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舞会者不带武器,这些特攻队几乎是压着这帮人打,好在内田康哉在队伍里,他们没想都杀死,手上还有点分寸,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一起陪葬。普鲁士士兵已经赶过来,瓦德西满面阴沉的指挥着部队,对特攻队进行兜剿。
特攻队的人手有限,携带的又都是短枪,火力上比不过普兵长枪,已经渐渐不支,手留弹也已经丢光了,伤亡越来越大,即使想逃,也不容易。虽然还不能确定身份,可从他们的惨叫声,已经能够辨认出,其是扶桑人。各国公使看向内田康哉的目光,就隐约带了几分怒意。
葛络干一边扶着自己的太太,一边道:“内田先生,贵国表示友好的方式,让我叹为观止。今天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想,你需要给各国公使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内田少年得志,思维敏捷,口才无碍,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饶是有苏张之能,亦无可辩解处。眼看那些特攻队员大喊着天诛,向这边猛冲,又被枪弹打翻的样子,他只觉得苦水满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铁勒公使格尔斯这时冷笑道:“这次的行动,目标是我和李尼维奇将军。连累各国公使受惊,我等心内不安。我一定将所发生的一切,汇报给皇帝陛下,由皇帝陛下,向各位致以最亲切的慰问。现在,我想为李尼维奇阁下祈祷,期待他能够坚持住,战胜死神。”
枪声渐渐停止,特攻队全军覆没,这次进攻,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是代价更为惨重。欢迎舞会不欢而散,宾客里,女眷死伤二十余人,普鲁士参谋长施瓦茨中弹死亡,李尼维奇身中两弹,伤势不轻。行凶者的身份很容易确认,毕竟扶桑人的面孔很好辨认,何况这些人里有人出身军队,联军里就有人认识他们,根本抵赖不得。
出了这样的事,任谁也不会有好话说出来,葛络干回到公使馆后,对采访的记者公开表态“有人问过我,铁勒和扶桑我更支持哪一个国家,我过去的回答是一视同仁。而今天我的回答是,如果非要我公开表态的话,我选择支持金国。至少是金国的官员,在火场中救出了我的太太。”
相对而言,瓦德西的措辞就严厉的多,虽然扶桑在目前出兵最多,控制大半京城局面,但是普鲁士压根就不把扶桑放在眼里。鸾仪殿付之一炬,瓦德西这段时间所得的金银、存折,大半毁于烈火之中,急怒攻心之下,他已经向扶桑方面发出几封措辞严厉的照会,要求扶桑必须对此做出解释和赔偿,否则一切后果将由扶桑负责。
作为扶桑盟友以及支持者的阿尔比昂,这回也同样语气不善。毕竟萨道义当时也在现场,这场火差点要了其性命,对于扶桑自然充满不满和敌视。阿尔比昂的措辞,也空前的严厉起来,要求扶桑必须给出一个合适的解释,否则,将会承担外交上的不利后果。
第305章 分裂
内田康哉初来乍到,就迎头挨了一棍,一时间只觉得四面楚歌,扶桑在租界内举目皆敌,人缘比铁勒还糟糕。之前在中国用心维持的文明部队形象,被这次行刺彻底毁掉,想要与各国公使弥缝关系,也变的空前困难。
他本身是个武断派人士,作风素以强硬著称,即使与泰西强国交恶,他也未必真的会害怕。可是怕不怕是一回事,同时得罪这么多国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其终究不是慈喜般愚人,绝不会干出与世界各国同时为敌之事。眼下所想的,就是怎么破局求存,如何与各国修补关系,使其相信行刺非出自扶桑本心。
板西就在此时,秘密面见内田,先是上交了自己所写的情况说明,随后道:“内田阁下,现在已经到了要做决断的时候了。我们不可能讨好所有国家,与其这样,不如阐明立场。证明我们就是要对铁勒实施制裁,以此换取各国对我们的好感。青木公馆袭击事件,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结果,把结果公布出去,我们的特攻行动,就变成了东方式的复仇,而非针对各国的袭击。至于施瓦茨之死,是他长的太高大,实在太像一个铁勒人了,特攻队员认错人,是令人遗憾的误杀。这个解释虽然不大好,但是总好过谋杀。有这个大义名分在,至少一部分国家会相信我们情有可原。”
“可那样一来,我们和铁勒之间,就没有和平的可能了。”内田颇有些踟躇,“首先,青木公馆袭击事件的疑点还有很多,证据并不完整,急于公布调查结果,就失去了未来转圜的余地,一旦出现新的证据,将无法补充侦察。其次,这个结果一旦公布,我们和铁勒,就将进入战争状态,对于帝国而言,我们的准备还不充足。”
“铁勒的准备同样不充足。他们的西伯利亚铁路还没有彻底完成,一旦那条铁路彻底建造完毕,强大的运力,铁勒在金国东北的部队战斗力将增强数倍。扶桑与铁勒的战争,每延后一天,铁勒的胜算,就增加一分,为了维护帝国的利益,我们也应该先发制人!”
华比银行内,赵冠侯与简森赤着身子紧紧的缠在一起,简森喘息着道:“你……你真的很英勇,救出了那么多人。这几天租界里,到处都有人在议论着你,几位公使对你的私人印象都非常好。罗德礼对你的报道,又要开始了,这次是勇敢的东方绅士,英勇解救各国女性。还有你抱着赛金花出来的那个镜头,他也准备渲染成一个非常浪漫的故事。”
“那样的话,瓦德西会不高兴的。”
简森一笑“他反正也不会和赛金花有结果,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倒是我要吃醋。明明你在火场里救过我,为什么赛金花和那些女人,也能享受同样的待遇。我需要你做的……更多。”
“如您所愿,我的至爱。”
等到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时,简森已经没了力气,她靠在赵冠侯怀里道:“你送的那些油画,几位公使都很喜欢。他们很欣赏你的艺术气息,和绅士风度,说你是真正愿意拥抱文明世界的人,对你的看法,与庆王等人大不相同。有了这个名气,你接下来的谈判工作,就好做多了。”
“可惜那也没用,私交公事,你们分的太清了,这一点很不好。太不够朋友。幸亏你那天听话没去,否则我得累死。”
“你……你已经预先猜到了,要发生那样的事?”简森在他耳边小声问道,表情很是疑惑。她可不相信未卜先知这种鬼话,以她的才智,都无法预测出扶桑人的动作,赵冠侯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估摸着,要出事就是那天。除去那天,也不好找机会。那些扶桑人的性子,绝不是挨了一棍子就那么算了,不予追究的脾性。所以我不能让你去冒险,结果证明,我猜的很正确。当然,我也没想到,他们玩这么大,居然火烧鸾仪殿,还打死一个普鲁士参谋长,这回的事,恐怕不这么好办。扶桑人会很被动,他们要想开脱自己,就得为袭击找个正当的理由。”
“理由?这种行为可以找到理由么?”
“当然可以,青木公馆事件,就是最好的理由。既然铁勒的情报人员率先袭击了公馆,那么扶桑人还以颜色,也不能说一无是处,至少可以给自己多争取一些谅解。把这次袭击说成下层士兵自发行为,给自己博取一些同情,总比现在的处境好。”
“如果是那样,那铁勒和扶桑人之间,恐怕将不可避免的爆发战争。”
“是啊,战争本来就避免不了,就是个时间问题。这次事件,让双方都措手不及,接下来,战争必然会提前发生。至于胜负,那就看各自的准备,以及对战争的判断了,对你而言,这就是又一次发财的机会。”
简森笑眯眯的摇摇头“不,这其实是你的机会,一次立大功,减少赔款数字的机会。只要战争爆发,扶桑、铁勒,都没法在赔款数字上跟你多做计较,公使之间,也会四分五裂,你的机会就来了。从一开始,你就是想的这个计划吧?”
“你真聪明。”赵冠侯笑着看着她“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只是想着露一露脸,让铁勒人知道我来了。再跟扶桑人接触,挑起两方的矛盾,后来的发展,远出我的意料,但不管怎么说,结果,总是令我欣慰的。各国公使,共进同退,这回啊,包准成一个笑话。你手里剩的军火、药品、军用物资,也不用担心滞销,这次的仗一打,两面准备都不充足,你这些东西,就只会不够卖,没有卖不出去的道理。”
简森的微笑道:“我现在越来越喜欢战争了。枪炮与死亡,绝望的呐喊,鲜血和残肢,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就代表着无尽的钞票,让我们一起赞美战争,赞美这个美丽的时代。铁勒和扶桑……他们将为我提供更多的财富,我们应该祈祷,让他们早日开战。”
正如赵冠侯所料,经过鸾仪殿袭击事件后,各国公使之间,共进同退,一致对外的承诺,已经成了个笑话。扶桑方面,公布了青木公馆袭击事件的调查结果,矛头直指铁勒。铁勒方面,自然全部予以否认,但是其在圣彼得堡自己承认的消息一被抖出来,于外交上大为被动。
眼看事情似乎是要做实自己是凶手,铁勒人终于发挥了自己说不过就打,能动手就不动口的光荣传统。本着是我干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的绅士逻辑,其开始了铁勒方式的道歉。驻扎于津门的铁勒部队进行总动员,随时备战,驻扎于京城的扶桑军团也开始动员还以颜色,两下几乎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在各国之内,普鲁士基于想让铁勒在东方投入精力,从而忽略西线的目的,开始向铁勒示好,表示支持铁勒在东方的利益。加之施瓦茨死亡事件,也让普鲁士表示,如果铁勒与扶桑开战,普鲁士会站在扶桑一边。
卡佩则与铁勒早有条约,此时再次声明,条约始终有效,卡佩与铁勒是军事盟友,有互相协助作战的义务。
扶桑背后,则是阿尔比昂率先表示支持,扬基随后跟上,阿尔比昂早就想借机削弱铁勒,牵扯普鲁士精力。这个机会,凄然不会放过,慷慨解囊,提供一百万阿尔比昂镑贷款,作为军费,帮助扶桑作战。后续的贷款,还在谈判之中。
至此,各国公使,因为各自祖国所选择的外交政策而四分五裂,形成了不同的阵营。于交战两国而言,以往对他们来说并不值得注意的金国,现在却成了一枚可能影响天平倒向的砝码,都开始努力,想要把砝码,争取到自己一边。
新的一年开始,一切都变的不同了。
贤良寺内,铁勒公使格尔斯满面阴沉,神态中的傲慢已经越来越明显。章桐自从上次袭击事件中被浓烟呛了以后,身体大不如前,病势几次反复,险有不测。
这种时候,他连正常的视事都不能,更别说谈判,格尔斯坚持要见,已经有些强人所难。接见之后,又拿出条款逼章桐签字用印,这形象就未免忒也难看。章经远在旁怒目而视,紧盯着这个铁勒人,格尔斯却浑然不觉,丝毫不关注其他人的看法。
“爵相,我国皇帝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如果您再拒绝签字的话,未来所发生的一切变化,你我都难以预料。贵国官员擅自与扶桑人往来,严重破坏了贵我两国之间的宝贵友谊,我们不得不认为,贵国有舍铁勒而就扶桑之意,我必须提醒您,这一点,是我国绝对不能接受的。”
章桐的声音很低,也颇为沙哑,咳嗽半天才道:“格尔斯阁下,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做什么呢?我签字,也是不做数的。”
“做数不做数,是由我们来判断的。只要以您的身份签字,我们自然就有办法做其他安排。至于条约内容,我们可以看在多年友谊份上,酌情进行修订,改变其中一些条款。但是,如果阁下坚持不签字的话,不但和平无望,我们两国之间,可能将有更大的不愉快发生。我想,您不会喜欢看到那种情景的。”
章桐似乎没听懂他说什么,半晌之后,才摇摇头“老了……不行了。我已经活不了几天,这个国家变成什么样,我看不见,也不在乎,我为它做了很多,也该为我自己想一回了。签了这个,我就是骂名千载……我可以牺牲性命,但不能毁掉名誉……一切,都随他去吧。”随后把眼睛一闭,竟是一语不发。
这种耍无赖的架式,让格尔斯一阵气结,等了足足二十分钟,他猛的站起身,扔下一句“等着瞧,你们将会后悔今天做的选择。”转身气冲冲摔门而去。
章经远并没有送行,而是等他去远以后,才命人送参茶上来,趁着父亲喝参茶的光景,他问道:“爸爸,扶桑公使已经去了庆王那里。这次的功劳,不该让庆王一人独得。儿子觉得,应该我们共同上奏,有功是大家的。”
“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