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带多好的枪炮,也总归好不过洋人。最后人能回来就不错了,家伙还是省着点吧。咱的兵工厂自己造的线膛枪,这已经很不错了,姐替我向姐夫求一道手令,提一批咱们自造的线膛枪和子药出来,进京的兵,一人一杆线膛枪,外加四个手留弹,能不能成,就都是他了。另外,姐姐你手里还有多少四恒的银票。”
“干什么?”
“我进京,替姐把银票都转存到洋人的银行里,花旗、汇丰,必要的话,再换一部分镑,换一部分金条,总之是不能存在四恒了。四大恒就在京城里,一旦有个什么动静,吃了倒帐,那可是要亏蚀老本的。”
“朝廷大员的钱,存到洋人银行里,似乎不大好吧?万一被都老爷知道,奏一本,就能让你难受几个月。”
“放心,洋人银行里,自有专门能办这事的人,再说,现在拳匪这一闹,都老爷的日子有好过不到哪去,大家顾的是身家性命,还有多少人顾的上管这些,小弟保证办的稳妥,不让人找出根脚。”
沈金英面色变的极严肃“我手上的银票倒是不多,但是其他人我得问问,这可是大事,你先别急着动身,我过几天给你去问问。还有,你杀了一大群拳匪头目,跟他们是死过节,要小心他们暗算。我跟你姐夫说一声,再给你单独调一支人马护卫。”
等到出了巡抚衙,毓卿道:“你手里不是有很多洋枪么?为什么非要士兵都用咱自己造的枪。”
“要不是怕韩荣那里过不去,我就让他们都装备鲁造滑膛枪了。现在洋人那里,已经在限制米尼步枪对华出口,十二磅炮和榴霰弹,也严格受限,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连线膛枪也会受限制。虽然简森那里能帮咱运一些,可是终究杯水车薪,得做好预备,算计着过了。像是这批注定要丢到京城的,肯定是用点次货。当然,我会带一个米尼步枪哨进京,得保着咱两平安无事,免得真被拳匪暗算了去。”
“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无可挽回了?”
“如果可以挽回,我当然会尽力了,只是,现在很多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不是我一个二品总兵,能够拉回来的。想刹车,也刹不住,毓卿,你手里还有多少银票,这次也一并转存再说。”
“没什么,上次你说完,我就听你的,都存到洋人银行里,后来就又倒到华比银行了。我只是觉得,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真的……让人难以想象,那将是怎样一场奇祸。当年与阿尔比昂与卡佩两国交战,就让洋人烧了园子,现在东郊民巷那里,住着那么多国家的人,又怎么打的起。”
“可问题就是,有的人就是不那么想,我们也没办法。走,我带你去看泉水,再吃点饭,然后到处转一转,我想,英姐跟姐夫说完以后,咱两能晚几天出发。”
果然,当天晚上袁慰亭就来了信,因为军需筹备需要时间,兵工厂的枪弹提货也有手续,让赵冠侯休息三天,亲自选兵随行。另外在原有四营基础上,又单派一个步兵哨作为其警卫部队,护卫他的安全。
三日之后,枪弹已经齐备,沈金英则拿了近四十万的银票以及十几方私印给赵冠侯,吩咐他妥善转存洋人银行,务必小心行事。看那些印章,大概分属六七位山东的大员,监司至巡抚,皆在其中。战事未开,胜负之数,此时便已有了三分眉目。
第206章 津门拳乱(一)
四营步兵,调动起来并不为难,至于管带人选上,则颇下了番心思。李秀山因为在刘家台护卫有功,浴血苦战,破格提拔做了管带,与曹仲昆各统一营,皆派入京城办差。这人与赵冠侯义结金兰,他们的两营人马,就可以看做赵冠侯的基本部队,惟其马首是瞻。
另外两营的管带,一个名叫王德贤,另一个则是被降两级使用的段香岩。王德贤此人才具平庸,但胜在一个好处,就是听话。于上官命令言听计从,不敢违反,段香岩则还是待罪之身,荣辱全在赵冠侯一言而决,不敢不听。是以这四个部下的组合,就是告诉赵冠侯,整个部队,都由他掌握了。
那一哨米尼步枪兵,则是赵冠侯炮标里的精锐,由亲信霍虬指挥,确保服从调度,有此重兵护卫,错非是拳匪联合了后军外加虎神营一起来攻,否则绝不至于有什么问题。等到德州出发时,苏寒芝特意嘱咐着。
“记得把凤芝妹子接来啊,我怪想她的。她也真是,当时说好的,我走,她随后就来,怎么这么长时间,一点音信都没有。听说现在闹拳闹的又厉害,她该不会是有什么意外吧?”
“我想,还不至于吧。她自己就是拳里的人,朱红登那事也没人知道,何况师父还是拳里极有名望的前辈,总不至于杀到她头上。等我到津门时看一眼,总可以接人。”
原本姜凤芝与他同来山东时,彼此心意已明,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迎娶,就算完成手续。内中为难者,不过是姜不倒的态度,是否愿意自己的独生女儿做小。当然,赵冠侯也有办法,实在不行,就先把米做成了饭,也不怕他不点头。
按说这事是没的更改了,谁知姜凤芝那里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苏寒芝来山东后,她就迟迟不动,等到过完了年,也没消息。眼下形势日渐紧张,这次去津门,不管怎样,也得将她带走再说。这次进京的火车,乃是从路局调的专列,除了运兵之外,专门为了将各位直隶有家小的将弁将亲属运回,以免他日受害。
与他同行的除了十格格,还有简森夫人,她在津门也有不少生意,这回要去做个处置。她倒是不怕打砸,按她的说法,不管有多少东西被毁掉,将来金国都得赔偿她更好的,所以压根就不在乎。但是总归是要回去看看,另外,就是有几个仓库里的存货,要趁机清理一下,将来可以栽赃到飞虎团头上,把物资留给赵冠侯用。
赵冠侯从银票里拿了一万两出来,交给了简森,让她务必设法购买些炮弹还有米尼枪,另外就是军工原料,各种药品。一旦发生战事,这些无一不是紧俏物资,甚至是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至于说这部分款的问题,总归是从银行周转,只说是手续费,总可以推托。
简森夫人的面色也极为凝重,她在洋人圈子里有很多朋友,消息向来灵通,这次打探到的消息,于金国而言,也十分不利。先是铁勒方面向金国发出照会,如果金国无力对付直隶的拳匪,铁勒将基于两国多年以来的友好关系,出兵助剿。
既有铁勒开头,余国便不落人后,随后提出类似要求的就是扶桑。两国之中,前者有侵占关外龙兴之地之好,后者有占大员夺琉球之旧,皆是金国一等一的友好邻邦,两家芳邻,皆要入境安民,大金子民命数,不问可知。
这两国并非说说而已,铁勒已经开始调动军队,派出兵舰,向大沽口方向运兵。虽然人没上岸,但是声势已足,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足以酿成一场大乱。普鲁士等国虽然未曾这般激进,但国内亦有出兵金国,剿灭拳匪的舆论。
换句话说,列强欲谋金国之心,非止一日,但师出终归要有名。任意一国想要在金国身上吃掉太多利益,就得考虑,是否会触动其他强国底线。是以,在过去的时候,可以说各国之间,还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互相略做制衡。而拳民之事一出,各国都有了出兵干预的口实,再想遏制他们,却已经很困难了。
善于办洋务的章桐,趁着两广总督出缺,多方运作,终于得偿心愿,外放两广,躲开了是非之地。京城中办洋务的官员,才具固然不能与章桐相比,威望就更差的远。何况,现在还有端、庄两府的势力从中做梗,复有清流枢臣,一力排洋,和谈二字,几无从谈起,兵祸的发生,就只是时间问题。
比利时是小国,对于这种出兵打仗的事,倒是没什么兴趣参加,最多是跟在后头发点洋财,拣点便宜而已。简森夫人对于这些事,其实关注度本也不高。可是赵冠侯既一脚踏进了这个是非坑里,她就不得不为着情郎考虑,看他怎么摆脱这个险境。
曹仲昆等人也知,此次出发,必是赵冠侯为主,也就安心听发吩咐。只有段香岩胆量最薄,听到局势危殆,几乎就想要写折子请病假开缺,不去京里送死。
赵冠侯笑道:“几位也不必担心,咱们都是大帅心腹,怎么会派送死的任务给咱们?这次的情形虽然凶险,但大家只要机灵点,总可以保全自身。至于部下么,能保多少是多少,量力而行,大帅不会苛求。临行时,给士兵发了两个月的恩饷,实际就是买他们一个敢死。”
他这话一说,就是说必要时候可以抛弃士兵,临阵而走,上峰绝不怪罪,这几个人,才多少有了些把握。赵冠侯又道:“咱们营里,不少弟兄的家眷都在直隶,这次既是前往京里帮场子,也是为了咱自己打算。等到一打起来,家眷难免受害,这趟列车,就是一趟保命的车。我计算了一下,拉了咱们四营又一哨的兵,地方还有富余,而且还有装备粮秣。等到这些东西都卸下去之后,就又是一部分空间。再挤一挤,多运些人,不成问题。而这部分人头里,我想大概可以挤出六百个座位,卖六百张票。”
扫视了一眼众人,赵冠侯脸上带笑“几位都是聪明人,这里面的事,不用我说,大家心里有数。这个时候,拳匪四处在拆铁道,烧枕木,连泰西的工程师都遇害了。想逃难的,多是乘马车,可是马车一来逃不快,二来逃不远,飞虎团沿途搜检马车,遇到他们,最轻的也是抢去盘缠行李,重者就连性命也未必能保。这火车既快又安全,我想,那些大绅巨贾,定然舍得花钱。”
这里的商机,在场几人基本都看的明白,王德贤年岁最长,生的土里土气,怎么看也是个土佬。他赔着笑脸道:“这车票的事,确实可以办,但是得大人办,我们这次是跟您一起办差,怎么做,都听您做主。您说让谁上,咱就让谁上,不让谁上,就不让谁上。”
赵冠侯一笑“王老哥太客气了,论起来,您在军里还是个前辈,我得叫您声兄长呢,可千万别喊大人不大人,当不起。咱自然是得先紧着自己人上车,但是其他人,也能带一点。我的家眷早就接走了,可是在津门,还有一些朋友,在家眷的座位里给我留五十个,然后车票里留五十张,其余的,就是你们几位这次的收入。”
四人心知,这是送钱送人情给自己,也是赵冠侯刻意笼络,避免大家生了嫌隙。显然他要抓的,不是银子,而是部队。曹仲昆道:“老四,咱几个人里,你的脑子最好使,这事你拿主意。老三家口多,让他多上点人,我这的票就不卖了,归你调剂。我也不认识多少人,就是克帅一家子对我有恩,让他们上车就好。”
李秀山则摇摇头“我们家的女眷,早送到山东避难了。至于男人,走不了。吃锅伙这碗饭,要的就是个脸面,越是这事,越不能躲,躲了就立不住了。所以我家的家眷车票,都留给老四,你想让谁上车,就让谁上车。”
简森的友人,都是洋人,不用坐这专列。倒是十格格交游广阔,不知道哪里就有熟人,卖票也好,送人情也罢,她要周济的人倒是不少。赵冠侯如果不做这个姿态,将来的话,下面必然会有闲话。
现在他先把态度做出来,又有曹李二人配合,王、段两人更没话说,两人家小都不在直隶,就把自己这部分家属的车票让出来,归赵冠侯调配。
等到天色将晚,赵冠侯左右各拥一佳丽,却不能比翼齐飞,心里颇有些遗憾。可是十格格和简森心情都不好,谁也没心思做这事,他也就只好哄着两人,说些闲话。
十格格道:“白天从车窗往外看,着实有点吓人,路两旁,总能看到红巾攒动,仿佛是一片火海。在山东时,对这还没发觉,等到了直隶,就感觉出吓人了。火车线路也不能保全,总得走一段修一段,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来一伙拳匪。”
“放心,他们不敢来了。武卫右军这个名字,他们当然恨之入骨,可问题是,我们有四营人。听到这个数,他们就先没了魂,不管嘴上怎么骂,真说来打,他们也不敢。现在这帮人胆气虽然壮,但也是打胜不打败,如果在我们身上吃一个大亏,也感觉划不来。不过他们的数量确实太多,行为也确实过分,这丰禄丰制军当真是太颟顸了。”
简森则满面愁容“我已经闻到了战争与死亡的味道,冠侯,其实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跟我到比利时……”
“谢谢了,我的洋夫人。就算是有战争,也不一定伤到我,你只管放心。我的命大的很,没那么容易死。其实打仗对你来说是好消息啊,你的地雷生意做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