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赵冠侯正抱着苏寒芝不放,与她说着情话的当口,凤喜风风火火的推开了门。她虽然没有通房,但是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只把头转过去道:“老爷……大事不好了,洋鬼子营那边传来消息,一个洋鬼子死了。还是个大官来着,还有,赵舒赵大人府里也来人来求,说赵大人身体好,吃了金屑不死,吃了烟泡还不死,请朝廷发发慈悲,饶他一命。”
苏寒芝面嫩,凤喜一见来,她就将头埋到赵冠侯怀里,这时听了话,也觉得可怜。“一个人吃了金又吃了烟泡,依旧不死,这是要受多少罪,冠侯,要不要你和老佛爷说一说?”
“赵展如平日里体健如牛,朝野上下有名,这回这好体格,就算要了他的命。多受点罪,也算活该,他再可怜,也没有咱们那些被洋兵残害的乡亲可怜。这个人情我不会帮着讨,他不死,我一会去帮他死就好,这是我的老本行。凤喜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见我这样,怎么还害羞?过来,伺候我穿衣服,我先去办了赵展如再去看洋鬼子。”
赵舒之死,已是板上钉钉,赵家人请命,也是希望能网开一面,盼得转机。怎奈事关洋人,即便是慈喜太后,也不会有什么办法。赵冠侯先帮着同宗升天,后到战俘营料理一番,忤作等都是找好的,很快就定了个暴卒的结果,写本上奏,将来到总办各国事务衙门时,再行当面分说。
出发在即,济南府的不少保驾文武,都给赵冠侯下了帖子,请他过府,实际上就是拜托他进京时看一看,自己在京里的产业如何,滞留在京的家属,又是怎样一个结果。当时事发仓促,不少人有很大的财产留在了京里,现在就惦记着,能否从洋人手里讨还。
应酬了一番这些人情酬酢,天已经到了中午,赵冠侯出了一位京官的宅邸,拉着马,一路到了四恒在济南开的分号里。
钱庄里的生意不多,有人存款,有人提款,也有人想办汇兑。他一招呼,一个伙计连忙过来接马,而他则直奔了柜房。董骏依旧在京里坐镇,在山东经营的,是那位董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正值花信之年的美妇人锦姨娘。
她原本在德州经营四恒分号,济南这一家生意,则是新开不久,依旧由其坐镇。赵冠侯进来时,她正叼着水烟,打着算盘在柜房看帐,由于在丈夫的丧里,身上穿着一件素色旗袍,脸上如同罩着一层冰霜。伙计们知道老板娘新死了丈夫,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见赵冠侯来了,这锦夫人强挤个笑脸起身道:“大人,您来怎么不提前招呼一声,我们也好预备着接待。怎么,今天是要看帐?”
“自己人,就别客气了。我来是有事,看看帐本,而且要用一笔款。”
“那我们别在这说,到库房吧,底帐和银子都在那里。”两人一前一后出柜房,直奔库房。这里是机密重地,存着四恒的票据、底帐以及现银。门上缠着铁链,外挂大锁,库房外面则是十几名背快枪的护卫。这些人拿着极高的月俸,忠诚上无可指责。
锦夫人挥挥手,保镖开了门便退出去。等两人进了库房,锦夫人随手带上门。库房里采光不错,又有长明灯,视线并无问题。门刚一关上,锦夫人脸上立刻露出伙计们从未见过的媚笑。两条藕臂从后面紧紧抱住着冠侯的腰,将头贴在他的后背上。
“大人,你也真没良心,这么久都不来看我。难道你不知道,一曝不顶十寒,刚刚把人喂饱就不见面,可让人怎么活法。”
赵冠侯微笑着“你店里这么多精壮伙计,还怕没人伺候你?可别拿这米汤来灌我了,咱还是先说正事,我这回是要去京里了,你有没有什么事,要我跟董大公子说的,我可以替你带书信。”
“进京么?那敢情好,奴家肯定要让大人带信,说他的好朋友,四恒的好股东,趁他爹尸骨未寒,就霸占了他的庶母。”锦夫人边说,已经轻轻的咬着赵冠侯的耳朵。
“好人,我真的熬不住了,这种事不能找伙计的,找了哪个伙计,他都会惦记着我的家产,我的生意。到时候闹出是非,这爿基业就保不住。若是从来未尝过那滋味倒也好熬,明明吃到了味道,又不许再碰,怎么受的了。这些天,我都是自己苦熬,真的要挨不住,你就行行好,给我吧。”
虽然锦夫人今年也只三十出头,也算有几分姿色。但两人之间,原本只是战略伙伴关系,甚至于从董骏那里算,锦夫人要算他半个长辈。连赵冠侯都没想到,两人的关系竟会变成现在这样。
慈喜在巡抚衙门住下不久,大明湖那边,就已经选好了一大片地方开始修建行宫,原有的山东学政衙门,被并入行宫范围之内,学政衙门另辟新旨修建。而所需的款项,除了提留解款之外,就责成各地官员报效。
在松江的盛杏荪,一个人就拿了十万两银子出来报效,让不少官员暗骂其卑鄙无耻,国难当头之时,不劝谏两宫勿兴土木,反倒以重金邀功,全无风骨。在痛骂之余,这些官员也尽可能的拿出足以符合自己官位的银两报解,一时间,山东的金融业大为繁荣,四恒的山东分号生意兴隆,业务量大为增加。
修建行宫的款项数目很大,赵冠侯将之全部存入四恒的山东分号内,算是给四恒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资金链不断裂,生意就能维持。这位锦夫人因此就拿赵冠侯当做恩主靠山,极力逢迎,先是准备以几个家里的远房姑娘送去做小,不成之后,便以自己善于烹饪为名,请赵冠侯来品尝山西菜。等到赵冠侯赴约时,却在酒里下了药。
赵冠侯并不是容易中计之人,一眼就看出酒里的问题,可是锦姨娘并不惧怕,干脆破罐破摔,宽衣解带,任君享用。见这贵妇人情愿侍奉,赵冠侯也就当吃个野味的态度欣然就之。
两人一个是找个一时快乐,另一个既贪图他年轻强壮,相貌英俊,更贪图的是他的官职和权势。以锦夫人的目光和判断力,认定这个年轻武官未来不可限量,自己傍上他,不但能保住四大恒的基业,还能把钱庄做大。因此半是出于本心,半是出于商业的考量,咬着牙献出了自己。
今天旧梦重温,就在这小帐房内又是一番热络。就在这红木箱子上,权当了锦绣罗帷。等到诸事以毕,锦夫人紧闭着双眼,眷恋的抱着赵冠侯,丝毫不理会自己身上片缕无着。好在房间里烧有地龙,否则两人非要冻坏不可。
她脸上一副享受的神情“你且让我先舒服一阵,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咱们的关系也不会久长。可是这东西跟抽大烟一样,沾上就戒不掉。我虽然嫁过人,可是那老东西半死不活的,身上又有股怪味,每次弄的我不上不下,跟受刑一样。自从遇到你,我才算知道女人的滋味。有这一遭,就算是死了,也值。”
赵冠侯则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要用五万银票。三万是我给庆王的孝敬,两万是你们四恒的报效。我手里有现钱,但是现在用四恒的银票,能帮你们维持在京城的信誉,告诉大家四恒还没破产。这也是为了你们考虑的事。还有,我要你给董骏写封信,以庶母的身份告诉他,你们在山东活的都很好,这里很有前途,让他把山西的基业都挪到山东来。你是他的庶母,也是他唯一的长辈,被跟我说你做不到。”
此时的锦夫人还处在回味余韵的时候,却见赵冠侯紧盯着自己,目光冷厉,如同两柄锋刃,竟不由自主的心里一寒,仿佛在这个小男人面前,自己从锦夫人又变回了那个只能惟命是从,一切全听别人安排的陪嫁丫鬟小锦儿。
第285章 纯洁的交易(下)
原本于生意场上,她也是个有手段有见地的女子,不会受人操纵,也不会受人恐吓。一些家族里的子弟,乃至于江湖上黑道中人,也曾认为一个女子软弱可欺,想要占她的便宜,谋财谋人。但最终,这样想的人都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掉,而她依然是长袖善舞的锦姨娘。
可是今天,在赵冠侯的目光扫视下,她却真的感到了恐惧。这种目光并非是普通江湖凶人那种是耍狠放刁,而是一种真正的冷漠,自己只要拒绝,他就能轻松毁灭了自己,从身体到精神,都能毁的一干二净。房间里地龙的温度很高,她却感觉身上发冷,下意识的把身体蜷缩起来,拉过旗袍来,遮挡着躯体。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锦夫人明明年纪比赵冠侯大,两人又是刚刚有了一番零距离接触的,此时却似个小姑娘似的,向后退着。仿佛对方正对她有什么不轨企图。
赵冠侯摇摇头“我要做的都做了,还能做什么,你要想的话,我倒是可以接着做。”他蹲下身子,抓住锦夫人的脚,在她的纤足和小腿上抚弄着。
“你不用怕成这样,我不是要吞并四恒的祖业,事实上,要没有我,四恒就算不破产,也要大伤元气。四恒的财源,原本就是几项,一是官员们觉得京里安全,把款子存在京里的钱庄,不求利息。二是放京债,借据一万实付六千,吃的是面子饭。现在京城都被洋人占了,自己人的钱庄,安全两字谈不到。而经过这番变故,四恒在京里的关系用不上,京债一事也是妄想。我这句话放在这,以后京城里是洋人银行的天下,你们还想在京城立足是办不到的。”
锦姨娘被他抚弄的脸微微泛红,但是心里也认可这个男人的说法。只听他又道:“山西老家是你们的根基,这我能明白,但是这个根基,是守不住的。田地搬不走,这且不提,我只说银子,你们留在山西的镇宅银子,早晚要丢光。岑三放了山西藩司,第一件事,就是要练兵,练兵的第一件事就是筹饷。你们这些富商,是第一个要被他当猪来斩的,银子早晚都要变成山西的兵费。我将来要自立门户,你们四恒帮我办粮台,难道还怕不能发财。”
锦夫人听这话,心头略微放松了些,四恒最大的困境就是缺乏财源,若是能承揽新军粮台,就等于有了固定的藩库官款,吸引各方存款时,也有了个强力保障。但她仍有疑问:“你不是有那位简森夫人么?何必还要我们四恒?”
“我有了妻妾,不是还来找你么?”赵冠侯在她的脚上一捏“我不会把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简森是我的女人,你也跟我睡过。我信她,也信你,这生意你们两下一起做。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中国人,我可以多信你一些。你们四恒是百年老号,有老交情老关系,各处的朋友也多,比华比银行更接地气。官面的事,洋人可以去吓人,但是到了百姓间的事,就得你们出面更好处理。其实我让你们把生意挪到山东,也是为你们好。”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把基业挪到山东,那你要不在山东,又当如何?总不能四恒跟着你搬。”
“我的帘眷不衰,走到哪里,四恒都是我的帮手。而且我说一句话,信不信在你,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山东的。”赵冠侯边说边在锦夫人胸前一捏,锦夫人低头道:“只要你有良心,那就一切都好了。”
她并不糊涂,赵冠侯分析的这些事,她也知并非虚言。连朝廷都打不过洋兵,华商自然不可能战胜洋商。
大金的金融业分南北两帮,两下各成体系,互无往来。北方以四大恒为翘楚,且与若干票号有来往,其一倒,则北帮有江山倾颓之险。是以南帮一直想要搞倒四恒,自己一统金国钱业。这回四恒总号炉房被毁灭,南方的钱庄以源丰润为首,落井下石,开始下黑手。
朝廷里不少南方官员,也在向朝廷建议,要四恒归还所欠的朝廷欠款,兑付全部票据,希望以此将四恒彻底打垮。
所幸者,就是之前赵冠侯保了董家家小离京,全部重要票据都带到了山东,以票抵票,并不为难,使得四恒保留了根基。可是将来,如果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四恒与南帮相斗,恐怕依旧是败多赢少的局面。
生意场上,从来不缺乏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案例,当年名动天下的胡光墉,也不过一夕之间就成了穷光蛋。她如果拒绝赵冠侯的提案,这个关系就要断绝。除去男女之间的关系外,对方对于四恒的支援就要终止,那笔行宫的工款,怕是也不会再存在四恒。这笔生意一旦终止,怕是四恒马上就要吃倒帐。
想到这里,锦夫人总算长出一口气“大人,我听你的。咱们四恒,今后就是和大人共进退的买卖,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就像这信,您让我写,我就写,可是怎么写,得您手把手的教我。”
从四恒出来时,已经过了中午,锦夫人正值虎狼之年,书信写完之后,少不得又要喂她一次。比起这么个妇人的侍奉,赵冠侯更在意的是四恒的根基和它的关系网络。
曾经的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