我不受翟子久的气。可是这铁勒人的气,也未见得就好受一些。那些人蛮横无理,是一贯出名的,现在又在战时,就更不消说,必是飞扬跋扈,会提出种种无理要求。我这个总督,又是要去摘盛京将军的印,那几个将军若是和铁勒人联在一处,相互勾结,我怕是到那里也是要吃亏。”
“卜五兄,这你只管放心,咱们是多年弟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