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杀了他们,也不叫罪过。这帮二毛子,专给洋人做事,心里一没有祖宗,二没有朝廷。杀了他们,一个不剩!”
赵老祝大喝一声,提着剑向前冲去,刘大刀提着刀紧跟在旁。在他身边的,都是铁杆弟兄,与洋人或教民无不有深仇大恨。任是枪弹如雨,却依旧可以顶着子弹冲锋。
可是这当口,官军的后队已经越来越多,又有一些落在后面的人马陆续赶到,以纵队模式前进,与前军汇合。对于赵老祝的冲锋,他们并没有在意,依旧按着操典前进,射击,装弹。
直到赵老祝部队距离援军不足百米时,部队阵型一变,从四列纵队变成了两排横队。第一排士兵举起了枪,带队的军官高喊着“所有人注意,目标拳匪,全体急速射!”
万足齐发,万枪同声。前排的步枪,差不多是在听到命令之后,同时开火。当白色烟雾升起之时,红色的浪潮,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礁石,波分浪裂。
冲在前排的拳民,在高速的奔跑中,成片的倒下去。但是后排的人并没有退缩或恐惧,他们不愧是拳民中最忠诚的战士,最虔诚的信徒。只要老祝一声令下,就是送死,也不会犹豫。他们与洋人打了许多仗,对枪弹并非一无所知。洋枪虽然厉害,但是装填困难,只要挨过这一轮,就好了。
可是第一排士兵射击完成后,原地不动开始装弹,第二排士兵则向前一步,成为第一排,随后举起枪,瞄准,齐射。当他们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原本第一排的士兵也已经完成了装弹,随后前进,举枪,射击……
经过严格训练的新军,装填及发射速度,这些只打过教堂,与教民交手的拳民根本不曾见过。在刹那间,他们甚至有了一种错觉,这些人手上的洋枪,是不是可以连发?
官军方面一连几轮齐射之后,新的命令又已经下达,部队一轮射击之后,挺起刺刀,呐喊着向着拳民队伍冲过来。在雪地上,玄色军装与红色头巾撞在一起,黑色的浊流混入红海。
从规模上看,浊流的规模远不如红海浩大,正常情况看,应该是其很快被红海稀释、同化,消失。但是事实却与预测完全想法,当两种颜色冲撞到一起之后,红色的海洋,溃散了。
打仗不是比武,并不是某个人武艺高强,就能逆转整体的局势。事实上,大多数拳民虽然习武,但是却并没上过战阵。他们只是一群活不下去的农夫,并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靠着信仰,可以勉强维持在排枪射击下连挺数轮不崩溃,已经是其极限,当面对雪亮刺刀如墙而进时,他们的勇气,终究消耗一空。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转身,但是他绝对不是最快的一个。
当他完成转身动作不久,就有越来越多的同伴,像他一样,掉转了方向,甚至抛弃了武器,没命似的逃散下去。赵老祝的火红大旗,摇晃了几下,随后就无力的倒下去。掌旗人中了一弹,再也握不住这旗,而接替的人,却已经跑掉了。
整个战场上,赵老祝的大旗,就是三军精神所付。一见大旗倒下,不知是谁大喊道:“老祝死了,咱们的首领死了!”
这当然是个假消息,赵老祝此时,正和心诚和尚等人,与官军奋力的拼斗着。他们虽然武艺高强,可是官军中也不乏身手出色的健儿。而且炮标重视白刃格斗,拼刺训练每天都在进行。
刺刀的动作不多,但是简单有效,几名官军之间,就可以组成一个刺刀阵。即使是精通拳术的武师,对上这种配合默契的阵法,亦只能自保,众寡悬殊之下,这些头领也只能努力自保,想要靠着武功逆转局势的想法,则实现不了。
在这种环境下,赵老祝没办法出来辟谣,只听到山野间,回荡着这句谣言“老祝死了!老祝被官军杀了!”只急的眼前发黑,宝剑舞的如同惊龙,却被对面的六名官军牢牢拖住,不能去证明自己还活着。
本来拳民靠着数量,与拥有质量的官军,还是相持状态,可是当这句谣言传播开之后。整个拳民的队伍,就像是一个人失去了灵魂,在极短的时间内,整支队伍就垮了下来。
用来证明自己坛口的旗帜,无力的倾颓下去,有的拳民号啕大哭,有的喊着为老祝报仇,以不顾生死的态势冲向火车或是官军。可是更多的人,则选择了逃走。
他们丢下了旗帜、兵器,向着山野树林里逃去,整支队伍陷入混乱无序的恐惧之中。为了逃命,他们可能推开自己生死相托的同伴,或是朝着挡路的人,一刀砍过去。
自相践踏,互相残杀,以往这些行为,也会在拳民内部发生,但是绝对不会在老祝在的时候出现。可是到了这时,却已经没人在乎规矩,或是拳里的禁令。老祝都死了,禁令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拳民陷入混乱与崩溃的情形之中时,官军的第三梯队,出现了。
第199章 灭拳(上)
黄龙旗在阳光下摇动、舒展,随后,便是大批官军自森林、高坡上出现,鼓号声声,杀声震天。新来的队伍比前两支部队数量更多,内中既有炮兵,也有马队。
这支马队并非是炮标的直属骑兵,而是德州方面的护路军,护线军以及河间府在这一带的一支驻防马队。带队的军官,此时终于转换了立场,从暗中支持飞虎团改为剿灭,带了马队过来帮场。
这些拼凑起来的部队,隶属于不同营伍,配合上存在很大问题,战斗力也大受折扣。拳民与官军撕杀在一起,炮兵虽然有重炮,可是不敢轰击。但饶是如此,他们的出现,就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拳民最后的抵抗随着这支部队的出现,终于宣告瓦解。
漫山遍野,尽是丢弃的刀枪、歪倒的旗帜以及尸体还有伤员。一部分拳民做了俘虏,被官军以绳索捆绑,等待下一步的发落,更多的人则逃入山林里,身后,则是追杀的官兵。
赵冠侯并没理会这些,而是飞马直奔列车,来到车前飞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冠,向车内喊道:“卑职赵冠侯,求见大太太。”
“大太太有话,请赵大人上车。”回事的人在里面应了一声,赵冠侯飞身上车,只一进去,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道传来。车壁、车厢,到处都是血迹。伤员躺在一边,发出痛苦的叫声。没来得及清理掉的尸体,也就堆在那里,甚至充当了掩体。
李秀山混身上下都是干冷的血渍,踉跄着走过来,喊了一声“老四。”便引着他,来到卧室最里手的位置。女眷全都在那里,沿途,那些夫人、小姐们,全都热情的向赵冠侯打着招呼,在她们看来,这位年轻英俊的武官,才是自己的大救星,如果不是他带着人马杀到,那么现在的自己,怕是只能喝下那碗凉茶,等着死而已。
饶是他周身是血,形貌狼狈,可是在那些小姐夫人眼里,却格外看着顺眼。有几位进过学,听过戏的妙龄女子,忍不住就把眼睛朝他身上瞥过去,只可惜得不到回应。
在最里手的位置,沈金英正襟危坐,旁边则是苏寒芝。见赵冠侯身上满是鲜血,苏寒芝连忙站起身,几步就跑过去,拉着他问道:“冠侯……你……你受伤了?快坐下,让我看看你伤的是哪,伤的重不重?”
“姐,我怎么会受伤呢?我这是杀人,溅到身上的血。”赵冠侯一笑,举起手转了一圈,表示自己没事,又拉着苏寒芝上下端详着,沈金英一旁笑道:“行了,寒芝妹子连根寒毛都没伤到,你就别看个没完了。你们两个夫妻恩爱我是知道的,可是也别在我们眼前恩爱啊,让人看了可是眼红。”
赵冠侯连忙退后一步,掸衣袖磕头,沈金英一伸手“得了,自己家人,就别那么多礼数,有话坐下说。我有话问你。凤喜,去到餐车那看看,现在没了外敌,是不是能弄点热水喝了,给你家大爷预备点热的。”
打发走了凤喜,沈金英道:“冠侯,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打我们火车的主意?这次出兵,你们可是过了省界,奉的是谁的令?”
等听到是擅自出兵,苏寒芝面色一白,紧抓着赵冠侯的胳膊,他又是为自己,去闯了祸?连忙向沈金英道:“太太,这事冠侯是有错,还请您多美言几句,别让大帅治他的罪。”
“治什么罪?要没他,咱们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要是治他的罪,那就连我的罪一起治了。”沈金英的表态,总算是让苏寒芝心内安稳了不少,却听她又说。
“段香岩这个太保,平时干娘干娘叫的亲,到了事上,还是不如你这个兄弟可信。要是没有你带兵到德州,他怕是未必敢来。更不敢杀了端王的传令官。这事,办的好,敢打老娘的主意,饶不了他们。你跟下面说一声,这次我发一万两的赏钱给他们,不让他们白拼命。”
“姐,你这就不用费心了,兄弟我手上有钱,犒赏的事,我来办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李秀山又进来回报“段标统跪在外头雪地里,说是要来见大太太请罪。”
沈金英哼了一声“告诉他,自己滚进来。”
时间不长,隔帘掀动,段香岩真的是以前滚翻的方式,从外头滚了进来,随后乖乖跪在沈金英面前磕头道:“干娘,儿子给您磕头了。让您担惊受怕,是儿子不好,还请干娘责罚。”
“哼,有话跪着说吧,这里都是你的长辈,没你坐的地方。我问你,是不是你干爹有电报回信了?”
段香岩一笑“干娘您真是好本事,一猜便知。儿子已经得了消息,干爹他人家不但有电报回信,还向着直隶总督衙门发报,要求彻查拳民劫杀官眷一事。干爹为了干娘,可真是豁的出去,明明是咱们的兵越境杀人,反倒是干爹先去告状参人,这气魄,也就是干爹他老人家才有。”
电报的回复,是从第三批援军的军官那里得到的,袁慰亭本已睡下,可是被叫醒之后,二话没说,立刻发电。一是命令德州方面集合所有可战之兵,前往刘家台,确保官眷安全。二是电令周边其他州县驻扎的新军,前往刘家台作为掩护。三是向直隶总督衙门发电,请求严查此事。
至于其他的,虽然军官不知道,但是段香岩也能猜测的出,多半也向朝廷里庆王、韩荣等奥援发去电报,请他们在朝里,为自己说话。
这场越境杀人的事,如果没有大佬出来背书,可能在官场上闹出极大的是非,袁慰亭反客为主,不认错反而主动出击,亦可看做是他的一种策略。但是不管怎么说,从他的反应来看,对沈金英果然很在意,否则断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下的是不惜代价,保护官眷的死命令。
沈金英脸上,也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连带着看这个通报消息的段香岩也顺眼了一些,复见他身上也有血,脸上还戗破了皮,复又心软。将手一挥“起来说话吧,这还没到年,跪下也没压岁钱给你。”
段香岩心知危机已过,自己犹豫动摇的事,只要赵冠侯和沈夫人不说,袁慰亭对自己不但不会怪罪,说不定还有嘉奖,这次的事,就是福非祸了。等到他站起身,沈金英问道:“拳匪都退了?”
“回干娘的话,全都跑了,咱把火车整理整理,就能出发。”
“那不急,让人把玻璃补一补,冻都要冻死了。再说这车上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坐啊?联系河间方面的路局,我要换车。你们也别闲着,留下一支人马护卫,其他人,去抓那些匪徒。斩草除根,我可不想今后走到哪,都要防着这群强盗。”
段香岩连连点头“干娘放心,儿子的一标人马全都到了,绝对不会放那些土匪逃掉。”
“你的人马,又有什么用?”沈金英白了他一眼“你冠侯叔的炮标才是精锐,抓匪首,你多跟你冠侯叔去学,别自作主张,要是放跑了人,在你干爹面前,可别怪我不给你留脸。”
赵冠侯那厢,拉着苏寒芝不放,先是仔细问了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后,就小声说着自己的想念。苏寒芝性情内向,见有外人在,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听到沈金英这么说,连忙一推他“赶快去抓强盗,咱们有话,回家慢慢说吧。”
等到赵冠侯与段香岩两人下了车,沈金英笑道:“妹子,有个男人这么宠着你,拿你当个宝贝,是好事啊。这回不担心,他新纳的小妾会骑在你头上了吧?那个孙氏也是不懂事,怎么不知道上车来给你磕头行礼,拜大姐?等回了家,姐帮你给她立个规矩。”
孙美瑶的马,累的不成了,她索性跳下马改做步兵,见赵冠侯下车,连忙问着情形,得知苏氏无恙,她也长出口气“吓死个人了。总算是现在风平浪境,皆大欢喜。要是苏氏有个好歹,你还不带着兵,把这刘家台给平了?”
赵冠侯冷笑一声“要是寒芝真有个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