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百姓多是穷人,临近年关见到这白花花的银子,不少人就能还清欠债,偿还亏空,不少人乐的嘴都合不上,支应军需也就更为卖力。而且这些人中,也有人去拳民有联系,一有银子二有乡谊,很快,几条消息就反馈到了军官的耳朵里。
“赵老祝在刘家台聚兵,说是要做一件大事,说此事要是做成,咱们山东就又可以练拳传法打洋鬼子打教民。具体做啥,我们不知道。家里实在太穷,离不开劳力,加上官府杀的狠,就只好回家来,所以他们要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但是这事,确实是有。”
几条类似的信息反馈上来之后,与曹仲英的消息印证,连原本对于出兵有抵触情绪的人,这回都没了话说。商全道:“段太保这麻将打的,是要打出大祸了。刘家台聚兵,最大的可能就是打铁路,那要打的,就是大太太的车!这……这是要出大事的啊。可惜这乡野之地,没办法发报,否则一定要让段香岩立刻与直隶那边联络,务必保证火车安全。”
霍虬级别虽低,但是因为是赵冠侯心腹,也得以列席会议,他此时搓着手道:“大人,现在是下决断的时候了。依卑职之见,您带着所有骑兵先走,早点赶过去为好。不管能不能把火车救下来,只要咱们炮标有部队参与营救夫人,这就是大功。”
赵冠侯面色阴沉“我要的不是功,是要的家眷没事。我的女人就在那车上,我得去把她带回来。商大人,这支人马,从现在开始就由你指挥,我让美瑶留一部分款给你,骑队我要带走,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把人救下来。”
商全点点头“标统放心,商某一定带领部队及时赶到。不过您听我一句,稍安勿躁。刘家台地处直隶,我们的兵不能冲到直隶杀人,那样的话,是犯了官场大忌的,说不定连大帅都要被牵连进去。可以先行到德州,行文公事发给河间,想来他们也不敢怠惰。款我就不要了,咱们标里有经费,足够应付沿途的开支。弹药多带一些,另外带上炮。”
袁保山也道:“听说赵老祝是拳匪总头目,素有人望,一声令下,可以聚集成千上万的部下。咱们骑兵太少,就算是加上骑马步兵,人数也极有限,千万不可冒失。还是稳妥些好。”
赵冠侯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带了孙美瑶来到外面“美瑶,我现在要去把寒芝接回来。这种事,我做丈夫的责无旁贷,但是你却没有这种义务。所以我不会勉强你什么,如果你不想去,可以留在这里帮我掌握部队,两者之间,难处不分上下,也没有哪个重于哪个的事。”
孙美瑶哼了一声“哪那么多说的,那是我大姐,现在遇到危险,自然就要把人弄出来。自己家里怎么斗是自己家的事,但是外人,谁也别想碰她一下。你放心,我抱犊崮的人马,虽然玩什么墙式冲锋不成,打夜战却都是好手,连夜赶路,不在话下。我这就去点队,咱们马上出发。”
霍虬带了几个马弁先行出发,赶往德州去报信,又与沿途的几个教堂去通消息,请教堂代为接济马干,帮助带路。
孙美瑶集合起来的骑兵既有抱犊崮的老班底,也有招安的强人中,素以夜战为能的,大约两百出头,加上赵冠侯在炮营时的基本骑兵部队,接近两百五十人,离开临时歇息的村庄,向德州疾行。
此时天空雪已飘落,雪片从衣服的缝隙钻到脖子里,冻的人直打哆嗦。只是这一支骑兵连人带马都快要跑的冒了汗,竟是丝毫觉不出寒冷。
行了不久,就有教堂的人提了马灯,在路边等候,提供帮助。山东一带的教堂与教民与百姓相仇,多有凌虐生民不法之举。
直至神拳大兴之后,复遭报复,死伤亦重。自袁慰亭治鲁以来,大力剿杀拳民,算是给他们报了仇,也保障了安全。等听说他们此去,是去对付赵老祝,整个教堂都沸腾起来,几乎是拿出全部力量,进行协助。
这干人对于赵老祝再熟悉不过,知道他是拳民总头领,威望武艺均高,还有人传说此人精通千般法术万种神通,只要念一念咒,就能把教堂化为齑粉。听到是去对付他,几个教士亲自出来骑着马带路。本地的教民,亦是地理精熟,为他们指引方向,又提灯照明。
他们手里的地图,比金国官方地图更为准确,带的路也更正确。部分教堂储存的枪支弹药也拿出来,赠送官军,只求早日击毙赵老祝。
等到他们赶到德州时,天色已经大黑,德州的城门,早早就关了。等他们到了门外,却见到了正在门口催着马来回徘徊的霍虬。他的马跑的急,在路上累死了。只好骑了个部下的马,四名部下只剩两个,一个没了马,在教堂里等着,另一个却是掉了队,不见踪迹。
赵冠侯这边,好在有沿途教堂帮着收容部队指引方向,加上孙美瑶约束人马,到达时,骑兵还有两百出头,只有不到五十人掉队。不论人和马,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有的马已经嘴里出了白沫。鹅毛大雪此时已经落下来,将整个天地变成一片白色,霍虬在城下指天画地的骂着,城头上却没反应。
“霍虬,怎么回事?”
“别提了,德州关城门了,卑职进不去。给他们看了公事,他们说要请示段香岩,结果一去不回头。我叫城,他们死活不开,初时说是奉命令,关城之后只有白天能开,后来索性不理我了。”
与赵冠侯同来的传教士一提缰绳“赵大人,我是外国人,在这件事上,或许我的口音比你们的官话管用。”随后,就见他朝着城头喊道:“上面的人听着,我是普鲁士传教士薛福尔,有紧急情况,向德州的约翰主教汇报,如果你们不开城门的话,所引发的一切后果,你们将承担全部责任。我保证,你们将见识到上帝的怒火!”
就在这个传教士用生硬的汉语,连喊了三次之后,城门处传来一阵轧轧之声,紧闭的城门,打开了。
第195章 神挡杀神(上)
孙美瑶脾气火爆,她只一看就知道,这些守兵是喝了酒,窝在房里睡觉,谁也不愿意在这么冷的天,起来给人开门。所以任霍虬怎么喊,也不肯动一动。如果不是队伍里有几个洋人,这事还真不好办。她举起马鞭,朝那几个兵士猛抽过去,破口骂道。
“一群驴日的东西,竟敢不开门,爷砍了你们!”
那些官兵见到这么多骑兵进来,只当真是来了马贼偷城,再看孙美瑶抽了刀,吓的直接跪在地上大喊道:“好汉爷爷饶命,千万别杀人啊,你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只要留小的一命。跟你们说一声,城里有新军,他们可不好惹!”
赵冠侯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有心一路砍过去,将这些人都杀了,但是如此一来,怕是与段香岩就没的谈。只好强压着火,没让孙美瑶杀人,只是问了知州衙门地址,一路直冲过去。
守在知州衙门外面的,就是新建陆军的人马,一见到大批骑兵冲过来,立刻就举好了枪,墙头上,也有人把步枪架起来,还有人高声喊道:“尔等是什么人?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炮兵标标统,候补总兵赵冠侯在此,我看谁敢开枪!”赵冠侯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守卫里很快就有人大喊道:“放下枪,都把枪放下,这人我认识,他真是赵大人。自己人,这是自己人。”
知州衙门的大门洞开,一个五品的白顶出来打千施礼“大人,卑职李纵云给赵大人请安,在武备学堂时卑职和您一科。现在分到段大人的亲兵队里当个棚头,今后还望大人多提携。”
这是个二十上下,精明干练的年轻人,身上透着一股英气,正是他方才大喊一声,避免了守卫开枪。赵冠侯点点头“你们段大人在哪,我要去见他。”
“就在上房,您只管去就好,他没动地方。”
赵冠侯与孙美瑶带了人横冲直撞的冲进去,留守于此的卫兵,见是自己人不是强盗,且赵冠侯将顶戴上的雪抖下去,就露出了那二品的暗红顶,谁也不敢阻拦。等来到门首,就见到那个捧电报的马弁,电报在他手上已经有十几封,急的他不住朝里面张望,可就是不敢进去。
侧耳倾听,就听到房间内麻将声声鏖战依旧,还有人大喊着收数。孙美瑶一把将手枪抽出来,飞腿踢开了门。
冷气吹到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只见一个人影举着手枪冲进来,一个人大喊道:“不好,有响马!”随后便一把扬起桌上的麻将,随后便朝着后面逃。
孙美瑶抬手放了一枪,不是打人,而是直接打在房顶上,随后就是一声“不许动”的大喝,那人才站住身子,高高举起双手。
“好汉,朋友,别开枪,大家有话好商量。年关近了,你们日子不好过,是借粮是借饷,咱们有话好说,别动枪。”
赵冠侯当管带时,就与新军营里一干军官厮混的熟,对这人也不陌生,冷哼一声“段香岩,你好大的架子。我给你连拍的几份电报,你却安坐如山,当真是稳当的很呢。”
那人听声音耳熟,等转过来细一打量,便放下了胳膊,脸上也露出笑容,用手指着赵冠侯“二叔,闹了半天是您啊。您说您是我的长辈,还这么闹就不对了,我们小辈的可以闹您,您不能闹我们啊,这不没有长辈的样子了。再说闹玩笑没关系,怎么还动开枪了。一不留神,打到这几位可怎么办?侄子知道,您的临清不比德州,是不是心里不痛快?这事好办,要钱要粮要女人,一句话,侄子给您办。来来,别站着,先坐下,咱们打八圈,有什么话再说。”
另外几人见来的不是强人,也都放了心,忙起来见礼。赵冠侯也不理他们,而是把电报往桌上一拍“香岩,你先看看这个,再说打不打牌的事。你要是看完了以后,还有心思打八圈,我就写个服字给你。”
段香岩不明就理,接过电报,就着灯火去看,嘴里念叨着“叔,也别什么事都当大事,现在拳匪都剿的差不多,成不了气候。打火车?拳匪什么德行,您还不知道?两排枪一放,他们自己就散了。实不相瞒,小侄已经行文河间,让他们作好防范,又派了一哨兵摸过去准备打接应,这都已经备的很妥当了,您反倒是反应过度了……得了,来了就是缘分,我一会叫几个娘们过来,陪着咱好好乐一乐。”
赵冠侯气的面色一寒“香岩,我已经得到确实可靠的消息,曹四哥送来的信,是真的。河间官府已经与拳匪勾结,这次他们是绝对指望不上。而且拳匪的数目近万人,是整个山东残匪的精华所在,一百多人,根本无济于事。”
段香岩听到一万人这个数字,脸色也是一变,朝外高喊“来人,快来人!”
几个马弁走进来,段香岩道:“赶快,到电报房子那把人叫起来,让给济南发电报,向大帅请令。再有,派一支马队往河间那边看看,给咱的步兵打一下接应,必须必须保证火车安全。”
德州知州林辅能在这水陆要冲的大州做知州,亦是个有能之吏,他思忖着“段大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若是咱们山东这一带的线杆,倒还好办。如果有人破坏了直隶境内的线杆,我们却不好干涉,这涉及到省界的问题,历来就容易发生巨大纠纷,搞不好就是一场笔墨官司。毕竟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拳匪确实在打火车,河间也没来求援,擅自出兵……干系非细,不可莽撞。”
段香岩也点点头“林大人说的是,省境之事,干系重大,可是我娘的干系也很重大。万一列车有失,我干爹非吃了我不可。这时候,我管不了他们什么省界,保住火车打文墨官司的是我干爹,保不住火车,砍脑袋的是我,这里面哪重哪轻,你能明白吧?”
林辅不想,这个打牌抽大烟喝花酒三不误的家伙,居然在这事上思路无比清晰,只好点头称是。赵冠侯道:“得派人去刘家台查看查看,另外,我想自己过去一趟,现在再等消息,怕是来不及。”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条大汉从门外走进,边走边道:“是冠侯到了?可是冠侯?”
赵冠侯回头望过去,脸上一喜,上前道:“大哥,你来了?听四哥说,您派了兵去,情形怎么样。”
段香岩脸上略略有些尴尬,赵冠侯喊袁做姐夫,就比他这个段太保大了一辈,好在两人都是标统,平日互不往来,倒是不丢人。
这曹仲昆是自己手下的管带,却是赵冠侯的结拜手足,部下比长官大一辈,这倒是有点尴尬了。趁着赵冠侯与曹仲昆说话,他偷眼看方才开枪的,只见孙美瑶一手提着手枪,一手执马鞭,正怒目横眉的看着他,眼睛便是一亮。
他是脂粉阵里打滚的老手,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个女扮男装的雌货。虽